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908200000002

第2章

双井楼红砖墨瓦,巨杉杨柳簇拥,爬满藤萝绿蔓,因门前有两口千年古井而得名。这双井楼原是那历代督抚用来办私塾,教化家族子弟的地方,是督府巷五十七号院内极幽静极雅致的去处。张太公购得别墅后,喜欢这里的幽静雅致,在双井楼办了个诗社;又另辟了一扇门进出,开了一个菊院。张太公邀一班老少同好,吟诗作对,饮酒酬唱,很是热闹了几年。连京都闽浙,都有人遥相呼应。后来越洋留学回来的人多了,提倡白话诗文,渐渐地少的不来,老的也没趣,诗社也就萧条下去了。双井楼没有了以前的热闹。小姐张赤萍看上了双井楼,三天两头缠着要房,说是要在双井楼建自然科学馆。张太公虽不喜欢小姐上教会学堂,但脑筋里也装了一些维新思想的,加上又疼爱孙女,便将诗社东西搬出,自己上了庐山。小姐张赤萍随即占领双井楼,更名“德赛楼”,还弄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不懂的图符、神器、瓶罐、洋书洋货,贴的挂的到处都是像是,巫婆的密室。

小玉望望大家,望望张家大小姐,又望望楼下通往西门的小径,欲言又止。

她穿了一件崭新的旗袍,上海最款。她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浔阳,跟父母迁居上海,也没有时间举行毕业宴,跟女友们相聚了。所以,她最早到来,但大家都在看张大小姐的脸色。主人心神不定,这些平日里无所顾忌的女学生,也只好忍耐。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个个穿着华丽,显出大家闺秀的庄重模样。再说,这次聚会也是告别宴,不知何年再相会。大家各有心事,沉重与兴奋参半。

“苏团长会来的……”小玉安慰道。

张赤萍是在一次街头聚会上结识苏团长的。

一天黄昏,已经慰问了一天的同文女子演出队,刚要回校休息,市党部联络官请她们去七里湖慰问一支新来的革命军,称这支队伍刚从前线下来,在长沙平叛夏斗寅部,又在贺胜桥血战吴佩乎。女学生们听了激动不已,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这些在教会学校读书的少女,脑子里装满古希腊罗马英雄与中国绿林好汉。她们赶到七里湖驻地,大失所望。这哪里是女学生们心中的偶像啊?眼前的北伐军人瘦骨伶仃,破衣褴衫、歪鼻斜眼,形象不威武,武器也差,拿着梭镖大刀,活像一群穷乡僻壤的乡丁。有神情猥琐的,见了女学生,还直流口水。

当下,就有一半女生借故溜走。张赤萍急了,连劝带哄,总算留住了五六个姐妹。好在那军官是个聪明人,一面请张赤萍带人先休息,一面训斥整肃手下。张赤萍对这个自称是上校团长的年轻军官有了好感。这位军人相貌堂堂,又很健谈,还是拿破仑的忠实崇拜者。当他知道张赤萍出身名门望族,更是殷勤有加,不辞辛劳护送她回家。后来还有几次他们“无意间”在街头碰到,一来二往就熟了。那军官告诉张赤萍,他是黄埔三期的学生,在郑州前线把部队拼光了,这次是回来招兵的。招的兵也不整齐,还有些流氓习气,不过,他能把他们训练成好兵。张赤萍心动不已,大胆邀请年轻军官出席毕业宴,他满口应允。

西楼几个女学生压低了嗓门在交谈。

“听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是吗?”“是啊,那边催的很急的。本来过年就要办的!”“说什么呀?嫁人!太俗气!结婚,应该叫结婚。”“对,丽娜说的对。都什么时代了,还嫁嫁嫁的。”“哎哟,你们都说的对。你们是时代的宠儿。就你们知道新名词。不嫁不嫁,你们娶个男人回家吧。”第一个说话的女生,在那个叫丽娜的身上捶打。“你去娶呀,快去呀。你不是心仪我们学校那个教西洋文学的徐先生吗?”

众女生一阵哄笑。“是呀,对呀。”“听说徐老师也投了北伐军?在司令部专门写革命的诗歌!”“是哟,丽娜。那北伐军里比你时髦的女性多,当心摩登丽人捷足先登!”

