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问我坐不坐车的越来越多。出不了一分钟,就会有一辆车停下来问我坐不坐车。我懒得总是歉意地微笑摇头,就做了一块牌子,挂到我身后的电线杆子上,上面写着:我不坐车。
挂上了这块醒目的牌子,我原以为再在我跟前停下来的车就该少了,但却没有。有很多车会在我面前减速、停下来,神情复杂地望望我,然后就飞快地开走了。不一会儿,就有两辆警车开过来,停在我跟前,一位警察下了车,不远不近地望着我:“你在这儿干吗呢?”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等车呢。”
警察指了指我身后的牌子:“你不是写着你不坐车吗?”
我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他听了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走近我,说是已经接到了好几个报警电话,说是路边站着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他看了看我的牌子,说这个牌子要表达的意思和我的行为很矛盾,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他建议我改一改。我只好收起了牌子,回家以后琢磨着该改成什么字。
第二天,我又把一块新牌子挂到了电线杆子上,上面写的是:我不坐车,等我媳妇。
牌子刚挂起来,就有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车窗玻璃摇下来,一位美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看牌子,又看看我,敬佩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老兄,你这个点子不错。谁帮你策划的?”我有些诧异:“什么点子呀?”她又冲着我的牌子昂了昂下巴,闪了闪眼睛说:“你在这里贴征婚启事,很有针对性呀。从这儿经过的MM,都有车有房了。你选这么富有的MM当老婆,够聪明的呀。”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睛中露出一点惊喜:“我看你长得挺帅,又那么聪明,内在条件不错呀。哎,说说你的外在条件吧。月收入多少,居住面积多大,身体是否健康……”
我看到老婆已经悄悄地把车停到美女的车后,正冷眼看着我们呢。我匆忙摘下牌子,钻进她的车里。她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干吗急着过来呀?看你们俩说得眉飞色舞,还没聊尽兴呢吧?聊了一天了都没聊够,都追到这儿聊上了,这感情够深的。”我忙着给她解释了半天,然后把那块惹祸的牌子拿出来。她看了看牌子,就很不满地说:“亏你还号称是个秀才,怎么能写出这么暧昧的牌子?可不就跟个征婚启事差不多了吗?改,赶紧改!”
老婆有令,那就得赶紧改了。我只好另做了一块牌子,加上了一句陈述:我不坐车,等我媳妇,她来接我。
第二天,我规规矩矩地把牌子挂到了电线杆子上。我还没转过身,一辆大客车就停在我跟前,车身上刷着醒目的“晨光驾驶学校”的大字。司机探出头来,笑眯眯地望着我:“兄弟,等媳妇的车呢?”我说:“对呀。”他又诡秘地笑了:“不会开车吧?”我一呆:“你咋知道?”他很得意地笑着说:“你要是会开车,就会先把你媳妇送到单位,你再回来上班。下班呢,也是你赶到媳妇单位去接她。这不会开车,就少不了要挨她的挤对吧?跟我去学开车吧,价格优惠,我还保证你三个月之内拿下本子来。”原来是要招揽学员。我只好告诉他,我是色盲,分辨不出红绿色来,不能开车。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跟那牌子上写明白了,省得费我这么多口舌。”
