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祸福相依清浊自明
第二日清早,范、吕二人去到高旻寺。十五,高旻寺庙会,高旻寺香火旺盛,大街人山人海,游人络绎不绝。范昭和吕雁梅出城一里地,猛然看见白华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里,端着茶碗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吕雁梅兴高采烈,跑过去叫道:“师叔祖,您在这呐!”白华呵呵笑道:“这卦起得准,给山人等个正着。先坐下,有话慢慢说。”范昭和吕雁梅坐在对面。白华问范昭:“此去京城如何?”范昭想了想,道:“太复杂了,真是……一言难尽。”吕雁梅道:“好在吉人天相,有惊无险,一切平安。”白华抚须微笑道:“平安就好。你小子肯定后悔没事先找我起卦预测吉凶。其实呢,有些事,你不知道好过你知道。”这是什么理论?范昭不解。白华继续道:“天机不可泄漏。若是泄漏了天机,未来的事情就会发生改变,反而对你不利。当然,谁随便泄漏天机,也会招来报应。”
吕四娘从一株大银杏树后转出来,对吕雁梅召了召手。吕雁梅道:“师叔祖,你们慢慢说,我去去就来。”范昭也瞧见吕四娘,但此时只能静听白华高见。两人来到树后的屋子里,吕四娘问道:“雁梅,玉玺在吗?”吕雁梅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道:“在我这里呢。”说罢把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红木匣子、霜华剑、锦囊赫然在目。
吕四娘看罢,忽然潸然泪下。吕雁梅急忙问道:“娘,怎么了?”吕四娘道:“没什么,娘是喜极而泣。”一直以来,吕四娘都不相信范昭能通过考验,以为范昭也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如今,范昭通过考验,吕雁梅取回霜华剑,吕四娘才察觉宝贝女儿真的要离开自己了,怎能不伤心动情?吕四娘去到茶摊,对范昭淡淡道:“这几日雁梅要和我在一起,三天后你再来,商议亲事。”古代男女成亲前是不能再见面的,吕四娘此言合情合理,范昭只好同意。
午时,范昭去到何园拜见诸庄主。诸庄主有心培养李獒,让春花秋月带着李獒去绿扬山庄监事,自己乐得清闲自在,所以李獒一家未住在何园。诸庄主设宴款待,道:“贤婿此去京城两月有余,事情办得如何?”范昭也不隐瞒,把面见乾隆的详细过程说了。诸庄主呵呵一笑,道:“贤婿牢记‘皇恩浩荡’,皇上自然放心。李獒一案,你且详细说来。”李獒的事,王襄烈、舒禄和罗卜藏多尔济等人早有书信给诸庄主,多有劝和之意。诸庄主心中不快,问李獒又问不清楚,这回范昭来了,自然要问个青红皂白。正如汪由敦所料,钮钴禄家平白树了一个强敌。
范昭将李獒的事细细说了,诸庄主沉默半晌,道:“这么说,真是顺天府任锦、罗旺炮制了冤案,富锐只是被利用了?”范昭道:“富锐就一个纨绔子弟,哪懂世道险恶?李獒兄弟蒙皇上赏赐黄马褂,因祸得福。而且,哈宁阿送来重礼赔罪,小婿以为,不必深究。”诸庄主心底盘算:“听你口气,也是讲和之意。富锐若真被打成重伤,那就算了;若是假扮的,饶他不得。这事得查明,再作定夺。”
范昭给诸庄主斟酒,两人小饮一口。诸庄主道:“最近扬州府发生了一桩怪事。去年秋,暖香阁的老鸨吴妈报官,说李香香突然不知去向。当时伪稿案弄得人心惶惶,官府敷衍了事,没了下文。月前,梅花书院的秀才梅曾亮与管同宣称游学浙东时见过贤婿和李香香在一起,吴妈撤了状子,准备问贤婿要人。奇怪的是,贤婿年前路过扬州,李香香并未跟随。其中是何缘故?”范昭听罢大晕,问:“香香姑娘还没回来吗?”诸庄主点头,道:“五日前刑部下了公文,伪稿案具结。现在众人有了闲心,开始议论此事,有流言说贤婿私藏了李香香。”范昭苦苦一笑,道:“说实话,真没这样的事。香香姑娘在哪里,我真不知道。”诸庄主砸吧一下嘴,道:“李香香一个青楼女子,死活都不打紧。只是,大内来人暗查李香香了。”范昭呆了一呆,问道:“大内的人,查李香香作甚?”诸庄主暧昧一笑,道:“风闻皇上特别关心你的风流韵事。”范昭明白了,乾隆是在“八卦”自己,当即松了一口气。范昭一瞬间想到海兰珠,自己和海兰珠之间干干净净的,乾隆觉得没意思,便派出大内密探暗查自己和李香香的风流艳事。乾隆皇帝居然好这一手?范昭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乾隆自认为风流倜傥赛过范昭,把范昭的风流事的主角换成自己,当是怎样一番风情!
