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毕三鸿车子径直驶出了县城。
古清强心存疑惑,但诧异之后也就泰然了,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管他拖到哪里。或许,是去吃乡下土菜,眼下时兴吃土菜,说是绿色环保。
小车跑了一段乡下的路,一拐弯上了高速。
这回古清强没憋住,问:“毕总,你不会是带我去广州吃早茶吧。”
“去我家。”毕三鸿神秘地笑了笑。
“你家住高速公路上?”
毕三鸿笑得更是神秘:“你别怕呀,我还会拐卖你不成。”
古清强糊里糊涂把眼一闭,索性不看外面了,也不再问,心想到了之后自然知道。
但是,古清强并没有忍住多长时间,又好奇地向车窗外张望,心里急着想知道毕三鸿究竟会玩什么花样。他从高速公路上的标示牌明白这是去市区的方向,全昌县到市区只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进市区的高速出口,车下了高速,却没进市区,而是一拐弯进了一家市区的顶级豪华楼盘——金域花园。
古清强没看到过这个楼盘,但早有耳闻,市报纸和市电视炒得火热,号称金域花园是全市最高档的贵族别墅群,当年的开盘价就要400万块钱一栋,现在涨成两千万了。
毕三鸿的家就在小区的东南角靠湖的一栋 ,欧式风格,独栋独院,气派无比。
要说以前古清强还认为自己是个企业家,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些头面的话,那现在他强烈地感觉到了国有企业的总经理与私营老板的差别,原先还以为自己在全昌县算得上一个中产阶级,现在感觉自己实在太贫寒了。
走进毕三鸿的家,有一种进入豪华宾馆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气派和富丽堂皇。
“我家怎么样啊?”毕三鸿进门后,用一种自信和自豪的口吻对古清强说,“楼上楼下,全是从马来西亚和泰国进口的红木家具。”
刚一坐下,即刻有一位年方二十楚楚动人的女子出来,奉上两杯茶。
“这是我老婆舒贞。”毕三鸿转而对她介绍说,“这位是顶顶有名的星光集团的古清强总经理。”
“总经理好!” 舒贞妩媚一笑,美丽动人的眼睛有一种惊喜,“总经理是个有教养的知识分子。”
“哎呀,别酸了。”毕三鸿挥手让她下去,转身对古清强说,“怎么样,我老婆漂亮吧。”
古清强想,还果真是暴发户,老牛吃嫩草,这么小年纪的老婆,怕是还没毕业就直接从学校里搞来的。但嘴上却说:“毕总好福气,这么漂亮的老婆都娶来了。”
“嗨!说我有福气,还不如说是她有福气吧。”毕三鸿不屑地说,“要不是我,她还得当一辈子的煤气抄表员。”
“爸爸!爸爸!爸爸!!!舒贞她打我。”突然,一个9岁左右的小男孩哭着喊着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一点的小女孩,他俩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紧紧抱着毕三鸿的腿。
“乱讲话,我什么时候打你了。”美女很不安地辩解着,“今天他逃学了,我不过想拖他到学校去上课。”
“逃课,逃课你就可以动手打他?”毕三鸿脸一黑,眼中冒着怒火,凶凶巴巴地吼叫道。
“我,我没有打。”美女委屈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是坏女人。她打了我,还想掐我,是我跑得快才没打着。刚才她还威胁我,不许我告诉你。”小男孩很是蛮横地告着状。
毕三鸿听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端起刚倒的一杯热茶,猛地朝美女身上泼去。
“贱人!在我儿子头上作威作福,再有下次老子休了你。”
舒贞委屈地擦着眼泪,喃喃地小声申辩:“我真的没打他。“
“好儿子。去玩去,爸爸跟叔叔有事要讲。” 毕三鸿转过身心疼地抚着儿子和女儿,竟没有丝毫怪小男孩的意思,好声好气地哄着,“去你房里玩,我和叔叔有话说。”
“好吧好吧,我听爸爸的。”小男孩拽着旁边的小女孩往回走,经过舒贞身边时,恨恨地“呸”了一下,将一口脏水吐到她身上。
