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但是,市场转向的速度之快却造成了更多颇具讽刺意味的情况发生。如果"宽纸带"需要传送篇幅较长的新闻,比如关于某位重要人物的讲话报道,它通常会将这条新闻分割为数个较短的部分,每隔一段时间发送一部分,这样就可以在间隔时间内传送纽交所最新股价之类的实时消息。5月29日下午早些时候的情况便是如此。12点25分,道琼斯"宽纸带"开始报道美国商会主席H·拉德·普洛莱(H. Ladd Plumley)对美国国家记者俱乐部的讲话。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宽纸带"宣布市场转强。由于讲话是分次报道的,因此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效果。"宽纸带"最开始称,普洛莱呼吁人们"仔细考量当前商业信心缺失的现象"。恰在此时,讲话被截断,插入了几分钟的股价报道,报道的所有股价都大幅上涨。然后,"宽纸带"又回到普洛莱的讲话上,他逐渐切入正题,将股市大跌归咎于"两个影响商业信心的因素恰巧同时发生,即预期收益的降低以及肯尼迪总统对钢价上涨的打压"。然后,讲话又被截断,插入了更长时间的股市报道,其中满是鼓舞人心的事实和数字。最后,普洛莱再次出现在"宽纸带"上,他反复强调自己的主旨,其弦外之音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宽纸带"引用他的话:"我们已经很好地证明了"公正的商业环境"不是麦迪逊大道 上的陈词滥调,我们不能漠视它,而要努力实现它。"这就是当天下午早些时候的情况;道琼斯新闻服务社的订购者一定觉得十分兴奋,他们可以时而品味股价上涨的甘甜,时而体会普洛莱攻击肯尼迪政府的酣畅。
在周二交易时间的最后一个半小时内,纽交所的交易达到了最狂热的程度。据官方统计,当天下午3点以后(即最后半个小时内)成交量超过700万股一般来说,1962年时一整天的成交量也达不到这个数字。收市钟敲响后,交易场内再次响起了一片欢呼这次的欢呼比周一时更响亮,因为当天的道琼斯平均指数上涨了27.03点,这意味着周一的损失挽回了近四分之三,即,周一蒸发的总计208亿美元中有135亿美元又再次出现了(收市后过了几小时,这些温暖人心的数字才公之于众,但是有经验的证券商在数字精确性方面显示出了惊人的天赋。一些证券商声称,周二收市时他们就本能地感觉到道琼斯指数上涨了至少25点。我们没有理由质疑他们的说法)。人们的心情非常愉快,但等待的时间很长。由于成交量巨大,自动收报机滴滴答答地工作到夜晚,纽交所里灯火通明,人们一直忙碌到比周一还晚的时候;直到晚上8点15分,收报纸条才将当天最后一笔交易打印完毕,比实际成交时间晚了4小时45分钟。第二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但是证券界也没有闲着。年长精明的华尔街人士认为,节假日碰巧在危机期间到来,过热的情绪因而得以冷却,因此,这可能是防止危机演化为灾难的最有力因素。的确,节假日为纽交所及其会员机构提供了重整旗鼓的机会,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要求在这一天坚守岗位。
一些缺乏经验的客户以为他们在较低的价位购入了股票,例如以50美元买入美国钢铁公司股票,最终却发现他们实际支付了54或55美元。为此,经纪公司不得不向他们解释收报纸条延迟的潜在负面影响。但是,上千名客户抱怨的其他一些问题就没有那么容易解答了。一家经纪事务所在同一时间向纽交所发送了两份订单,一份是以现价买入电话电报公司股票的订单,另一份是以现价卖出同等数量电话电报公司股票的订单。但是,该事务所发现,两份订单的交易结果大相径庭,卖出订单的成交价是每股102美元,而买入订单的成交价则是每股108美元。这种情况不免令人对供需法则产生怀疑,事务所对此感到十分震惊,于是便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买入订单在极度的混乱拥挤中暂时丢失了,一直到价格上涨了6个点后才到达15号交易台。这不是客户的错误,因此事务所为客户支付了差价。至于纽交所,它在周三也有一大堆问题需要处理,其中包括妥善接待一队来自于加拿大广播公司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他们从蒙特利尔坐飞机赶来拍摄纽交所周三行动的照片,却完全忘了美国有在5月30日庆祝节日的习俗。同时,纽交所官员还不得不考虑周一和周二自动收报机严重滞后的问题。所有人都认为,在这场史上最近乎灾难性的技术混乱中,自动收报机的严重滞后即便不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所在,也是其关键问题。根据后来的详细记载,纽交所对此的辩解实际上是在抱怨危机早来了两年。"说现有设备对每个投资者都提供了速度和效率正常的服务是不准确的。"纽交所以其特有的保守语气承认道,接着它宣称将在1964年安装一台新的自动收报机,其速度将比现有自动收报机快几乎一倍(新的自动收报机和其他许多自动化设备差不多都按计划时间安装到位了,这些设备的确十分高效,它们在1968年4月的交易狂潮中表现出色,收报纸条仅延迟了区区几分钟)。至于风暴在1962年庇护设施尚未建成时席卷股市的事实,纽交所称这"或许是一个讽刺"。