诸庄主见范昭沉思,遂笑道:“贤婿呀,如今扬州城里的巨富商贾举人秀才都在学你呀,邀请名妓到城外的村子里玩乐,只可惜扬州城外没有大山啊。”范昭隐隐有些担忧,怕大内密探查到七星岭,尽管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梁家寨突然改口,多半与这个大内密探有关,不得不防。范昭灵机一动,笑道:“皇上在宫里闷了,想听些新奇的趣事。岳父大人可否知会这个大内来人,小婿愿意将携美同游山林的风流艳事细细说给他听。”诸庄主一拍大腿,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大凡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经别人的口,便变了味了。”范昭微微一笑,道:“烦请岳父相约。”诸庄主哈哈一笑,道:“你们会见面的。”后来,查顺刚刚追查到新镇,就接到诸庄主的密函,简单问了问倪璋和罗强,也不去永嘉县了,直接返回扬州与诸庄主会面。
午饭后,范昭辞别诸庄主,回到星桥宅院,开始琢磨李香香的事情。显然,只有陈慧显知道李香香下落,难道是陈慧显私藏了李香香?如果真是这样,陈慧显惧内,李香香肯定被陈慧显养作外宅。但是,李香香并非寻常人物,纸里包不住火,此事迟早败露。以陈慧显的精明,断不会做出这等不智之事。莫非,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范昭一时难决,睡了过去。醒来已近傍晚,范昭吩咐厨房炒几样小菜,自斟自饮。米老板突然来访,道:“少主,‘云舒’牌匾明儿可以装上。属下做成这件事后,就去找黄立和和陆大壮理论,和他们吵了一架。”范昭顿感头痛,问道:“吵些什么?”米老板气犹不平,说道起来。
原来,今日一早米镇南到暖香阁旁边的老茶馆找到黄立和与陆大壮,米镇南把范昭的话照搬一遍。黄、陆老资格,被米镇南驳了面子,心中不快。陆大壮问道:“梁家寨的大当家梁广言之凿凿,岂有不实之理?你且说,刀狂剑笑与吕四娘有何恩怨?”米镇南自然不知。黄立和问道:“范昭去京城开了一家分号,我看有诈!”米镇南登时恼了,问道:“我家少主何等人物,诈你什么?”黄立和道:“范家的基业在江南,去京城开分号,没有根基,山长水远,怎么经营?这是其一。范家经营粮食、布帛、茶叶等日用品为主,从南方运往京城,能赚几个钱?此是其二。你说范昭开了分号,地址呢?名称呢?说不上来吧?此是其三。不是范昭诈我,而是你米老板诈我。”米镇南无言以对,只得骂骂咧咧走了。此时,那两个“老不死”还在茶馆开心饮茶呢!