毕三鸿转身笑盈盈地对着目瞪口呆的古清强:“来,到这边来,我们开席。”
如此情景让古清强浑身不自在,他恶心这个没修养的毕三鸿:“我还是回去吧,今天就不打扰了。”
“唉!好不容易来了,喝两盅,我这里的菜可不比外面差。”毕三鸿生拉硬拽,将古清强拖到饭厅。
豪华的饭厅里,高档红木桌椅,保姆早就上好菜了,两人入席。古清强面对一桌丰富的菜肴,却没有一丁点儿胃口。不一会儿,美女舒贞换了套衣服整了整妆又来到一旁,全然不是刚才泪痕委屈的女子,又亭亭玉立地伺候着。
“喝这个酒。”毕三鸿亲自开了一瓶陈年名牌酒,舒贞马上业务熟练地上来亲自斟酒。
毕三鸿起身,端起酒杯:“古总光临寒舍,我敬你一杯。”说完他一饮而尽。
古清强端着个杯子,恶心得很。碍于面子,他也只有一仰头也干了。杯子不算太大,大概只有一两多一点,但古清强还是被这口酒呛到了。“咳,咳,咳”地呛得脸红脖子粗。
“古总,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再换一种酒?”毕三鸿问。
“不,不!好酒。喝急了点。”他心想,这是真的好酒,醇又香。这样的好酒,他以前还只看过没尝过,出于礼貌,他回敬了一杯。
名牌酒就是名牌酒,还真有劲。古清强三杯酒下肚后,酒精的作用消除了那些不安。慢慢地,他变得热情活跃俏皮起来,相互之间频频地敬酒。
毕三鸿得到了极大满足,话匣子也打开了,他指了一下身边的舒贞:“这个女人是我的第三任老婆。”
舒贞顿时脸色绯红,慎怒地:“你—”
古清强连忙起身说:“小弟妹,你忙你的,我跟毕总单独聊几句。”
“这—”舒贞不敢离开,用眼神征求毕三鸿的意见。
毕三鸿挥了挥手,命令道:“听古老板的,先到一边去,有事我叫你”。
她走了,小心翼翼地走了,如履薄冰。
古清强佯装责怪:“你呀,对老婆太凶巴了”。
“你呀。太没男子汉气了。”毕三鸿说:“我个人认为,老婆就是件衣服,想换就可以换。”
他见古清强一脸的不解,继续说:“我跟前妻没有任何矛盾,就是感觉她太老了,不性福。于是一年没回家睡觉,跟另一个姑娘过了一年。老婆也曾经想到过起诉我,我警告说‘闹吧,弄坏了我的名声,一分钱不给你。’结果她还是同意协议离婚,我给了几十万,让她走人。”
古清强没插嘴,只举杯敬了一下酒。
毕三鸿又一口干了一杯,自己又自觉地满上了,接着说:“第二个老婆在一起睡了一年,本来要与我结婚办手续,我偶尔发现舒贞比她更漂亮,于是跟舒贞办了结婚手续。”
古清强一言未发,看怪物似的,看着眼前这位老兄。
“你看不起我是吗?说我朝三暮四是吗?”毕三鸿有点醉意了,笑着问古清强。
“没有的事。”古清强为掩盖自己内心真的不屑,又举杯敬酒。
又是一口干,毕三鸿不管古清强干不干,自己每次都干个底朝天,他也不挡着古清强倒酒,也不管两杯酒倒的是不是一样多。他拍着胸:“老兄,古总,我得自己看得起自己。社会上,你们国有企业有身份,有行政级别,看不起我们。”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古清强又主动举杯,却每次只碰碰嘴唇。
“我得自己摆派头。”毕三鸿干了一杯酒后,舌头开始有些发硬,脑子开始不那么清楚了,“看我这别墅,现在值两三千万呢!全昌县城有谁住得起?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住上了。”
古清强装出佩服的样子:“老兄真有钱。”
“我没有钱。几年前我不过是一个泥瓦匠,从承包公路起家。修公路时,我学会了从民工身上赚钱,不用偷工减料,因为民工的工资很少,利润也是可观的。但话又说回来,没有不偷工减料的,所以我发财了,从一个穷光蛋一下子成了身价百万的有钱人。”
古清强笑了笑:“住这样的房子,百万可不够哦。”
“别打岔,让我慢慢告诉你”。毕三鸿的话匣子打开了,“我没有钱,我以前是穷泥瓦匠。我告诉你,我现在有钱了”。
毕三鸿想站起来,可没站稳,又跌坐回去。
