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殿中人的视线随着樱碧齐齐转向了自己,泉泽倒是表现的风轻云淡,他抱拳施了一礼,对着高台上神秘的女子说道:“一别三年,国师仍旧不减当初风采。”
慕琴心中的疑惑之心更重,所谓的国师……到底是人是妖?
自己的脑海中对这个国师毫无概念,如果连从前的慕琴翁主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只能说对方果然是十分低调谨慎。可是今天的阵仗,分明却又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
更难得的是,传闻中杀伐果断,手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乾武皇帝,却一脸不动声色的坐在王位上。
很明显,对这样逾矩行为的容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确有着让乾武皇帝刮目相看的本事。
慕琴的心中疑惑更甚,可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这位想必就是慕琴翁主了,在伽蓝山的时候,本座夜观星象,就推测出与慕琴翁主必有一番机缘,没想到才来汤歌,竟然就已经应验了。”
樱碧的声音很冷,就像是水面上漂浮着的一层薄冰似的。慕琴听得虽说悦耳,却也能明显感觉的出来这个国师对自己毫无善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也福身行了个礼。
虽然不喜欢这个阴阳怪气的国师,不过她当然也没蠢到直接表露自己的情绪。
坐在王座上的乾武皇帝咳嗽了一声,抬起的手臂往下虚压,慕琴便明白过来,这是起身免礼的意思,“好了,先去坐着吧,国师的琵琶的确是天音妙曲,再弹奏一首给朕听可好?”
“微臣岂敢不从。”樱碧蒙在面纱下的面孔看不出表情,如玉般的手指却往琵琶上轻轻一弹。
慕琴和泉泽自然不可能坐在一起,两人在分列两边的坐席上各自坐了下来,中间还相隔着颇长一段距离。
佘沉阳一见她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而在她的身后,慕扇还是有些惘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见慕琴回到了自己身边,也立刻凑了过来,慕琴蹙眉,趁着台上正在布置的短暂片刻,对着佘沉阳使了个颜色。
高台上的琵琶断断续续,看来应该是在调弦。
“你可算是回来了,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否则误了时辰,这可是大罪一条呢。”沉阳拍拍胸口,见慕琴眼神看向高台上,立刻也明白过来,“这位国师的琵琶声听着真是古怪,叫人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慕琴心中一动,这也是方才自己心中的困惑之处!
方才自己进入未央宫的时候,只有极其少数的几个人露出了不适的神态,其余的人全都泰然自若,各自花枝招展的对着高台上的几位皇子极尽妍丽之态。显然这琵琶声里另有玄机,否则泉泽和沉阳不会表现的如此明显,而是……自己为什么也会安然无恙呢?
从那个国师看自己时充满诧异的眼神,慕琴大致也能推测出自己全然不受琵琶声影响这件事,恐怕也叫国师大大吃了一惊。
慕琴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凝眉看着眼前露出浅浅一痕的琥珀酒。慕扇忽然仰起头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仓皇说道:“姐姐,你的手……”
“手?”慕琴疑惑的看了慕扇一眼,经她这么一说,慕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似乎有些许的刺痛。抬起手来,却只看见手背上有一滴滚落的鲜血。
在她目光注视之下,那滴血无声无息的从手背滚落,慕扇急忙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手绢拭去她手背上的血痕,然而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没有任何的伤口。
“晏紫这些时日精心准备了一支舞,还请皇上不吝观赏。”宴会正欢,一声清脆的笑声陡然惊破了丝竹悦耳。
“哦,原来是赵家的女儿。”乾武皇帝的冠冕垂下十二串长珠垂落,只听得见一阵威严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响起。
赵晏紫显然是有备而来,俯下身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帝行了一礼。
随着丝竹琴弦之声倏然一变,赵晏紫露出了柔媚的笑意,腰身盈盈不堪一折。
她满头长发在空中如水一般飞舞,宽大的裙摆在风中飒飒,一颦一笑都有说不出的风情妩媚。在座的其余女子纷纷变了脸色,这次摆明了就是个宴会,谁会想到赵晏紫竟然中途发难,当场做出献舞这种事。