范昭看米镇南如此意气,有些感动,道:“米伯伯,咱们在京城的分号开在神武门外,名称叫‘范氏集团驻京师办事处’。”“啊?”米镇南一脸迷惑,“怎么是办事处?不是分店?”范昭笑着解释道:“就是分店,这个名称新鲜,引人耳目,另外,刑部尚书刘统勋题得字,一字一百两,十个字就正好一千两。”米镇南一下懂了,范昭在京城的靠山不但有岳父诸庄主,还有舅父刘统勋。范昭又把黄桂伯和广州胡家搬了出来,从货源到店面一条龙严丝合缝,怎么能不赚大钱呢!米镇南对范昭经商之道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少主,属下这就去告诉那两个‘老不死’的,他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范昭见米镇南走到门口,又道:“米伯伯不妨去衙门把这几个月的邸报买了,一张张翻给他们看,如果有我做官的消息,上边必有公文;如果没有,就是咱们有理了。”米镇南眼睛一亮,道:“高见!我这就去。”果然,这次米镇南把两个‘老不死’彻底骂‘傻’了。
米镇南刚走不久,梅花书院梅曾亮领着暖香阁老鸨吴妈来了。吴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范公子,我那不孝女儿香香,离家半年沓无音信,我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怕香香被贼子谋害了,还去衙门递了状子。月前听梅秀才说,范公子和香香在浙江新镇和永嘉玩耍,我才定下神,去衙门撤了状纸。哎呀,范公子,你就可怜可怜老身吧,让老身见见那个不孝的女儿。”说着,呜呜哭了起来。梅曾亮笑了笑,道:“香香姑娘数月未归,也难怪吴妈惦记。我本不想来,但是吴妈哭着求我做个见证,只好来了。”
眼见这形势,这口锅只能暂时背上了。范昭强作笑脸,道:“吴妈,香香安好。勿念。”吴妈一听,立即止了哭声,用手绢一抹鼻涕眼泪,道:“这么说,范公子认了。”范昭硬着头皮点点头。吴妈立即崩起脸,道:“范公子真是好手段呀,不声不响就让我女儿跟你走了半年,咱们暖香阁上下那么多人,都被你蒙在鼓里!”范昭脸一红,道:“我爱慕香香姑娘已久,香香姑娘也有意垂青,寻常花前月下,太过无趣,索性,我与香香姑娘约好,悄悄远游山林。所以,不曾说与别人。”梅曾亮一脸向往,道:“吴妈,自古名士风流。你看,如今整个扬州城,都在学范公子和李香香。你暖香阁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吴妈满面堆笑,道:“这么说,范公子对香香很满意?”范昭只得点头。吴妈道:“那么,这半年的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哟。”范昭最不差的就是银子,头一昂,道:“吴妈开个价吧。”吴妈道:“这个……咱们可得仔细算算,没个十万八万,怕是辱了范公子的名声。”范昭吓一跳,没想到吴妈狮子大张口。梅曾亮一皱眉,展颜笑道:“这个,我可得说句公道话。香香姑娘是暖香阁的头牌,价钱自然是最贵的。但是,收多少银子,那是香香姑娘说了算的。我记得香香姑娘手上有范公子一张欠条,写明范公子欠香香姑娘一千两银子。范公子只需补上这一千两银子即可。”吴妈气得肚里暗骂:“臭婊子,赔钱货,半年欠我的例银都不止一千两。”范昭忙道:“对对,才子佳人,名士风流,岂能用银子玷污?香香姑娘也是这个意思,才愿与我隐姓埋名,远走它乡。”梅曾亮一竖大拇指,赞道:“真性情也!”
吴妈不敢开罪范昭,道:“既如此,先请范公子将这一千两银子结了。”范昭忽然觉得自己很冤,自己明明是做好事,结果不但得替他人背黑锅,还得倒贴银子。梅曾亮见范昭脸色难看,道:“吴妈,范公子付这一千两,那香香姑娘的欠条,可得给回范公子。”吴妈一愣,忽然发现自己很笨,自己干嘛不逼李香香找范昭要银子呢?!梅曾亮的话反而提醒了自己。吴妈立即笑道:“哎呀,范公子和香香都是自己人,什么欠条不欠条的,老身也不想了。这样吧,还请范公子叫出香香,让咱们母女俩也该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