有人起哄:“徐老师就只看上丽娜了,非丽娜不嫁!”“丽娜,你把徐老师娶回家。不过,你的动作要快。各位各位,据绝密消息,我们的徐老师正在追一个叫小薇的千金哩……”“啊呀,丽娜完了,彻底完了!”众女生被说话的女孩夸张的神态逗得哈哈大笑。

“嘘……”那个说“丽娜完了”的女孩,食指压在双唇上,又用眼神示意远处默默无语的张赤萍。众人扮起鬼脸,伸舌晃头,压低了嗓音。“我们在一起多开心啊,唱歌、演沙翁剧、玩游戏,还像男子一样谈天说地。姐妹们说分手就分手,多没意思!”小玉轻声叹气道。

“没出息。”远处的张赤萍朝这边喊,又迅疾回过头望着空寂的小路。

大家吐了吐舌头。显然,她听见了这边的说话。

“阿萍怎么啦?”小玉惶惶不安。

“有心思!”那个叫丽娜的故意嚷道,“她在等心中的白马王子,等得心焦火燎。你们谈嫁呀嫁,太刺激,人家能不恼么?”

有女生故意喊:“萍姑娘,丽娜说你受刺激了,你说,是吗?”

有女生打趣道:“小玉,你那郎君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呀哥哥呀什么的?你与萍捉对做妯娌呀。多好啊。”“人家萍才不稀罕!她那位呀,骑白马,挎驳壳枪,马刀闪闪亮!‘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打倒列强……齐欢唱、齐欢唱’”丽娜手舞足蹈说。

众女生又一阵哄笑,涌过来缠住张赤萍,非要她说秘密不可。“人呢?”“是不是藏在你的闺房里?”“是个风流军官!”“原来是军官?”“是在蒋司令手下,还是在汪主席这边呀?”“蠢!肯定是在汪主席这边。”“哟,萍要做军官太太了!”“你今天非喝烧酒不可!”“在哪里哟,不把他叫来么?姐妹们看看。”“是啊,亏你还是宣传队队长!叫他来,谁也抢不走的。”

张赤萍原不想说话,正在心里生气。被众姐妹一说,心里好受多了。见她们那么敬佩军人,顿生出自豪来。“他爱来不来!别理他。”“萍,你真的有啦?”“还瞒着众姐妹。死丫头!”“还说什么……王师北定中原,中华大同之日,方是赤萍小姐出嫁之时。哼,到底挡不住丘比特神箭啊!”丽娜说:“呸、呸!你们懂什么呀。人家赤萍也没说嫁人。是吗,萍?”

张赤萍说:“我们追求的是自由新生活,懂吗?不做夫妻,但是恋爱……”“萍姐,你又不嫁,又跟那男子好,这、这,多丢人啊?”有女生迷惑。她的话引来一阵骚动。“真是老土!这叫革命恋爱。”

“柏拉图的爱,精神之爱。枉费你在教会学校读书!”

“哦,跟男子在一块,非妻非妾非娼,就不能有另外的关系了吗?不能成为朋友,不能做同志吗?”张赤萍见众人群起而攻,说道,“本小姐夜读《石头记》,那怡红公子说得好、说得真、说得明白,世间男子皆浊物!”

“哦?”大家齐声诧异。

“也包括你那位白马王子?”丽娜眨着眼,调皮地说。

“本小姐还有心得!”张赤萍不等大家反应,接着说,“三千年中华,女子都是男人掌中之物!现在帝制推翻了,世界还要大同,女子要解放,我们不再依附男子,反要让男子成为我们女子的掌中之物。我们要经济权,自由权,婚嫁权,参政权。”

“你昨晚读了《摩登女士的日记》,还读了《自由论》吧?”丽娜调侃道。

小玉小心翼翼地问:“那……要男人干什么?”

