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麦子超,每周一、三、五在电台主持一个心理谘商的节目,每次九十分钟,另外我还是个不称职的作家,每年都会写上三、四本有关两性的爱情小说。那天我在延吉街靠近忠孝东路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停了下来,想喝个小酒,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我喜欢坐吧台,一边吃东西、一边与师傅聊天,坐吧台有些好处,你可以知道今天有什么好的或偶尔才会碰上难得一见的食材,另外菜不必点太多,因为只要你面前没东西了,师傅就会很随兴地弄点小菜杀必斯,免费招待,有时是醋渍鱼皮或小鱼干、酱菜类,有时会将小黄瓜或荷兰芹剖开抹上味噌,都是一些开胃的东西,不会增加胃肠的负担。
平常我不喝啤酒,可是只要上日本料理店,第一瓶酒我一定叫冷啤,接下来再喝别的,如加冰块的威士忌或清酒。这和我平常的生活习惯不太一样,因为平常我只喝烈酒,所以只要上日本料理店,我的感觉就像在度假,即使只不过是短短的两个钟头,也会让我满足于这种生活步调。
咦!那不是老师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我身后叫着。
我一回头就看到陆小岚一身浅紫色OL的装扮,优雅地站在那儿微笑着,她身边还带着一位短发的女子,只见这位女子一头俏丽的直发右边齐耳朵,左边稍长至脖子处,这种发型很有个性,并显得十分俏丽,五官分明,秀气的一字眉到了尾端才斜了下来,既清秀又漂亮,鼻子也相当挺直,一身黑色连身裙滚着蕾丝边,让白色的肌肤衬托出无比高雅的气质,不过有点冷的感觉。但整体而言,是相当有型的气质美人。她就像在黑夜中的水塘冒出来的荷花,那般冷艳与清新……
小岚,妳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刚下飞机?
小岚喜欢浅紫色的OL套装,我常笑她像华航空姐的制服。
老师,最会笑人家啦!我们今天这儿有个聚会。小岚丢给我一个卫生眼珠。
我们?那就表示不止她一个人了。
是啊!有一票人就在那个小房间。小岚指着左侧,那是这家店唯一的包厢。
那妳去吧,我喜欢坐在这儿。我说。
不行,好不容易逮到你,一定要你坐我旁边。说着,就拉着我离开吧台。
小岚所说的一票人,其实我也都认识,时尚名媛潘丽身边是立委史怀哲,郑家华的隔壁是刚与他订婚的吴美慈,落单的是K大银楼的陈伯承,加上我们三人,真的将这小房间挤得人满为患了。
啊!大师怎么会大驾光临呢?潘丽给我一个娇艳如牡丹花般的大笑容。
他是刚好在外头被我逮到了。来,先帮大家介绍—这位是我表姊何香芸,下午她刚好来陪我喝咖啡,我也是硬把她架过来的!
小岚笑了笑说着,就坐在我身边。
我是何香芸,很冒昧打扰各位。气质美女的声音低低地,很有磁性。
哎呀!这等美女来参加,可是我们的荣幸哩!史怀哲笑着说。
是啊,都不知道小岚有这么一位绝色的表姊!潘丽与他一搭一唱。
何香芸和大家点点头,并没回话。不过我发觉在介绍众人时,她对上陈伯承的时候,眼神有多停留三秒钟,害得陈伯承好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赶快低下头来。
说到美女在座都是,不过最近最漂亮的应该算是美慈了吧!我对着比较不擅交际的吴美慈说了句。
老师最爱开人家玩笑了。美慈笑了笑。
是啊!我也觉得美慈最近越来越靓,是不是咱们家华很用心在灌溉?潘丽故意瞄了她胸部一眼。
哎呀!丽,妳可别扯到我头上,我很用心是没错,可最主要是我们家的美慈是丽质天生啊!家华抗议了一声,不过力道有限。
谁要你狗腿!美慈可能就是栽在你嘴上功夫这节骨眼吧!潘丽顶了他一句。
美慈听了,笑得很开心,是啊!我就是很容易上坏男人的当!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哎,像我这种好男人可就倒大楣了,都没人要啊!史怀哲也自我解嘲地加了一句。
小心哦!丽,妳的男人可是欲求不满哦!小岚接着说。
他才不会,妳没看今天的新闻,咱们立法院都要变成桃花院了。
潘丽的话,引得大伙哈哈大笑,她指的是今天的头条新闻,有位吴姓立委带孙姓女子在信义区的“同”寿司日本料理店,吃完晚餐之后,直奔大直薇阁开房间,却被狗仔队逮个正着的笑话。
开房间又不一定要做什么?美慈生性善良地说。
开房间不做什么更笨,那这种委员下一次肯定会落选!史怀哲开心地说着。
大伙儿又哄笑成一团,几个女人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对了,家华,你们周刊怎会那样厉害?我问道。
啊!那已经不是我们周刊了,我上个月已经换另一家周刊了,也是香港来的,不过回归老本行,专门负责财经的!家华说道。
哦!那你可就轻松多了。我说。
是啊!至少可以不必常跑法院了。家华马上补上一句。
大伙儿又被他这句话逗乐了,等大家笑完了,他才又说:其实有些人就是不信邪,不相信“凡是走过,必留痕迹”。像去年不是有一位民进党的立委也是带女助理去MOTEL谈公事吗?而前不久,不是有位无党籍的漂亮女委员被逮了一次,可没多久,又来一次……家华说到这里,看了史怀哲一眼,所以说啊,史兄,你阁下哪天要带个美眉去MOTEL做选民服务,可千万不能大意哦!
