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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窗外的鹅毛大雪已经停了。银妆素裹的江山,被月光照射得更加明亮,如同白昼。窗内的谈话却没有停,李晓青呀,讲起她工作了两年多的研究所来,喜怒哀乐惊忧思,件件往事,历历在目。

获奖就是科研课题的终结。此种现象,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岂只不奇哩,还有的同志哥儿,振振有词地制造理论根据哪,“科研就是科研。我们只负责研究,这是社会主义的分工嘛,谁要你把手伸那么长,去管人家生产单位采不采用你的科研成果哩”!公开说这些话的,就是新任所长张禹。当然,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很多,并不仅仅因为张所长个人嫌麻烦,采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要问那根本的原因,多半还要追究到吃“大锅饭”的头上去——科研成果即使得到了应用和推广,对张所长等等个人有什么好处?

也有一些科技人员对科研与生产完全脱节的现象不满,觉得自己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成果,被长期的“束之高阁”,锁在资料柜里,不能在生产上推广应用,也就是不能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是一件极其痛心的憾事。陈立就是这种心情。一天,他走进情报资料室,指着资料柜里的“快速修理法”对李晓青说:“这种悲剧,可以叫做断桥!”

一九八二年,情况发生了变化。

实行了“自负盈亏”的利农拖拉机修配厂,给省机械厅打了个正式报告,要求学习和采用研究所的“拖拉机及农用汽车快速修理法”。王宽副厅长看了报告十分高兴,立刻加码,在这份报告上写了一条醒目的眉批:

此事非常重要。再也不能容忍科研成果与生产应用长期脱节的现象继续下去了!我完全同意利农厂的要求。建议以该厂为试点,先行一步,力争年内在全省农机修理厂站全面推广快速修理法。此事由拖拉机处、修配处协同研究所速办。请李、黄、赵、张阅批。

秘书将这份报告送给李、黄、赵三位厅长阅批之后,出现了一点大意和疑惑,因为机械厅再没有一位姓张的厅级干部了,不知道眉批上的那个“张”所指何人?处级干部里倒是有几个姓张的,但是,那是不同规格的“张”呀,我有什么权力提他一级哩。秘书根本没想到,王副厅长写的这个“张”,竟然是本厅下属单位研究所的张禹所长。其实,即使想到了,他也不会请你张禹老弟来“阅批”厅局级的文件的。此事只能怪王宽了,大学教授出身嘛,还不大明白机关里严格的等级制度呀。

仅仅因为这芝麻粒大小的一点疏忽,便引出来了大象一般的障碍和阻力。

几天之后,王副厅长给张所长打了电话。

“喂,张禹吗?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我是说‘快速修理法’呀……怎么?利农厂的报告你没见着?不会吧,我专门批了字,请你仔细看看,还要拿出个落实的方案来嘛……!”

要是对别人,这一点疏忽,说通了也就算了,顶多是延误了几天时间吧。然而,碰上了张禹,这事儿可就复杂化了。他是秘书出身,与机械厅的秘书一样患有此种职业病——非常重视等级。王副厅长把利农厂的报告批转给我,这可是非常之举!它的含义是个啥?至少也是领导对我破格的信任和重视吧!而且,目前破格提拔、越级提拔、甚至连续提拔的事情并不罕见,难道官运又一次降临到我张禹头上了吗……?呀呀,不对!机械厅的领导班子里肯定也有派性,有分歧意见。否则,为什么不把那份报告送给我看,交给我办?是啰,你王宽同志想任用亲信吧,想把你从前的秘书也塞进机械厅的领导班子吗,拉帮结派,成立山头,那可不行啊——别人一定是用这些理由驳斥了王宽的意图,唉,也就卡断了我张禹的前程啊……!

接了王宽的电话之后,张禹的脑袋顿时膨胀起来,一直处在想入非非的状态之中。但他也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便托厅里的一位密友,从侧面探听一下这件事情的原委。信息很快就传了回来。果然不假!王副厅长当真破格地在报告的眉批上亲笔写了“请李、黄、赵、张阅批”的字样。好一个“请”呀!好一个“阅批”呀!张禹简直激动得泪光闪烁了。秘书的本能就是在这字里行间看透领导的真实意图。瞧瞧,“李、黄、赵、张”并列,前三位都是正副厅长,那么,我这个“张”不也是同一规格的了嘛!还有,“阅批”,阅批的对象是正处级的利农拖拉机修配厂的正式报告,不言而喻,只有厅局级的干部才有资格“阅批”正处级的报告嘛!好哇,这是个强烈的提升信号,是最明白无误的暗示呀!

唉唉,可气呀可恨!不知道是哪个“山头”顶撞了王副厅长的旨意?那份报告并没有送到我手里来阅批呀……否则,我张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就是停下研究所正在进行的其它课题,也要把“快速修理法”推广开来呀!

咱们中国有个很妙的形容词儿——官迷。形容某人想当官儿、当了官还想不断地升官儿,达到了着魔入迷的境界。张禹现在就进入了此种精神状态。他甚至把“快速修理法”读成了“快速升官法”;把陈立绘制的工艺流程图纸看成了“升官图”;把“抓紧”这个科研课题及其推广工作,当成了向厅长宝座进军的“阶梯”……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张禹就是踏着这个“阶梯”走到所长位子上来的,你王宽同样也是踩着这个“阶梯”登上副厅长宝座的呀!前有车、后有辙,“你小尼姑的脸蛋儿,和尚摸得,我为什么就摸不得”?

