我和陈林狠狠瞪了欧文明一眼,欧文明伸了伸舌头,仍然死心不改地接着说:“和平年代立个二等功已经是顶天了,一等功?你见过在和平年代活人立一等功的吗?一等功不都是追认的吗?”
不知道陈林和欧文明怎么想,我是不会怀疑蚯蚓的,因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是比千足金还纯的纯爷们。
“那小护士长得挺漂亮……”陈林的话刚说了一半,迎头正碰上朝卫生队走来的指导员豆腐皮,为了向欧文明和陈林两个南瓜通报敌情,我立刻大声喊道:“立正,指导员好!”
指导员在我们三人面前停下脚步,先是用那双凤眼狠狠瞪了我们三个人几秒钟,然后用手指头挨个把我们三个指了一遍。在这个时间段内,指导员豆腐皮同志多次欲言又止,我们三个铁钉似的戳在地上一动不动,豆腐皮终究还是没说话,头也不回地朝卫生队里走去,除了去探望蚯蚓这个原因之外,我们猜不出他来卫生队还有别的理由。
“陈林,刚才你说什么挺漂亮?”豆腐皮的身影刚刚隐没在卫生队的拐角,我便急切地问道。
“是啊,你刚才说什么漂亮来着?”欧文明也凑上来,看样子比我还急。
“妈买皮哟,我鄙视你们!真的,瞧你们那副色迷迷的样。”陈林说。
“姥姥的,少他妈跟我装正经,如果没有你爹的色迷迷,你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说道。不可否认,我以这句蕴含丰富哲理的话征服了陈林,同时也征服了欧文明,因为此时他们俩正用无限敬佩的目光看着我,然后陈林举拳便要削我的脑袋。
“停!”紧急时刻,欧文明挺身而出,“拿破仑说过,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三个就不要内讧了,还是共图大业吧!”欧文明说完把目光投向陈林,意思是说陈林,快说那个漂亮护士在哪。
“你们眼睛瘸吗?”陈林说道,“刚才豆腐皮在我们面前踱步的时候,一个倍儿漂亮的小护士从离卫生队约500米的地方缓缓经过。”他边说边用手指向小护士刚才经过的地方。
“刚才?不会吧,一百多天来我根本就没看到过有雌性动物!”我说道,欧文明黑黑的小脑袋瓜配合着我的问话转向陈林。
四川人陈林,长得像一碗白面皮,头发乌黑,最出奇的是他那两颗眼珠子,像金鱼似的向外突出,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脑袋如果摇得幅度过大,眼珠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在入伍之前,我曾经一度对算卦产生过兴趣,如果照本宣科地把陈林的脑袋搬到算卦书里对照,他绝对是百分之一万的闷骚型。对了,陈林还有点微微驼背,这样一想象,一个近乎完美的奸臣形象便会映入你的脑海。
“真是天不佑我,豆腐皮啊豆腐皮,你要真的是豆腐皮,我肯定第一个把你给吃了。”欧文明捶胸顿足。我和陈林鄙视地看着欧文明,眼神中充满惊诧——欧文明也会有慷慨激昂的时候?真难得。
“兄弟,”我拍了拍欧文明的肩膀,“先不要那么悲愤,跟个诗人似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亡什么补什么?”
“亡羊补牢犹时未晚!”陈林接口道。
“有文化,太有文化了,”我揶揄着说,“我们再杀他个回马枪不就得了?再回去看看!”我提议道。
“好啊!”陈林和欧文明异口同声,坚定不移地回答。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不然我们仨怎么会一起受处分呢?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事实证明越是干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就越要昂首挺胸、胆壮气豪,这就叫境界。不用说,我们三个的境界天生就很高。
“看,就在那。”我们刚进卫生队大门,陈林就小声地指着说。我不得不佩服陈林对于女人那种天生的敏感性,因为那个身着护士服的小可爱离我们至少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于是,我们仨就像三只臭虫般紧跑两步,朝那个小可爱赶过去。
“嘿嘿,嘿嘿嘿!”正当我和陈林聚精会神,眼睛睁得和鸡蛋一样看那个小可爱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既淫又荡的奸笑,我转头照着欧文明的脸就是一巴掌。
“真没出息,你丫是不是生在男儿国,没见过姑娘?”我骂道。
“男儿国没有,我倒是在AV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欧文明一脸坏笑地说。
“个妈买皮哟,你还知道AV?真是小看你了。”陈林接道。
当代中国军人的希望、半开不开的花骨朵们怎么会是这个德性?我在心里说。
想归想,我们三双眼睛可都没闲着,可当我们再次聚焦瞳孔往远处看时,那小可爱早就不知去向了。
“走。”我说。
“去哪里?”陈林问。
“去医务室啊,你没看见刚才她进了诊室吗?”