哈!哈!史怀哲笑了一下,很小心地看了潘丽一眼,才又说:我一向都会记住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美慈好奇地问。
就是啊!汽车旅馆永远是男人的战场,名人的坟场啊!
话一出口,大伙儿又是一阵爆笑,不过,潘丽却在笑完之后问史怀哲一句。
那你认为,那位立委偷吃了之后,说要闭关五日是真的在忏悔吗?
这,这我认为是在撒谎,是在逃避。因为面对群众他怕再说错话,所以他必须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沉淀,才不会愈说愈错!史怀哲说。
是啊!只有白痴才会相信这种鬼话!做错事没关系,但还想继续说谎,可就不能原谅了。老师对不对?小岚临门一脚补上一句,又侧过头来问我。
对!对!男人就像条狗,只要拴得住就不会出事,拴不住的话,满街跑,到处咬……我话未完,大家又已笑成一团,连本来不笑的何香芸,也笑出来了。
你们这些男人啊!就像猫咪,不管是家猫野猫,哪只猫不偷腥!大小姐潘丽拍板下了定论。
是啊!不过,说起这家同寿司,以前我还常去呢?就还没搬过来新光这边,还在信义国小附近时,有一阵子我和一位好朋友常去,我喜欢在他们店旁用竹子围起来的户外餐桌上喝酒……我说。
那,老师喝完了,没带那位好朋友去薇阁?潘丽开我玩笑说。
没有啊!因为我那朋友是男的,而我们都不是新潮派的,哈!哈!我回答。
不过,说真的我很喜欢看老师的书。潘丽很正经地说。
谢谢,有什么批评吗?
说批评我可不敢,不过我认为,任何女子在老师的笔下,好像都会变得好幸福,真叫人羡慕!潘丽很感性地说。
是吗?也许我也是喜欢看别人幸福吧!因为看到别人幸福,就会觉得人生好美好美,美与幸福即使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只要它发生在我们的周遭,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生存的力量吧!我有点自以为是地说着,并且看了何香芸一眼。
嗯,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哦!美慈接了一句。
是啊!所以有好故事,一定要告诉我哦!
一定的,来!让我们大家敬老师一杯,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史怀哲举起杯子要大伙儿一起敬酒,我笑着与大家喝了一杯。这时我发现何香芸一直在看着我。
对了,香芸是做哪一行的,叫妳名字可以吧!我看了何香芸一眼,说道。
老师叫我名字反而亲切,小岚说晚上的各位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大家都叫我名字就好了,至于……我目前并没有在做事……何香芸有点欲言又止。
咦!香芸,我觉得妳有点眼熟!家华看了她一眼。
是吗?我是大众脸吧!香芸笑着说。
妳才不是大众脸,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一定在哪个地方见过妳!家华出于记者的本能,十分肯定地说。
家华,那就考考你!小岚插了一句,这话下之意是同意家华的说法啰!
那么,一定是在公众的场合,而妳一定是那场合中的主要人物!