“嘿,干什么?生孩子呗!”丽娜说。

众女生笑得前伏后仰,抱成一团。有几个笑岔了气,竟不停地咳嗽起来。小玉与张赤萍最好,见张赤萍渐渐开朗了,便慢慢地沿楼廊踱步。

楼下园子里,又来了几个赴宴的男女同学,边走边聊。不过好像在谈一个沉重的话题,满脸静穆,不像楼上这么热闹。小玉非常高兴,招手示意。那几个男女同学没有看见,小玉急了,举起手绢在头上晃动。

不料,她这一晃,不但仍然没有引起那几个男女同学的注意,竟引出另一位男人大步向她奔来。这男人是个年轻军官,见少女挥手,脱下军帽摇旗般朝她狂奔过去。这下那些刚来的男女学生反应过来,纷纷侧立,好奇地打量这一幕。

小玉先是一愣,随即羞得满脸通红。来者是张赤萍的白马王子,革命军团长。小玉吓得拼命摇头,又拼命跺脚,想制止误会。可那军人不顾一切就跑上楼,马刺踏得楼梯咯咯直响。小玉慌慌张张跑向张赤萍。

同类推荐
  • 第五级病毒

    第五级病毒

    为了探明小行星RT偏离轨道向地球撞来的原因,天文学家欧柏只身前往中美洲的热带雨林观测星空。他在途中遇到野生动物学家艾薇和大猩猩雷朋,他们在无意中发现了一座玛雅古城。欧柏的前妻、病毒学家戴蕾在与欧柏前上司贺利斯的婚礼上失踪,负责调查此案的警探雷蒙将怀疑的目光投在欧柏身上。艾薇感染了埃博拉病毒,欧柏和奈维尔医生为了追查病毒的感染源来到中美洲的热带雨林,竟然在玛雅古城中遇到戴蕾。疑团重重,谁在酝酿阴谋?欧柏最后能找出真相吗?
  • 迷失小说

    迷失小说

    两年后的除夕,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报社宿舍的小径上,走着一个步履沉重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但他似乎没有知觉,一双苍凉的眼睛注视着前面宿舍楼的灯光。他是张凡,他从巴黎归来了——带着事业的成功,带着肠断魂销的伤痛。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个被他深深伤害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重温旧梦。她那温柔的、明媚的微笑是他生命中仅存的“阳光”,阳光既失,生不如死。他要来向她忏悔,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来赎回她的爱。
  • 萨义德在台湾

    萨义德在台湾

    本文从中文世界的立场出发,根据萨义德有关“理论之旅行”的理念,以译者、学者以及文化生产的角度,来呈现本世纪初萨义德在台湾翻译、流传与接受的情形,相当程度反映了萨义德作品最初进入中文世界的情境及其在文化史上的意义。文中评介了萨义德若干重要观念,如理论旅行,代表/再现,开始,反本质论,世俗的批评,从属关系与认属关系,现世性,混杂性,文化与帝国主义,地理,抗拒,后殖民主义,反后现代主义,批评,知识分子等,并且试图将这些观念连结上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
  • 匆匆那年(全集)

    匆匆那年(全集)

    阳光灿烂的高中校园里,开朗的陈寻喜欢上了孤寂的方茴。在20世纪90年代末,感情懵懂的他们,偷偷经历了一系列刻骨铭心的快乐生活。进入大学后,活泼的陈寻因不耐性格冷清的方茴,不耐猜测她的敏感哀愁,而与美丽大方的沈晓棠走到了一起。知晓真相的方茴,无法忍受眼前的事实,便带着巨大的悲伤,远赴澳大利亚。多年以后,方茴终于放下内心阴影,过上了平静的生活。然而,有一天,电话里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匆匆而逝的时光在那一刻仿佛静止……
  • 黑皮鞋、白皮鞋(中篇小说)

    黑皮鞋、白皮鞋(中篇小说)

    世海飘泊,几经沧桑。浮沉,于一念之差;静动,于方寸之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人手再强,也强不过命运的推手。于是,有了升斗小民王中良的故事。傍晚的王府井大街正是热闹的时候,但凡到北京旅游的人都会把北京之行的最后一站放在这个地方,看看热闹,赶个新鲜,或是给家里人选回一两件称心的礼物,也算是到过北京首都的纪念。王中良随着细密的人群游走在大街上,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依旧意气风发,那浓密的眉和高挺的鼻梁,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薄的金丝眼镜,有着少有的书香气息。
热门推荐
  • 曼珠沙华之雪残殇