“不会吧,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当你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从肉体到心灵脱离了古惑仔的队伍,一跃成为最可爱的人。可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你已经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呢?”欧文明说。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一把上去捂住他的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你小子去还是不去,怎么他妈跟唐僧似的?”
“当然去了!”欧文明回答。
“那你不做最可爱的人了?不嫌这个低级趣味了?”陈林见缝插针道。
“切,谁说爱情低级趣味我就跟他急!去了,我们三个是最可爱的人;不去,我们三个就是胆小鬼,不敢爱不敢恨的窝囊废!”欧文明说道。
“你是不是属变色龙的?”陈林问。
“我属色龙,没有那个变字。”欧文明回答。
我们边说边昂首阔步地朝诊室走去,进门的一瞬间,我赶快捂住自己的脑袋说:“哎哟医生,我不行了,头疼得厉害!”陈欧两人反应也丝毫不慢,赶忙用手搀住我。
那小可爱不知正低头忙活什么,听到有人叫赶忙抬起头。在她抬头的瞬间,我们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美人,更让人喷血的是她穿着一身漂亮合身的护士服,真叫个前凸后翘。
我心里浮想联翩,说实话,那一刻我才感觉自己真淫荡,同时我也告诉自己,我离党和人民对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以后一定要按照柳下惠的标准加强思想改造。他奶奶的,我心里骂的同时想到了小泽圆。
“头疼,真的假的?”漂亮护士问道。
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呢?早听人说过,我团卫生队养的是一群外表似貂蝉、内心如张飞的野蛮女人,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妹妹,头疼还分真疼和假疼吗?”我问道。
“谁是你妹妹?叫首长!头疼在其他地方可以不分真假,但是在部队就得分!像你这种开口妹妹、闭口妹妹的家伙有几个是真头疼?新兵蛋子,军用裤头还没穿破几条,就学会到卫生队泡妞了!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句话没听过?看你们是一群小新兵也就算了,要是老兵敢这样,看我不拿注射器把你们扎成筛子!你们也不想想,没两下子我敢在卫生队混?”
我敢肯定地说,当小泽圆护士说出这些话时,我们三个人就和传说中的傻瓜没任何区别,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舌头伸出老长。他奶奶的,是不是女人暂且放下不提,请问她是人吗?野蛮女友跟她相比简直就是小绵羊!
我们三个耷拉着脑袋,从诊室出来时,我狠狠瞪了陈林一眼:“你的头还疼吗?”
“不疼了,而且还感觉很精神。”陈林回答。
欧文明杵了我一拳。
“精神个蛋,以后不套狼了吧?不过,你们看她像不像日本女明星小泽圆?”我恹恹问道。
陈林和欧文明对视一眼,齐口道:“像,真像,太像了!”
科学家们说过,大自然里最美丽的蛇往往都是有剧毒的,现在方知此言不虚。是我们自己被妹妹那雪白雪白的护士服弄晕了头,忘记自己现在身在部队,这就像在一堆公蛇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美丽至极的母蛇。那是你随便能碰的?自不量力,我在心里讥笑着自己。
“咦?你们三个家伙怎么又从这冒出来了?”正当我们有说有笑往回走时,豆腐皮却从后面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
唉,本来想来个顺手牵羊,结果羊没牵住,倒追上来一头狼,为什么我们可爱的豆腐皮指导员总是在他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我心中暗想。
我们三个连忙站好,五指并拢紧扣裤缝线,脚跟紧靠,脚尖分开约60度,肩平头正,两眼目视正前方往上仰约30度,身形略向前倾。这是军人的标准姿态,简称军姿。
“指导员,我们……我们三个是想回来小解!”陈林边说边指向与卫生队门口正对的那个气势恢弘的建筑——厕所!
“上厕所?我看不像啊,你们三个不会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吧?”豆腐皮又开始在我们三人面前踱起步来。
“报告指导员。”我说道,“我们从来不会动歪脑筋,我们的的确确是来这里嘘嘘的,请指导员明察。”
“明察?怎么明察?”豆腐皮问,“难道还让我把你们的裤子脱下来,挨个看你们的水管湿不湿?”
“报告指导员。”陈林大声说,“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操作简单、方便快捷,而且场地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陈林又用手指着厕所。
“操作简单?如果陪你们到厕所里,我会一个个把你们那玩意全给揪下来,信不信?欧文明,你给我过来!”
