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远古就有,中国唐朝,对日本而言,就算远古了。唐都牡丹花开,明皇赏花,在日语里,赏花,那就是花见了。据家永三郎《上代倭绘全史》载,《日本后纪》《日本纪略》等书,都有那时的花见记载。《日本后纪》弘仁三年(812)二月辛丑(十二日)条:
“御幸神泉苑赏花。命文人赋诗,赐绵有差,花宴之节始于此。”据《编年记》,弘仁三年二月,始有百华(花)宴,当时,南殿之樱,乃嵯峨天皇赐命所植。因把各种樱树都植于一处,所以,开花自然就有先后了。
于是,花期参差,“开落有异,其色也自别”,樱之下,花宴如流。那时,花见只是贵族们的玩好,他们驱车乘马,逐樱而去,在花开如云的樱树下,蹴鞠吟诗:如果日暮时分,那就借宿于美丽的樱花之荫下!
春之樱花见,秋呢?《万叶集》中有:“秋风凉,马并驰,野赏秋,花见去。”春之樱,秋之菊,那时,赏菊名胜“嵯峨野”,风姿闲雅“伊势菊”。
平安迁都,三年后,宫中设曲水宴,席上,桓武天皇即兴咏菊。数年后,其子平城天皇,于清凉殿前,设了一对菊花坛,于重阳日,开菊花宴。
从此,阴历九月成为菊月,九月初九重阳节成为菊之节,菊月期间,宫中开菊花宴、菊酣宴,放肆地喝菊酒。平安时代,菊花在日本扎了根。
菊,是贵族之花,虽不如樱那么盛,那么富于国粹性,却更为贵族们所钟情。如果说,樱花成了民族化的象征,那么菊花,就是贵族化的标志了。
菊纹,作为皇室徽章,也始于平安朝;桐纹,虽然要早一些,可镰仓时代,后鸟羽天皇好菊,所以,一度菊纹和桐纹共享,而终归于菊。
以菊纹为徽章,并不限于皇室,醍醐天皇曾赐菊纹给足利尊氏。还有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前田利家、伊达政宗等家族,也都使用菊纹做徽章,德川家康虽然一再推辞,但他最后还是接受了阳成天皇的赐予。
菊纹,于天正九年(1581)、文禄四年(1595),已有禁止使用令;明治元年,明治四年,也颁发了禁止皇族以外使用令,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
至今,天皇家仍然使用十六花瓣的八重菊的纹样,作为天皇徽章。
西方人认为,菊生于中国,而故乡却在日本,这不仅是因为,以菊纹做皇家徽章,日本人是始作俑者,还因为其花瓣,呈放射形,像太阳放光芒。
樱花,是精神性的,洒落在文学里,被爱樱的人,看樱的人吟咏。看樱花,映出人世,看出人生世路的微妙。看繁华,思忧愁,樱之感人心也深矣。
发白的樱花,沐浴在冷雨中,摇曳着凝冻的空气,香吐丝丝,这样忧郁的感受,真是“物哀”深深了。可它很容易一转而为本居宣长所唱的:
“大和国之大和魂……沐浴朝日,散发香味儿之山樱。”这正如宋词里的婉约和豪放,表达了一种文化的两面性。
爱樱,把樱画在画上,爱樱,又把樱纹样化,装饰衣裳和日用品。而实际的情形是,在工艺化方面,樱花不如菊花,易于文学化的,工艺难以把握。
看樱花,要看开时的烂漫,落时的飞散,那都是整体性的,不宜于工艺化。而菊花则相反,要一朵一朵地看,一瓣一瓣地赏,因为菊花是个性的。
菊花,在中国,是文学的宠儿,到日本,成了权威的象征,渐渐地被文学遗忘了,那象征的意味,诸如延年益寿等,也被日本文化匠意化了。
可菊花之美依然,日本人的工艺有多美,它就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