我不想费人家口舌,也不想总是做这些无谓的解释,就跟牌子上又加了些字。现在,那块牌子变成了这样:我不坐车,等我媳妇,她来接我,我是色盲,不能学车。
牌子又挂出去了。
一个戴眼镜的文文静静的小伙子从辅路上那川流不息的车河中跑过来,看了看牌子,又关切地看着我:“先生,你是色盲啊?”我点了点头。他露出很同情的表情,很是欷歔地说道:“在当今时代,色盲的人时时刻刻都会面临着危险。我们店根据色盲顾客的急切需要,特别推出了一种专门矫正色差的眼镜,效果非常好。刚才我看到您这块牌子,就看出了您的痛苦,特别绕过来,就想带您去体验体验我们店的新技术。”我只好抱歉地对他笑笑说,我并不是色盲,只是不喜欢车,不想学车,以此为借口搪塞那些驾校教练的。他气呼呼地说:“那你就写明白了,省得勾引着我们来促销。”
我只好再在牌子上加字。现在,牌子就变成了这样的:我不坐车,等我媳妇,她来接我,我是色盲,不能学车,绝不配镜。
牌子刚挂好,就有一辆小车停在我面前。我几乎要愤怒了,冲他吼道:“我不坐车,在等我媳妇,她会开车来接我,我是色盲,不能学车,也不配眼镜。你还停下来干什么?”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我想看看你这牌子上写的什么,不成啊?”他看清了牌子上的字,甩了一句:“神经病!”就一加油,开着他的车绝尘而去。
后面的一辆车又停下来,司机探头看着我的牌子……
饥饿的年代
童树梅
那是一个饥饿的年代。这是一个饥饿的山村。
大雪封山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所有只要能进口的东西都被吃得一点不剩,包括最后一个土豆、最后一块树皮、大雪底下最后一把枯草。
开始有人饿死了,然后,像发生了泥石流一样,更多的人一呼啦地跟着饿死。村西头的王二嫂因为饥饿,一大早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容易硬撑着进西屋看婆婆、儿子时,她哀叫一声,终于倒了下去,一老一少已活生生饿死了。
尤大爹望着饿成小猫一样的年幼的孙子心如刀绞,终于一咬牙拉开门,寒气一下子扑进来,彻骨的凉,巴掌大的雪花像万千只白蝴蝶一样,“呼”的一声直往脸上撞。尤大娘问道:“他爷爷,你要干什么?”
尤大爹头也不回,说:“进山,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
尤大娘吓得惊跳起来,这一跳消耗了她好大的体力,一把拉住他,叫道:“他爷爷,你疯了吗?现在山上还有吃的东西吗?你几天没热的东西下肚,只怕还没进山就冻死了。”
尤大爹指指被窝卷里缩成一团的孙子,眼中含泪,说:“难道就眼看着孙子活活饿死吗?就是冻死我也要试一试啊!”说着挣开尤大娘的手往外就走,满天的风雪里,他佝偻如弓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了,留下尤大娘在身后哀哀哭泣:“他爷爷,去不得,要死咱也死在一块啊!”
风一个劲地咆哮,尤大爹在深山齐膝盖的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张眼望去,除了茫茫白雪和枯黑的树干外,一无所有,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实际上根本就不打算回家了,哪儿不是个死呢?脚指头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浑身上下像块冰一样,半丝热气也没有,眼皮更是越来越沉重。有时候尤大爹真想合上眼,在这洁白的没有饥饿的世界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这逼得他不住地提醒自己撑住,因为一旦倒下去,就永远起不来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正当他越来越绝望时,忽然发现一个山洞,从洞里飘出一股浓厚的味道,做过猎人的尤大爹一下子兴奋起来,再嗅一下,错不了,那是狼的味道!
