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三十七年,暮秋时节。
细雨纷纷,狂风乍起,黄叶翻飞,似秋雪含冤夹着凄厉地鬼哭狼嚎声无力落下。
皇都刑武场四周被百姓、护城卫队围得水泄不通。
“咣——”第一声催命锣响起,押解犯人的百十名狱卒就浩浩荡荡地走上了刑武场上的斩头台。
狱卒中间是用铁链前后相连的三十多名老少囚犯,狼狈前行。
最年长的是一位头发凌乱、满脸血污的八十岁老翁,最年幼的稚儿被一位步履蹒跚、双眼无神的妇人紧紧抱在怀中。
“咣咣——”第二声催命锣响过,三十多名囚犯被狱卒强行压跪在斩头台上,每位囚犯身后站着一位手持夺命大刀、浑身横肉的刽子手。
午时三刻,第三声催命锣“咣咣咣——”三声响过,刽子手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三十多颗人头血溅四方地滚落在刑武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百姓们连唏嘘感叹的时间都没有,大秦忠烈左氏一门最后这三十多名血脉就恨落地府。
血雨腥风,哀泣诉诉,冤魂野鬼,血债累累。
秋夜凄冷,雨势渐大,大秦国千坟场里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仿佛勾魂使者的引泉灯忽忽闪闪;铲勤锄忙,衙役匆匆,犹若阎罗殿里的小鬼急急忙忙。
五十三岁的老衙役忠伯颤巍巍地将一名被利剑刺穿心肺,已经散发臭味的两岁稚儿放入自己挖好的坟中。
老泪纵横的他不敢让身旁忙碌的老张、老李看到,为左家人流泪,是要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的。
“忠伯,你倒是快点!人都死了,还为他整理什么衣衫,挖坟挖了半天,埋人要埋到天亮!真是让老子受罪!”一身酒气的老张抱怨地说。
忠伯无语,只是很仔细疼惜地为那名早无生息的稚儿拂去脸上的血污,可是怎么擦都擦不掉,怎么用雨水洗都洗不掉。
忠伯长长哀叹一声说:“血太多,恐怕弄不干净了!”
老李看出忠伯心中所想,忙提醒他道:“忠伯,莫再悲叹,小心祸从口出。”
忠伯看他一眼,终究安静下来,开始将另一名死去的孩童放入坟中,这已经是第三十九具左家的血脉尸首。
放眼千坟场,此刻被推入黄土之中的哪一个不是忠臣的子孙,哪一个不是良将的后代。
只可惜昏君暴***臣当道,后宫乱政,一句“臣戏君妃”,就将左家九族四百余口斩杀于无情的刀剑之下,受牵连的一千余人流放荒岛。
灭门惨祸,天怒人怨,可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贫民百姓,无人敢问,无人敢阻。
问,前途不保;阻,性命堪忧。
秋雨夹着秋恨愤愤而来,这一夜无辜断魂的又何止左家人,在被世人遗忘的皇都郊外,宁远侯府的小庄子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邪恶肮脏的灵魂正在朝着可怜的人儿张牙舞爪。
黑暗一层叠着一层,冰冷的雨滴像是深入骨髓的毒药,让人难受的直打颤。
“娘,我……我不敢!”柳眉杏眼,梳着双丫髻,身着半旧青色衣裙的丫鬟红儿满脸惧色,忐忑不安地站在床前。
“蠢货,早晚她都要死!死在你我手里,还能有点用处,夫人可说了,这废物一死,就派人接咱们回府,还要给你开脸抬为姨娘。快动手!”一身藏青色窄袖对襟褙子的老妇,脸色阴毒地将一个软枕硬塞进自己女儿的手中。
此刻,躺在两人腿侧槐木矮床上的少女面容苍白透明,散发着臭味的梨花被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唯有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代表着少女的生命还在苦苦挣扎。
突然,软枕无情地落在她俏丽的鼻子和小巧无血色的嘴巴上,行凶者正是丫鬟红儿和她的管家娘钱嬷嬷。
“嘎——嘎——”
猛然间,像是从幽暗的远山深处被无情赶出来的仓皇之徒,几声乌鸦的慌乱叫声惊得红儿和钱嬷嬷跌坐在冷硬的地上,软枕也顺带着滚落在床边一角,显得诡异得很。
“娘……娘……”红儿撑着被吓倒的半边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远,结结巴巴不成语。
“闭嘴!”事已至此,钱嬷嬷已经顾不得许多,为了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今夜床上之人必须死。
她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全身充满了喷涌而出的力量,没有任何迟疑,捡起地上的软枕,钱嬷嬷再一次狠狠地捂住了床上少女的口鼻。
红儿被自家娘亲身上的狠戾吓到了,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蕴藏着无止境的恐慌和惧意,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一阵风吹来,轻轻敲打窗棂的声音就像有人发现了这屋内残忍的一幕,但终究风过无痕,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好了,好了!”钱嬷嬷试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这才大喘着松了一口气,“还不起来拿着药碗出去!”
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女儿,钱嬷嬷像没事人一样狠狠地拉起了地上的女儿,现在可不是让她发愣的时候,还要赶快去通知那人,让她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接下来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红儿颤抖着拿起破旧柳木桌上的药碗,紧跟着自己的娘亲走了出去,她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已经没有生息的少女,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两人走出去之后,钱嬷嬷将房门轻轻地掩上,然后吩咐女儿小红去厨房等着,而她则独自走进了黑暗之中,脸上是事成之后的兴奋和期待。
半个时辰之后,坐立难安的小红已经抓着厨房的门框往黑暗中瞧了许久,她觉得四周都是死亡的气息,这种一颗心不知道被什么攥住的难受之感快把她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