我和陈林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自从豆腐皮嘴里蹦出“欧文明”三个字之后,我们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地球人都知道,欧文明最大的优点就是容易当叛徒!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欧文明陪同豆腐皮同志在离我和陈林百米外的一个墙角处,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了诚恳的交谈。
欧文明的表情从害怕到庄重,由庄重到放松,从放松到眉飞色舞,最后终于由眉飞色舞发展成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对面的这个人是自己的领导。
而豆腐皮则由开始的循循善诱,到后来一脸庄重,再到后来的七窍冒烟。他们俩宛如两个优秀的小品演员在尽情表演,完全没顾及到我和陈林的存在。
“你全说了?”
“全说了!”
“就没保留一点点吗?”
“我只是加了一点点而已!”
“我日你个妈买皮哟,这是什么世道?”陈林再也听不下去了,搂头就朝欧文明打过来,边打边骂,“我让你只加了一点点!我让你只加了一点点!”
“人家只是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嘛,急个什么?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欧文明边跑边辩解,还得躲着陈林。我看豆腐皮指导员越走越远,心想他姥姥的,这下可要坏醋。
“今天晚上点名之前,连部肯定会有故事,你信吗?”吃过晚饭回宿舍的路上,陈林和欧文明紧走两步赶到我身边,陈林小声问道。
“什么故事?”我还没说话,欧文明倒先问开了。
“你个锤子,你说什么事,倒问起老子来了?”陈林拿白眼珠用力瞪着欧文明,那样子就像饥饿的人看着一只烤鸡腿。欧文明吐了吐舌头,自觉理亏,便不再说话。
“但我还是想问问。”欧文明忍不住又开口了,“连部会发生什么故事?
两个大男人,再说,现在中国的同性恋又没合法。”
“你知道狗熊他爹是怎么死的吗?”欧文明话还没说完,陈林便打断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陈林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装病揩小泽圆护士油这件事(实际上什么也没揩到),蚯蚓可能觉得没什么,但豆腐皮肯定会大发雷霆,又要说我们政治立场不坚定、行为规范不符合忠诚卫士之类的话,你说的故事可能缘由于此吧?”
陈林轻轻点了点头。
“深奥啊,我真奇怪,你俩为什么当初没去选中科院研究原子弹,听说那东西很复杂,到这荒山野岭的地界来当兵,真是委屈两位高人了。”
欧文明挖苦道。
我狠狠瞪了一眼欧文明,接着说:“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在上次打架事件过后,在点名时蚯蚓说打架无所谓,但关键得打赢,而豆腐皮则说打架是不对的。综合以上两点可以得出,蚯蚓和豆腐皮之间已经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什么叫鸿沟?”欧文明眨着小眼睛问。
我向欧文明解释:“你在来当兵之前,总觉得你爹说的话都是错的,你自己是对的,而你老爹和你抱有相同看法,最终结果却是你被你爹结结实实捶了一顿,这就叫鸿沟,知道了吗?”
“有点明白了。”欧文明若有所思地说。
晚上点名之前,连部窗户外趴着三个人:我、陈林和欧文明,我们在听墙根。此刻连部里面也是热火朝天,正在风风火火地吵架。
“老白,你就别给他们上纲上线了,都是年轻人,十八九岁的,装个病去卫生队看两眼漂亮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蚯蚓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打架斗殴,还偷看卫生队的女护士,你感觉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如果发生在地方小青年身上那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又没违法犯罪是不是?这点我还是拎得清楚的,可问题是他们现在是身穿军装的武警战士!如果你对他们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等于对他们放纵。近几年部队出现的这些安全事故,哪一起不是源于放纵?自己放纵自己,领导放纵部属?”
蚯蚓冷冷一笑:“你年轻时没偷看过小姑娘洗澡吗?咱就别说小时候的事了,就算今天你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姑娘不想多看两眼?又有谁说你老白不是响当当的武警警官了?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什么食什么色……性什么的吗?自己跟自己把账算得挺清楚,怎么同样的事情,一放到战士身上就不行了呢?”
我和陈林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奸笑。可爱的蚯蚓同志竟然引用起孔夫子的话了,由此可见他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如果对方不是和他平起平坐的指导员,如果不是和他血肉相连的哥们儿,换成任何一个人,蚯蚓早把对方捶成熊猫眼。
“作为一连之长,你办事怎么没有原则呢?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嘛。”豆腐皮显然很生气。
“我党不是历来主张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结合的吗?”蚯蚓说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就是灵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