尤大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弯腰摸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想也不想就进了洞,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洞里真有狼,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一只是小狼,它正津津有味地撕扯吞咬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那是个还剩半只的兔子。还有一只躺着,是母狼,浑身皮包骨头形如骷髅,看小狼的眼里却满是慈爱。
可当它看到弓着腰的尤大爹进来时,眼神一下子变了,变得凶神恶煞,嘴里也发出凶狠的声音,它的头部、尾巴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尤大爹的眼里却没有敌意,他看了看母狼,说:“别咋呼了,你也饿坏了吧?”然后无所畏惧地弯下腰,从那只小狼口里用力抢过半只兔子,小狼一下子窜到母狼身后,吓得吱吱直叫。
母狼眼神越发凌厉了,嘴里再次发出可怕的声音,它使劲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次一次失败了,是极度的饥饿使得它虚弱如此。小狼忽然不怕了,扑过来叼住尤大爹的裤管,嘴里愤怒地叫着、摆着头使劲拽着,尤大爹叹口气,说:“我也是没办法啊!”然后用脚轻轻踢开小狼出了洞。他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留下身后两只狼绝望地呜咽起来。
那半只兔子把孙子从阎王殿上又抢了回来,可尤大爹、尤大娘并没有十分开心,因为整整一夜,他们听到屋外除了风声、雪花压断枯枝的声音外,还有一种异样的声音,那是一大一小两只狼的叫声,那声音如钢针一样,直往尤大爹耳朵眼里、心尖尖里钻,怎么捂也隔不断,直到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慢慢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当尤大爹打开门时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叫声传出很远,他看到门口厚厚的雪地上,一高一低地隆着两堆雪!
大伙闻声全赶了过来,正看到尤大爹用手小心扒开那两堆雪,然后已经冻硬了的一大一小两只狼赫然出现在眼前,它们脸朝着尤大爹的院门,就像雕塑一样不屈地坐着。
不知是什么力量竟撑着两只狼一直尾随到尤大爹门前,它们在风雪里叫了一夜,只为要回原本属于它们的救命粮,或许那只兔子是深山里最后一只兔子吧?或许那是已奄奄一息的母狼能使出的最后一搏吧?
没有人提出吃了这对母子,漫天雪花里大伙默默地把它们埋了。尤大爹到底没撑得过这个漫长而可怕的寒冬,他在断气前喃喃地说道:“我真的没办法啊!”
老乡见老乡
曾宪涛
陆文和江韵都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所城市,经人介绍,恋爱结婚。在这里,他们无亲无故,只有同事和少数几个同学。
这天,有人通知江韵去参加一个同乡聚会,还要搞通讯录。江韵生性不喜欢与生人打交道,回家告诉陆文不想去。陆文一听急了:“这是好事干吗不去?现在干啥都讲关系,咱俩都是外地人,多一些老乡不好吗?”
陆文非要江韵参加聚会,江韵拗不过,极不情愿地去了。
很晚,江韵回来,一进门就冲陆文发脾气:“我不愿去,你非要我去,这不,麻烦来了。”
陆文忙问咋回事,江韵说吃饭时,同桌一个叫邱仁和的听说她是医生,马上提出要去她医院做手术,还说他在税务局,以后有事可以找他。
“其实他只是个小囊肿,手术小得很,医务室的护士都能做,非要我为他找个好医生,还要多加照顾。”江韵不满地发着牢骚。
江韵在内科,真不愿为一个刚见面的人去求那些很少打交道的外科医生。陆文劝道:“既然人家开口了,又是老乡,你就……”
“什么老乡,他家在苏北,跟你一样的北方人,我跟他是什么老乡?”江韵打断陆文的话。
陆文是山东人,江韵是江苏人,不过江苏南北差异大了,江韵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结婚后每回生气,都说后悔找个北方人。江韵把那个人与陆文算作同类。
陆文笑着安慰老婆:“好了好了,能帮就帮他一回吧,你不说他在税务局吗,说不定以后会用着他。”
“你又不做生意,不偷税漏税,干吗用着他!”老婆美目一瞪。
“好好,你看着办吧。”陆文边妥协,边又劝解,“我意思说税务局的关系广……尽量尽量……”