古清强想扶他一把,被他将手打开:“我没醉,别以为我醉了。我没有钱,我以前是穷泥瓦匠。可我现在有钱了,不,现在也没多少钱。不过我是企业家了,是老板了,不再是穷泥瓦匠了。我没有钱,可银行里有的是钱,我投资新昌能源公司,我是大股东,是董事长。告诉你一个秘密,原先是一个浙江老板来投资筹建的,我想入股,可他只准我入5%,我就问他,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他说:‘傻子,我没有钱,可银行里有的是钱。’他还说,‘用新建的厂在银行抵押贷款,再去投资新的工厂,用银行的钱再以个人名义控股企业。不管企业是赚钱还是亏本,年年高额分红,到了资不抵债时,再申请破产。’我跟他学了几个月,知道怎么运作资本。正式建厂前就将他打垮了,我取而代之,控股了这家煤气公司。我成了新昌能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毕三鸿颤抖地给自己满满酌上了一杯,又自觉地一口干到底,喃喃地念道:“我没有钱,可银行钱多的是,要学会用。我找了几个全昌有势力的家属子女入股,当然不用他们捞钱,企业担保在银行贷款,入干股,每年坐收渔利。有了关系,有了靠山,就能一劳永逸。要想问我每年为什么有那么多分红,为什么有那么高的薪水,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我用的员工少,跟你们厂比,我的员工要干你们几个人的事,可他们的薪水并不比你们公司的员工工资高。有一点,我弄几个高薪水的人去管他们。你或许说,他们有意见,有意见有什么法子,不干就走人。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满世界多了去。”
古清强心里很气愤,但不露声色。问:“当初为什么批准你们办私营煤气公司?”
“招财。不,是招商,引资。县财政贫穷,没钱,就招外地的老板来办企业。”毕三鸿想了想道,“还有,还有就是打破什么来着,哦,叫做打破垄断。也就是不让你们国有企业一家专门经营一种行业,要引入竞争。对,叫做引入竞争。当时县政府和市民都非常幼稚,以为我们办厂后,县城里的煤气会便宜一些,多么天真的想法。我的煤气便宜了,我怎么活?我的煤气便宜了,你们怎么活?真是天真,天真得可爱。”
古清强感觉非常不舒服,起身告别:“谢谢毕总的款待,改天我回请你。”
“真的。我乐意接受。”毕三鸿费劲地站起来,舌根已经变得不听使唤了,含糊不清地,“你有身份,可我有钱。钱,有时候,钱也是身份的象征。”
古清强越来越觉得不舒服,感觉眼前这个号称富豪的毕三鸿是个恶心的人,是个自以为是的寄生虫。突然觉得坐在这豪华的别墅餐厅里,一点也不舒适。心里堵得慌,头脑沉闷如似灌铅,便连忙起身告辞:“我真的该走了。”
“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是讨厌我么?我是不是说话不注意,让你生气了。你有身份,你是科级,副县级单位,可我有钱,不,银行有钱,有本事的人都在用银行的钱。”毕三鸿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口齿也越来越不清楚了,但思路仍没有完全混乱。
“我真得走了,谢了。”古清强把舒贞喊了进去,自己抽身逃也似地跑出了这豪华别墅。但是,一出门便傻眼了,这不是全昌县城,这里是市郊,离县城还有四十多里路。他快步跑到小区的门口,保安很礼貌地敬礼,问道:“先生是不是要叫出租。”
古清强一听,喜出望外:“是的,帮我叫个出租车,谢谢。”
门卫进入传达室打了个电话,出来之后告诉古清强:“出租车十分钟内到达。”
之后,他们便在一起聊天。当聊到毕三鸿的时候,门卫流露出一种及其羡慕的眼光,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是我们小区的首富。”
出租车来了,古清强谢过保安,上了车。花了近百元的钞票,才到达全昌县。
当天夜里,古清强做了一个梦。梦见毕三鸿变成一个吸血鬼,闯进星光集团公司大楼,见人就咬,咬了就吸血。每吸一口血就长大一点,最后变成科幻电影里的怪物一样超级的高大,跑到街上逢人就咬,吓得他一身冷汗,抽搐着大喊大叫着,最后被妻子推醒。
正是:“穷不失志是好汉,富贵不淫更可嘉。若为财富丢人格,堕落人生人人骂。”
要知故事后戏,请君续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