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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个电话的期待

赵玫

波士顿远郊。天色已黑。离开刚刚参观完的那家早已被废弃的玻璃制造厂。高速公路上车流如织,人们正在匆忙地从圣诞走向新年。于是每一辆汽车都风驰电掣,似乎在追赶着前方的什么。那晚玛瑞安将前来做客,并共进晚餐。于是按照既定的计划,John载着我们飞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在汽车里海阔天空,期待着不久后丰盛的晚餐。John突然神情异样,告诉我们车出了问题。我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这辆福特牌越野车John已经开了六年,是女儿伯顿大学毕业典礼之前买的。那一年我们跟随这辆新车,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John说不久前这辆车刚刚做了保养,并且更换了新的电机。John说着,我们依然觉得没什么问题。因为汽车依旧在平稳行驶,只是慢慢靠近了路肩。我们以为John故意恶作剧,他从来就是搞笑的老手。但问题好像是真的了,一个急促的刹车。电脑板上几乎所有的显示都消失了,幸好刹车还是完好的。John催促我们迅速下车,并立刻跑到路边的壕沟里,越远越好。

于是我们匆匆忙忙,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汽车真的出了问题。那种紧急甚至有点惊恐的感觉,那架势仿佛这辆车马上就要起火爆炸似的。突然遭遇这样的经历简直像做梦,觉得自己蓦地就成了好莱坞警匪片中的人物。我们三步并作两步跳进深壕,立刻有积雪冷冰冰地灌进我们的靴子。这几天美国东部始终大雪纷飞。尽管给交通带来困扰,但却让圣诞节变得格外美丽。然而此刻再无任何“美丽”可言,膝盖以下全被壕沟里的大雪埋没了。

我们在雪沟里艰难跋涉,尽可能远地离开我们的汽车。站定下来才看到四野一片漆黑,背后苍苍茫茫的黑色森林。高速公路上箭一般射向远方的车灯,耳边是汽车飞快驶过的“刷刷”声。于是才终于明白了我们眼下的处境,也随之觉出了寒冷,觉出了黑暗,甚至觉出了饥饿。这时候已经看不到我们那辆停在路旁的车,太黑暗了,并且没有任何可以标志出我们汽车的信号。

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们惊惶,尽管深陷雪沟、瑟瑟发抖,但我们毕竟安全了。于是不再紧张,甚至觉得某种奇遇,只是不知道在这一刻我们应该期待谁,并且何时才能走出眼下的困境。

这时的John,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俨然一位将军。只见他掏出手机连续打出三个电话,第一个,911(警察局);第二个,妻子南希;第三个,拖车公司。

然后我们在雪沟里坚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援。这里漆黑一片,离家很远。说不定我们会彻夜困在这里,那就更像是《生死救援》一类的美国电影了。

John打过的三个电话都令我们期待。我们猜测着究竟谁会第一个来到现场。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并不很久。但总之,寒夜中我们第一个等来了那辆闪着红蓝两色灯光的警车。仿佛见了亲人般,恐惧一下子消失了,蓦地满心温暖。那辆灯光四射的警车停在抛锚的汽车后面,就不会担心有人会撞飞这辆暗藏在黑夜中的障碍物了。

警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警官。很帅气的美国小伙儿。他和John握手并探讨,对我们露出慰问的微笑。他亲切的样子就好像他是John的儿子,至少是John的侄子或外甥一类。他说他在雷达上锁定我们的位置后,却居然在这条高速公路上转了两圈。他是在第二圈时才发现这辆车的,足见这辆掩藏在黑暗中的汽车有多么危险。

我们相互扶助着从雪沟爬上公路,在亲切的警察身边不再觉得寒冷。警察让我们坐进他温暖的警车,而他却始终站在路边和John一道等待拖车。尽管他穿得非常单薄,他们却老朋友一般,不停地说说笑笑。

我们坐在警车后面的位子上,被前面透明的玻璃窗隔离。警车的前半部分就像一间小型办公室,各种仪表盘、显示器、桌上电脑、对讲设施,可谓一应俱全,让人不得不惊叹美国警车装备的完备。惊叹之余,我们慢慢缓过神儿来,相互调侃刚才的慌忙。

我们在警车里暖和起来,没多久一辆巨大的拖车开来。直到John坐上拖车,年轻警察才回到车里。他说由他来把我们送到某个地点,而南希已在那里等候。于是我们一路跟着他,跟着不停闪烁的警灯,脱离了快速来去的困境。是的,一个温暖的事故,让我们在黑夜和寒冷中,感受到了安全和温暖。

远远地看到南希的车,警察的车停下来。他走上前,向坐在车里的南希述说事发前后的经过。然后他和我们挥手告别,飘然驶去,很快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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