那个邱仁和还真去了江韵医院,江韵虽不情愿,但还是照着丈夫的话尽量帮忙了。回家后江韵告诉陆文事情都办好了,她求的是普外科主任,还找护士长多加关照。最后一撇嘴:“等手术后我再去看他,你放心—”那说话的神情,就像是给陆文的老乡办事。
陆文无奈地笑笑:“这就对了嘛。”
因为手术极小,邱仁和很快出院了。期间陆文还提醒江韵去看过他,那人关系还真广,送的花篮都摆到了走廊里。
这天休息,陆文和江韵正准备带孩子去海滨公园,门铃响了,竟是邱仁和提着东西找上门来。
进屋后邱仁和先表示感谢,感谢完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天南地北侃起来。陆文先出于礼貌应付,后来便不再接茬,他知道老婆孩子早等急了。见陆文不搭茬了,那人这才醒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问陆文在哪儿工作。陆文说在学校,又问哪个学校,陆文说了学校名字,他竟兴奋道:“太好了!明年我儿子上初中就在你学校,到时候你可要帮忙挑个好班。”
一听这话,陆文的脑袋顿时大了。初中已不分重点班,挑班级是最头疼的事,除非特殊关系要校长同意。陆文后悔说自己在学校,支吾着想推辞,没想到江韵却在一旁使坏道:“行行,到时候你就找他,他在教导处,跟校长关系可好了。”
陆文狠狠地瞪了江韵一眼,江韵身子一扭,看也不看他。她那老乡激动地抓着陆文的手:“这可太好了,就拜托你了……”
邱仁和满意地走了。江韵笑着说:“现在体会到老乡的好了吧?”陆文恼怒道:“你—”江韵学他:“能帮就帮他一回吧,说不定以后……”
陆文这天玩也没玩好,那人的孩子明年才上初中,却提前给他预约了心思和烦恼。
过没几天,一个老乡来找陆文,说是山东老乡要搞聚会。陆文回家高兴地告诉江韵,江韵却嗤之以鼻。
聚会是安排在一个档次很高的饭店。那天,陆文一进包间就大吃了一惊,他看到了老婆的老乡邱仁和。邱仁和却一点也不惊讶,像事先就知道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是山东老乡呀。”
“你,你不是跟我老婆是老乡吗?”
“是呀,我跟她是老乡,和你也是老乡。”邱仁和笑着。
陆文有些恼火,不客气道:“不明白你的话!”
邱仁和见陆文不高兴了,这才解释:“我既是江苏人也是山东人,因为我老家那村子,既占着江苏地,又占着山东地。”
竟然有这样的事?陆文正在疑惑,邱仁和拍拍他:“我的老乡比你多吧?”
陆文无奈道:“那当然,你有两省老乡嘛!”
邱仁和却摆摆手说:“你说的还不对,我不止两省老乡,我有四个省的老乡,我们那村子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说着从包里拿出三本通讯录叫陆文看,那上面都有他的名字,“等山东老乡的通讯录搞好,我就有四本了。”
陆文目瞪口呆。回到学校问地理老师,有没有这么一个四省交界的村子。地理老师说没听说过,不过苏鲁豫皖四省交界,理论上还是有可能。
第二年,邱仁和如期来找陆文了,陆文只好拉下脸找校长,为他儿子挑了个好班。事后邱仁和再三说今后有事尽管找他。
初一新生家长会,陆文刚好安排在邱仁和儿子班与家长交流。没见到邱仁和,一问,才知是小孩爷爷来的。老人说邱仁和抽不出时间,只好替他来了。邱仁和说普通话,可老人却是本地口音。陆文感觉奇怪,问老爷子哪儿人,老爷子说:“本地人呀。”
陆文一愣:“你老家不是在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吗?”
“谁说的?”
“你儿子,邱仁和。”
老爷子乐了,操着本地方言道:“你听他胡说,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地儿,就从没离开过。”
陆文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年夏天的知了
崔立
那年夏天,是我生命中最低潮的一个夏天。
当我信心满满地想在公司做出一番大事业时,却被突然告知我被解雇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忽然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但事已至此,我捏着公司补偿的一个月的违约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开始的几天我是茫然的。我试着向几家早就心仪的公司投去了简历,谁知道投出去后就再没有任何的回音。
我明白,这样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我上了招聘网,将我的简历海一样的投了出去。这样海投的效果还是明显的,很快我接到了一家公司的电话,让我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