慕琴拈着一枚水晶葡萄在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动着,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用看也知道,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现在早已经换了目标。
眼眸一动,赵晏紫的舞姿也如回风舞柳,以足尖垫地双臂平举飞快的旋转起来,她身上的披帛在空中飞舞,犹如一双伸开的羽翼。看来果然是下足了功夫,这分明是从西域传来的飞天舞,一举一动,全是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不愧是世家之女,连舞姿都如此出众。”耳畔传来了一阵嗤笑声,看来是那些女子心中嫉恨,此刻也有些偶不择言了。慕琴轻哼了一声,未央宫的正中央,妆容华丽的女子舞蹈正酣,眼风都像是一把把的软刀子。
现在的赵晏紫,只怕是无暇顾及这些背后的中伤之语了吧。
一丝志得意满的光芒从赵晏紫眼中迸出,她为了这一日……等的已经足够久了。随着身子妩媚的往右一侧,她却瞬间一怔,高台上的那几位皇子竟然全都无一异动,只是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
慕琴随着赵晏紫的目光一起往高台上看去,不动声色的泉缜自然不必多说,坐在他身边的泉礽百无聊赖的样子,至于泉泽,更加是一脸的冷锐。那位素来体弱多病的四皇子泉符并没有出现,不过从这个回馈来说,这支风情万种的胡旋舞……只怕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慕琴心中微微一怔,只见泉泽的目光一直落在高台另一边的国师樱碧身上。而素纱蒙面额女国师却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用一种俯视般的姿态看着底下的众人。
泉泽眼中似乎隐忍着某种言说的怒意,他的眼神原本深不可测,带着说不的寂寥和疲倦般的意味。可是这一刻,有一种冷锐如刀刃一般的感情从他的眼底蒸腾而出。
他一直以来隐忍的外壳似乎消失了,此时此刻,出现的是一个带着仇恨和偏激目光的普通少年。
慕琴的心中陡然一惊,一直以来她都看不清这个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此刻,她似乎能够透过他竖立起来的无形屏障隐约窥探到了什么。他是这个皇朝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可是因为什么……他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泉泽……”慕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吐出这样犹如叹息般的呢喃,然而这样过轻微的一声叹息,似乎惊醒了高台上那个情绪紊乱的少年。他眼睛一眨,原本被暗夜所浸染的情绪全都被收敛干净,只是将目光转到了慕琴身上。
随着琴音重重的一扫,赵晏紫挥动的披帛倏地收了回来,她抬起脸,一脸柔媚的笑意:“晏紫献丑了,但求能得皇上一笑而已。”
“不愧是赵相的女儿,的确色艺俱佳,赏。”乾武皇帝看着俯身跪倒的女子,眼中闪过一缕莫测的笑意,缓缓说道。
泉泽冷冷一笑,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琥珀佳酿。
“晏紫多谢皇上,不过……晏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上是否准许?”赵晏紫抬起头,将目光转向慕琴。
慕琴的手陡然一僵,心底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份预感在心底才闪过痕迹,赵晏紫殷红的嘴唇已经吐出了一长串的话语:“晏紫听闻荣国苏家有秘不外传的惊鸿舞,可称天下第一舞,晏紫多年学艺习得胡旋舞,可是心中对苏家惊鸿舞向往已久。如今皇上在未央宫设宴,晏紫已经献丑于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一见荣国苏家的惊鸿舞呢?”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慕琴身上,她端着酒杯不疾不徐的饮了一小口,却像是浑然没有听见一般。荣国王室秘传的惊鸿舞原本是当年荣国建宣王的甄后所创,当年曾经一舞倾天下的甄后艳冠七国,连她所创的惊鸿舞都被荣国王室藏之如瑰宝。
荣国虽然灭国,分封下去的称号也变成了荣国公,但是作为苏家的女儿,会惊鸿舞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怎么,慕琴翁主不愿意么?”赵晏紫嫣然一笑。
慕琴当然不是不愿意,而是……她根本就不会惊鸿舞。
泉缜饶有兴趣的看着虎视眈眈的赵晏紫,而高坐在高台之首的乾武皇帝被珠帘遮住的面孔看不清神色。举目四望,其余的人全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坐在原地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是置若罔闻的样子。过了片刻,侧首旁忽然传来了自己父亲的咳嗽声,“惊鸿舞易学难精,对女子体形要求极高,的确是荣国苏家的不传之秘。慕琴翁主,可否为朕跳一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