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皇帝阳嘉三年(公元134年)
五月,戊戌,诏以春夏连旱,赦天下。上亲自露坐德阳殿东厢请雨。以尚书周举才学优深,特加策问。……帝复召举面问得失,举对以“宜慎官人,去贪污,远佞邪”。帝曰:“官贪污、佞邪者为谁乎?”对曰:“臣从下州超备机密,不足以别群臣。然公卿大臣数有直言者,忠贞也;阿谀苟容者,佞邪也。”
王朝中后期,一般都是积弱积病,外面看上去烈火烹油,内瓤却也用尽了。所以这个时期的历史,史家写来不免沉闷,我们读来也不免郁闷。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花开花落,太平无事,无事可记就记言,传统的史家都会用诤臣的章奏填补这类的空白。
汉顺帝刘保向尚书周举咨询大政得失,周举回答说:“良好政治的关键是谨慎任用各级领导干部,除掉贪污腐败分子,疏远奸佞的小人。”今天考政治,周举的答案仍然是标准答案。
顺帝接着问:“谁是贪官?谁是奸佞?”凡是这么直截了当要判定人事的,政治智慧都在60分以下,小孩子看电影先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政治上的弱智分子也喜欢给人贴标签。
周举不比诸葛亮,诸葛亮哥哥在教导刘禅同学“亲贤臣,远小人”的时候,直接推荐了N个他认为的贤臣(见《出师表》)。周举没有这个身份地位,所以不敢造次,先声明:“我是从基层调上来的,刚刚进入中枢机关,还不足以识别群臣。”
臧否人物,平常和三两好友酒酣耳热以后吹吹是个乐子,在皇帝面前信口褒贬,加之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够格,搞不好就是祸端。周举显然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不敢随便指定贤臣和奸佞,因为只有位高权重的大忠大奸才会在皇帝面前极力举荐或诋毁某人。但是周举又不愿意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皇帝向自己咨询人事,倘若什么都不说,下次就不找你了。于是周举不具体说谁好谁坏,而是为皇帝提供了一个辨别好坏的标准:“敢于直言的是忠贞之臣,阿谀奉承的是佞邪之臣。”
辨识忠奸是个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周举提供的这个简单的标准,要么顺帝不会用,因为他既然分辨不出忠奸,也很难分辨何谓“直言”,何谓“阿谀”;如果顺帝听而用之,这种一刀切的标准,肯定会害了皇帝更害了群臣百官。
宫廷戏里有句台词经常会用到,这就是“皇上圣明”。其实这“圣明”是皇帝最重要的素质,他要是不圣明,一切问题都会复杂起来,再简单的办法也用不上,甚至越是简单的东西、标签式的东西,越能害死更多人。
兵法讲虚虚实实,政治斗争也一样。作为领导者要判断忠奸,需要的是心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不是标准,有标准,就有聪明人钻标准的空子。如果皇上简单地认为直言之人是忠臣,那么朝廷就会有很多以憨直为扮相的大臣,以直取媚、以诤示忠并不是高难度的演技。对于皇帝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有好用不好用的大臣,没有忠臣还是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