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是猜的,可以吗?忘记从何处听说,冰弦工艺天下奇绝,今日刚碰此琴,不由自主想到这个名字。”
“这倒是闻所未闻”,说完这句话,画扇已经把茶上好了,又去阿心那里换了香炉。泠亲王拿起茶杯,问了问,又喝了一小口,“是白茶,何以知道我喜欢白茶?”
“也是猜的。”阿心答道。
“你确实通透,不过只有通透是不够的,你且来弹弹琴吧,用此冰弦琴,就弹刚刚的《渔樵问答》吧。”
“是。”阿心弹了一曲。泠亲王就闭上眼睛默默的听,一阵风吹过,前院的银杏树叶沙沙作响,我想起自那日梨花深处阿心遇见林诺,已是过去了过一年,再过几日,我们就十一岁了,这银杏树的新叶也长得这样好了。一时院子里,除了风声和叶子声,再无杂音,我自然知道古代的琴不和现在的琴一样,共鸣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在吵杂的人群中一弹,人群就安静下来,因为所用的琴弦很软,经不起那个力道,但是这个冰弦琴却是声音十分悦耳,像是清泉,细细品味,又回味无穷,当然,最后我要不甘心的承认一下,确实是因为阿心的功底好。
一曲罢,众人还不能回神,过了许久,泠亲王才说:“这琴是你的了。天下人虽多,弹得了这把琴的人,寥寥无几,今日能遇到,也是缘分,我将此琴送你,欲引你为知己,可好?”
阿心笑道:“求之不得。”
“你可愿学制琴?”
“阿姊倒是有意,若是亲王肯,何不倾囊相授?”
“就是你不肯了?”
“术业有专攻而已。”
“好,如你所愿,我今天就收了这块朽木。你这纤纤十指,倒是确实只能弹琴,不能制琴。”阿心笑了笑,却不立即回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泠亲王听了笑笑说:“这也委实是个好主意,看来我要常来打扰,蹭琴声听一听了。我开出这样好的条件,你都不肯和我学琴,可见是个真性情之人。只是那日她说的新乐器,若有所成,定然要第一个给我听,如何?”见我们点了点头,她又说:“我这里还有块玩意儿,且拿来你瞧瞧,看看怎么样。”我见她扔了一块石头给阿心,阿心接过,看了看下面的刻纹,说道:“阴刻?”
“比之于那个工匠,何如?我本以为自己个儿创了这种刻法,又刻得精湛,哪知你也想到了,倒是有缘。”我听到她这话,才想起自己今日在拾夕殿里掉落印章的事,我当时解释了半天,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不过现在听到这个人说这话,分明有着孩子气,那意思就是说,我刻得比你们那个工匠好的多吧?靠,这个小傲娇。
于是我果断开始了和他学琴的日子,这一学就学了一年多,这一学,就学到人事已非。直到现在,穿着官服的我,还是回想起那时她对我说:“一把好琴是很难的,先要选块好木头,木头要浸在水中分分阴阳面,然后还要上霜。上一遍,等它干。几个星期干了,再上。”
那时她教我不厌其烦,而我呢?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那日算计了阿姊制琴的事,本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竟麻烦至此,这几日听说她光是为了木材就托了不少人,心里也觉得奇怪,细细想来,也是自己做事有些欠考虑,但是阿姊是言出必行之人,所以我也收不回这句话了。
自那日泠亲王来,与我相识之后,又说要教授阿姊制琴,前日里刚得了旨,说是这宫中木料,阿姊也可随意而用。
我还记得有一日,阿姊来找我,一副恶心想吐的样子,我有些吃惊,问了缘由,她就将早前的事情说了给我听。
原来泠亲王说,琴木与琴弦俱为形,不为神,好琴应该要养,阿姊很是奇怪,问道该怎么养?答曰:“形则偶尔刷油即可养,若是弦,则需多弹。”阿姊又问,何以要多弹?答曰:“使指腹精华,没于琴弦,以此养之。”阿姊说了句:“靠,弄了半天,说的那么高深,就是用汗液养琴弦”,她自己觉得十分恶心。泠亲王倒是很不屑,说道:“宫中所用玉镯之类的物件,都不是成型就奉入宫中的,你可知缘由?”阿姊不知,她接着说道:“需要处子带了三年以上,以身养之,玉润才可以入宫,玉尚且如此,何况琴弦?”阿姊大惊,问道,玉牌是否也是如此。答曰:“非也。女子所佩,不是御用的就无需做的精细。”
说道这里,阿姊又凑到我耳边来说:“我当时想,如果他日我可谋取天下,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御用玉器的养玉制度,我只要想象一下身上所佩戴的都是他人用汗液养了三年的,我就一阵恶寒。提亲虽然也有把琴拉开之说,但大多用的是弓,指法上虽有用左手手指之处,事后清洁即可,毕竟是所按之处,并非引起共鸣之处,但是筝和古琴就不一样,既然好琴都是养出来的,以后我便不再用好琴就是了。”我听了觉得很是好笑。
此刻,我正想着去怡和宫看看,听说展颜没事了,我这个做皇姊的,也该去瞅瞅,出了长河宫门,就遇到了泠亲王,想来她是来找我的,她说我既然要去,便与我同行吧。我于是按照礼节跟在她后面,她说不要跟着她。我当时脑子有点短路,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心里想着这分明是我要去怡和宫,你跟着我去的,现在要把我甩了吗?她看看我,又笑着说:“并肩而行,可好?”这话一说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是按照礼节来做的,我是小辈,她处在尊长之位,我应该在其后跟随,但是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在路上,她又说道,“叫泠亲王实在生疏的紧,不若叫怀恩如何?”
“这似乎于理不合”,我见她脸色不好,又说道:“不如人前叫做泠亲王,人后叫怀恩,可好?”
“忘年之交,何计人前人后?”于是我便不再推脱,自此之后,只称她为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