人们依然十分担心周四上午会发生什么。在一段时间的疯狂抛售后,市场通常会大幅反弹,随后又会继续下滑。不止一位经纪人回忆称,1929年10月30日,经过了两天破纪录的下跌后,道琼斯指数上涨了28.40点,但是随后一天市场便开始了真正的灾难性下滑,下跌持续了好几年,导致美国经济进入大萧条时期。1929年10月30日的反弹与此次的情况很相似,这实在是个不祥的预兆。换句话说,市场有时仍然会出现被德·拉·韦加客观描述为"逆向作用"(antiperistalsis)的现象,即市场往往会突然调转势头,然后又再次逆向发展,如此往复。支持在证券分析方面采用逆向作用理论的人可能会认定,此时市场很可能会再次骤跌。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股价在周四经历了平稳有序的上涨。10点开市后仅几分钟,"宽纸带"便发布消息称,各地的经纪人都收到了成堆的买入订单,其中许多来自于在纽约股市通常非常活跃的南美、亚洲和西欧客户。"订单还在从各地不断涌入。"快到11点时"宽纸带"欣喜地宣布。先前损失的资金魔法般地再次出现了,而且还有更多正流向市场。快到下午2点时,已经从兴奋转为平静的道琼斯"宽纸带"暂时放下股市,抽出时间发布了一条弗洛伊德·帕特森(Floyd Patterson)和索尼·利斯顿(Sonny Liston) 之间将进行拳击赛的消息。随着纽约市场的上扬,欧洲市场也大幅上涨,正如它们随纽约市场的暴跌而下挫一样。纽约铜期货经过了周一和周二上午的下跌后,反弹超过了80%,智利的财政损失因此而挽回了一大部分。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在收市时达到613.36点,这意味着这一周的损失全部得到了挽回,而且还有些许盈余。危机结束了。用摩根的话来说,市场经历了波动;用德·拉·韦加的话来说,市场呈现出了逆向作用的影响。
那年整个夏天乃至第二年,证券分析师和其他很多专家纷纷提出自己对此次危机的解释。他们的分析非常严谨、详细,具有很强的逻辑性,以至于他们之中几乎没人事先知道会发生危机的事实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关于究竟是哪些人的抛售行为引发了危机,最详细、最具有学术性的或许要数纽交所的报告。动荡结束后,纽交所立即开始向其散户和法人会员发出详细的调查问卷。根据纽交所的计算,在发生危机的三天内,美国乡村地区的投资者比往常更为活跃;女投资者抛售的股票数量是男投资者的两倍半;国外投资者比平常活跃得多,他们基本上都是大额卖家,其成交量占总成交量的5.5%;最使人吃惊的是,被纽交所称为"个体大众"的散户投资者(与机构投资者相对,在华尔街以外的地方,他们被称为"个人")在整件事中起到了令人惊讶的巨大作用,他们的成交量占总成交量的比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56.8%。纽交所将这些"个体大众"按收入分类后计算发现,家庭年收入超过2.5万美元的投资者是最大、最坚定的卖家,而家庭年收入在1万美元以下的投资者在周一和周二早些时候抛售了股票后,又在周四买入了大量股票,因此他们实际上成了这三天中的净买家。此外,根据纽交所的计算,大约有100万股股票是在追加保证金通知发出后被抛售的,占三天总成交量的3.5%。总而言之,如果说有罪魁祸首的话,似乎当数那些不从事证券业务的、相对富裕的投资者,而且比预想的更有可能是那些常常借钱炒股的女投资者、乡村地区投资者或者国外投资者。
令人吃惊的是,扮演救市英雄角色的是市场上未经检验的一股最为可怕的力量共同基金。纽交所的统计显示,周一股价跳水时,共同基金买入的股票比卖出的多53万股,而周四,当投资者大多争先恐后地想要买入时,共同基金净售出37.5万股股票。换句话说,共同基金非但没有加剧市场波动,反而起到了稳定市场的作用。为何会有这样出乎意料的良好作用,至今依然没有定论。我们还没有听到有谁说共同基金在危机期间的做法是出于纯粹的公德心,因此似乎可以认为,共同基金在周一买入股票是因为其经理人发现这样的买卖很划算,而它们在周四抛售股票则是为了抓住兑现利润的机会。至于赎回问题,的确如人们所担心的那样,有许多共同基金持有者在股市暴跌时要求撤回资金,总金额达到数百万美元。但是很显然,共同基金手头有大量现金,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有能力向基金持有者付款,而无需卖出大量股票。作为一个整体,共同基金十分富有,管理又十分保守,这使得它们不仅经受住了风暴,还在不经意间减弱了风暴的强度。未来如果再有风暴,情况是否还会相同,这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我们依然不了解1962年危机的原因。我们知道的只是危机发生了,而且类似的危机还可能再次发生。正如华尔街一位始终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迈预言家最近所说:"我当时很担心,但我从不认为1929年会重现。我从没说过道琼斯指数会跌到400点。我说的是500点。与1929年不同,政府,不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现在都认识到了它必须留意业务需求,这是关键所在。华尔街上再也不会有卖苹果的人 。至于那年5月发生的事是否会再次发生,我认为一定会。我想在一两年内人们可能会变得较为谨慎,然后投机热潮又会再次出现,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上帝使人类少些贪婪。"
或者,如德·拉·韦加所说:"如果你在尝到了股市的甜头后还认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那就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