正当他胡思乱想、悔恨交加、气冲牛斗的时候,陈立却兴高采烈地拿着利农厂的那份报告,跑进了所长办公室。

“张禹!好消息,形势大好!刚才机械厅找我去开了一个小会,研究了利农拖拉机修配厂的报告,你瞧,四位厅长都表了态,批了字,要求迅速推广咱们的‘快速修理法’……我真高兴!这五年辛苦,风风雨雨,总算有了个归宿!”

张禹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原来如此!没想到是你陈立“抓”走了我的“快速升官法”呀,也好,这个“阶梯”不妨让你先去爬几步,然后再亲眼瞧着你屁滚尿流地跌下来!

张禹的脑袋还在“嗡嗡”响,接过利农厂的那份报告,亲眼见到了“李、黄、赵、张”并列的眉批,真好比有几条小小的金环毒蛇钻进了眼耳口鼻,去嚼噬他的脑髓,疼痛钻心啊……但他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又当过多年秘书,无论如何也还有一定的自持能力,而且,“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咽”——说啥也不能在自己的“政敌”面前失态呀(从那次未能获奖,他已预感到陈立是对自己最有威胁的竞争者了;今天,在几秒钟之内,他又进一步明确了陈立是横在自己前途上的一个政敌)!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保持着笑容和镇定,并且使用了外交语言。

“的确是个好消息。工厂主动提出要求,咱们也就主动了,不会有人再说咱们的手伸得太长,去拿人家工厂的生产工作当成试验对象。唔,厅里的会议都有谁参加?”

“拖拉机处、修配处的两位处长,还有利农厂的老厂长许万全同志。”

“哦,都是正处级的干部呀!”

“我不是。”

“是谁通知你去的呀?”

“修配处打的电话,说是王宽同志叫我去。”

张禹心里又是一惊。上午他还给我打电话哩,怎么下午就会叫你陈立去呢?有鬼!

“王副厅长到会了吗?”

“对啦,我刚才说漏了嘴,会议从始至终都是老王主持的。”

“哦……他没有问我为啥不去吗?”

“说了,他说已经跟你打过招呼,叫我去开会,是为了在技术方面讨论得更具体一些。这你知道,咱们的‘快速修理法’,并不仅仅是一种管理方法呀,它的主要内容还是修理方面的新技术、新工艺和新材料嘛。我在会上也表了态,愿意在推厂过程当中苦干几年!”

“好!那咱们就按照厅里的指示办吧!”

几天之内,张禹个别地找遍了四位厅长。当然是找李不说王、找黄不提赵啰,全都是找到家里去,个别地向他们提出了同一内容的“反建议”——推广“快速修理法”必须有一个懂行而肯干的中年主持人。年轻的太嫩,年老的太慢。利农厂的老厂长许万全虽然是个老劳模,但是文化水平太低,肯定不能胜任。如果厅里真的下决心要迅速推广,倒不如干脆把陈立同志提升为利农修配厂的厂长,一手抓改革,一手抓生产,有职有权有技术,自己的科研成果自己去推广应用,得心应手,他肯定积极干!而且,一两年之后,“快速修理法”在B省全面开了花,生了根,陈立同志照样可以回到研究所来搞科研嘛!

这个“反建议”,深思熟虑,合情合理,张所长十分慷慨,陈立本人也愿意,所以很快就实现了。

“魏大姐,您猜张禹为什么要把陈立推出研究所?哼,这里边包藏着好几层祸心哪!喏,第一层,推广科研成果是个苦差事儿,就叫你陈立去吃苦吧,我不动手,别人也不能说我张所长不支持!第二层,机械厅既然找你陈立去开会,不重视我张禹,那么,对不起,我张禹也乐于当个甩手掌柜的,陈立要是干不好,板子也打不到我的屁股上。第三层,我是研究所所长,可是领导上只认识你陈立,也罢,一山不容二虎,我请你陈立升官儿、走人!”

李晓青说得头头是道,对张禹的心理了如指掌,这使魏大姐颇感费解。

“小青,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连张禹的内心活动都知道……!”

“唔……”华侨小姐犯了犹豫,但时间不长,她冷笑一声,便坦率地告诉了魏大姐:“我不说实情,谅您也不会相信,是吧?也好,说就说!这是考验——是我对张禹考验出来的!他追求过我,当时我告诉他:这需要增进了解,互相考验。他说,他决心要跟妻子离婚,因为那个女人是‘科盲’,缺少共同语言,非离不可了,唯一的顾虑就是他比我大二十岁……我告诉他:你离不离婚我管不着。男的大二十岁,现代姑娘根本不在乎。关键是互相了解。俗话说,‘亲莫过母子,近莫过夫妻’,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爱情只能建立在相互真正了解的基础之上。哈哈哈,魏大姐,谁也没想到,只用一年时间,就被我考验出来一个十足的小人!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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