家华话一出口。啊!香芸惊叫了一声,她没喝酒就举起水杯,向家华敬了一下,你们当记者都那么厉害,对每个人都过目不忘吗?
事实上,她是……小岚话没说完,就被郑家华拦住了。
小岚,妳别说,我想……我应该想起来了……家华说道。
好,那你也先别说,先说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小岚反过来先问他。
就刚刚……她敬我酒时,我才看清楚她的手……家华说想起来了,可并没有十足把握,他的脑子还在搜索着他的数据库吧?
是啊!香芸的手指好漂亮,又纤细又比一般人来得长。美慈由衷地赞美着。
妳认为他猜得到吗?小岚看了表姊一眼说,但表姊没做声,只是笑了笑。
那,咱们就不必再打哑谜了,家华兄,应该可以宣布答案了吧!陈伯承终于插上了一句话,整晚他几乎都是在听别人讲话。
何香芸,台湾之光。首位华人以第一名毕业于茱莉亚音乐学院,主修钢琴,今年夏天一毕业,就被纽约爱乐交响乐团以高薪聘任为首席钢琴师……这样对不对?家华一口气说完。
哇!家华,你好厉害,好像在念十年前的报纸标题哩!小岚高兴地拍拍手。
大家听完响起了一阵掌声,想不到何香芸不但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
这个聚会,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半才结束,家华与美慈是一对,回北投。史怀哲是潘丽的护花使者。陈伯承要送小岚。何香芸则是开车来的,所以她刚刚一滴酒也不沾。只有我落单,我对众人挥挥手想走的时候,小岚却跑了过来,老师,你顺路送我。
不是伯承送妳吗?我讶异地说。
这时,陈伯承也走了过来,他笑着对我说:小岚说老师住木栅比较顺路,就麻烦老师了。
好吧!可是我想先走一点路,就走到仁爱路再搭车吧!这是我每次在外头喝酒以后的习惯。
我也喜欢走路啊!小岚说道。
是吗?那我可以陪妳走到六张犁妳家附近哦!我真的是很耐走的。
就这么说定,有个伴儿的话,这段路就不觉得远了!小岚笑着说。
于是,我们就从延吉街往光复南路的方向慢慢地走。
老师觉得我表姊怎样?小岚突然冒出一句。
是个美女啊!我装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小岚特地跑到我前头,瞅了我一眼,只有这样吗?
是啊!而且气质也不错,只是太年轻了。我的意思其实是太单纯了点。
啊!小岚闻言好像吃了一惊,她是想不到我会以太年轻来形容何香芸,想了一下下,好像明白我故意地用词,于是笑着对我说:那老师认为我够好吗?
妳啊!妳比她好多了。我笑着说。
那老师会喜欢我,还是喜欢她呢?
拜托,妳不要害我等一下回去睡不着!
老师真的不会去喜欢一个人吗?
说吧!说说妳表姊的故事好了?
嗯,她的故事,让你去完成吧……
噢!原来这只是小岚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小心!前面有个低阶我怕小岚没注意,一把抓住了她,她顺势往我身上靠了靠。
谢谢!小岚抬起头来,说道:老师,听了丽的话之后,整晚我一直在想,让表姊成为老师笔下的女人,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小岚,妳真是善良的人,谁要娶了妳,都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如果是老师,你会要我吗?
别—别扯到我头上来,我老婆才刚刚甩掉我呢!说完我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于是赶快放开了她。
吓到你了!小岚俏皮地说了句。
嗯,说不定会吓到妳自己哩!我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接下来,我们从仁康医院那边左转,过了两三条巷子就到了小岚的住处了。
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等一下我过去和平东路搭捷运好了!我说。
这边车子也很多啊!小岚看着右方来了两部空出租车。
不!我还想走一走,说不定兴致一来,就会从军功路一直走回木栅,我常常会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我说。
老师是个很浪漫的人啊!
为什么?
浪漫的人,才能随心所欲啊!小岚口气有些羡慕的意味。
我没回答她,心想:应该是孤独的人,才可以随心所欲吧?
最后小岚站在大门口看了我一会儿,才打开大门,管理员九点就下班了,她也没说再见。我正转过身要离开时,小岚突然又在我身后补上了一句—
老师,人要率直地活下去,是很不容易的!
我闻言像被电了一下,但我没再回头,就像被定住一样!好久好久直到匡啷一记关门声响,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迈开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