    曼珠沙华之雪残殇

    她雪百合,元极真人唯一的女徒弟,捡来的弃婴,从小跟着师傅学习术数,奇门遁甲之术。他是北夏传言中阴晴不定的残废王爷,皇上的二皇子,在幼年时候双腿残废,在见到雪百合之后请旨要立她为正妃。圣旨下,百合被迫上了花轿!她本想着平淡的过,但是他尽显邪恶一面,警告她,必须听从与他,争吵中,百合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失在邪恶人的身上,在她想表露心迹之时,发现了他的一切阴谋,离开,被追逐,她跳下万丈悬崖,在看到她跳下悬崖的瞬间男人才知道自己心疼的原因?自己爱上那个利用的棋子?再见面,她化身西域公主前来和亲,他对其百般试探,表露后悔之情,且看她如何面对他的爱和自己的心---究竟阴谋的背后又是为什么?
  • 慕你情深

    慕你情深

    *名门公子系列——四少*主持人:请问端木小姐,你丈夫那么有钱,你为什么还要出来演戏呢?端木卿:我的目标,是有一天可以包养我丈夫,让他用我的钱。主持人:真厉害!端木卿:谢谢主持人:端木小姐形容一下,你的男神。端木卿:我的丈夫,他有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帅气多金,无一不迷人。屏幕前,某人笑,这个女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对他表白的机会。 书友群:222377989。“四少奶奶,听说四少带着明星去酒店被狗仔拍到了!”“没死在床上就行。”“四少奶奶,四少又上头条了,这次是和艳星约会。”某女半眯眼眸:“艳星?算他有本事,买两斤补肾药材给四少送过去!”
  • 甜心难为:傲娇宝贝乖萌妻

    甜心难为:傲娇宝贝乖萌妻

    一场蓄谋已久的接近,一次被逼无奈后的冲动,让她自食恶果,惹上了这个花心滥情,把无耻当做不要脸底线的男人。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小绵羊也开始学会了反击,“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某男一脸淡定:“爱老婆,宠老婆。吃饱喝足疼老婆……”
  • 蛮女十二

    蛮女十二

    实力重要还是夫侍重要?这是蛮族女子屠十二需要纠结的问题。为什么别的蛮妮可以召多多的夫侍,只要左拥右抱就能像米虫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抽空修修仙,养养娃,就能幸福愉快的过一生,而她却要在陌生的修真界历经生死,连个夫侍都召不到?某人:夫侍你就不用想了,这辈子都可以不用想了。屠十二: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蛮族崇尚武力和自由,没有夫侍,我还是先让自己强壮起来吧!重点是怎么才能强壮强壮再强壮……这是一个三观初定的蛮族小女孩在陌生的修真界摸爬滚打的故事。慢热,修炼打怪为主,有CP,不缠绵,慎入。
  • 郭沫若散文(学生阅读经典)

    郭沫若散文(学生阅读经典)

    《学生阅读经典:郭沫若散文》内容简介:“学生阅读经典”丛书是一套为中小学生编辑的语文课外读物,精选了多位名家的经典作品,适合中小学生阅读。阅读这套丛书不但能提高你的文学修养,对你的语文学习也大有益处,更能提高你的写作水平和应试能力。本书为丛书之一,收录了郭沫若先生的散文精品数十篇。
  • The Elevator

    The Elevator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胎楼

    胎楼

    父亲死的时候,对我说,在他头七夜里,如果有人晚上来敲门,千万不要开门;开了门也千万别放人进来;放人进来了也别跟他走。只要我熬过他的头七夜,可保一生平安。可那一夜,我跟他走了……
  • 神影仙迹

    神影仙迹

    大神道:“你救救我吧!我给你钱。”姬云道:“莫慌,你先等等~!佛曰:“求你了,把金莲还我吧!”姬云道:“里面的莲子做成羹真好吃,明天吃完了还你!”仙帝泣声道:“女婿,魔王那厮好坏呀!你一定要教训他!”姬云答道:“恩……把鞋给我擦干净,我要出门咯!”一个神州大陆的绝世奇才强势的修真人生,金钱,名誉,实力,势力,全都不在话下,诙谐,爆笑的情节令人不禁捧腹……
  • 如实论

    如实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南窗漫记引

    南窗漫记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