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北伐。桓温退回荆州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元气。此时,羌豪姚襄降而复叛,北返中原,取得了许昌至洛阳之间一大块地盘。同时,前秦和前燕正受内乱困扰,桓温看到这正是进军河洛一带的大好机会。为此,桓温十余次上表要求进军黄河,还都洛阳,朝廷却都不允许。此时建康城中的君臣,早已忘记当初刚刚建国时“唯有蹈节死义,以雪天下之耻”的誓言一心偏安江东。不过姚襄忘恩负义地叛去,有失朝廷颜面,所以还是让桓温当上征讨大都督,去讨伐姚襄。永和十二年(356年),桓温率军北上。这一次,桓温志在洛阳,他先派兵直接从荆州北境出兵,遏制姚襄南下之路;自己则取道江陵,途经建康北面的金城,看到自己年轻时种的柳树已经长得粗达十围,不由潸然泪下,感慨万分地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草木无情,人生易老,晋氏南渡,已经传到了第五代皇帝;中原沦落五十多年,故老差不多都已死尽,新生的后代,快要把故国忘得一干二净,北伐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桓温进军到洛阳附近,与姚襄隔水而战。他披坚执锐,与弟弟桓冲一并奋力作战,把以智勇闻于大江南北的姚襄打得大败。随即进驻洛阳,拜谒了先皇陵墓,把遭破坏的灵寝都修缮完好,派专人看管。这是东晋立国之后,晋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回到故都。但是一心偏安的东晋君臣不敢也不愿返回故地,桓温只能徒然叹息:“废神州于龙漠,令五尺之童掩口而叹息!”此时前秦正受符生苛政的磨难,前燕慕容氏内部不稳,慕容隽在幽、冀一带疲于奔命。而东晋经过数年修养,国力已经大为增强,正是还都的大好时机。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南下的士族只想守住眼前的安乐,早把复国的大业抛在脑后了。桓温退回荆州,第二次北伐结束。但桓温在第二次北伐成功收复洛阳后声望提高,先于升平四年(360年)晋爵南郡公,后更在兴宁元年(363年)进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正式掌握朝政。次年更授桓温扬州刺史,令桓温掌握京畿地区军事。桓温虽然内镇扬州,然而原本所都督的荆、江二州亦交由其两个弟弟桓豁及桓冲掌握,由此桓温基本上集东晋全国军政大权于一身,仅未能掌握徐、兖二州所在的京口及豫州等兵力。
第三次北伐。太和四年(369年),桓温上请北伐,并请与徐、兖二州刺史郗愔,豫州刺史袁真及江州刺史桓冲一同出兵。这一次的目标是前燕政权。桓温率五万步骑从镇地姑孰出发,兵分东西两路。西路由王导时留下的宿将袁真带领,任务是穿过谯、梁二郡,打通石门水道,把粮草运到黄河前线。桓温自领主力,从东线水路进入黄河,沿河西上与袁真会合。东路大军出境不久即在湖路击败前来拦截的燕军。进入黄河,前燕大将慕容垂率领八万大军前来抵御,再次为桓温击败。当晋军正式进入黄河前,曾对下一步战略发生争论。谋士郗超献上两策,一是原地驻防,积聚军需,等过了冬天在继续前进。另一计是,直捣燕国首都襄国,逼燕军主力决战。桓温认为一计太缓,一计太急,坚持按原定计划沿河而上与袁真会合。但是袁真一直打不开石门一带的水道,桓温在行进到枋头一带得不到军粮接济,只得烧毁船只,向南撤退,途中被前燕的精骑追击,大败,共损失四万余人。第三次北伐至此结束。
桓温北伐,为其带来极大声望,尤其第二次北伐收复洛阳后,桓温曾在隆和元年(362年)请迁都洛阳,并让昔日南渡江左的士庶一律北徙。虽然当时洛阳正受前燕所攻,侨姓士族更加是不愿放弃南方北归,但因朝廷畏惧桓温,竟然没有人敢首先出言谏止,而只有孙绰敢上疏反对。当时朝廷更打算派侍中劝止桓温,可见桓温在当时的威望极高,足以动摇朝廷。然而,桓温北伐其实得不到举国同心支持,故申胤才有言:“晋室衰弱,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故温之得志,众所不愿也,必将乘阻以败其事。”第三次北伐大败而回,就已令桓温的威望大降,只仍因其权倾朝野,故此促使他放弃外讨增加名望,转而对内行废立,于是桓温在太和六年(371年)废黜晋废帝,并且诬陷武陵王司马晞等人,遂更令其威势比皇室更盛。然而,始终因为此败,桓温无法达成其篡位计划,始终受制于王坦之和谢安等士族人士。桓温大败后,北伐之事亦再未进行。
七、桓氏的败落与谢氏的兴起
桓温长期掌握大权,素有不臣之志,渐羡王敦。一次,他抚枕而叹:“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复遗臭万载耶?”桓温自负才能过人,又心怀异志,因此发动北伐希望先建立功勋,然后回朝受九锡以图篡位。但因第三次北伐失败,声名和实力大减,图谋不成。371年(咸安元年)十一月,桓温采取郗超“废帝以立威”的策略,废皇帝司马奕为东海王,改立司马昱为帝。桓温忌惮太宰、武陵王司马晞的军事才干,于是弹劾司马晞“聚纳轻剽,苞藏亡命”,将其免官。又逼迫新蔡王司马晃诬称自己与司马晞、司马综(司马晞世子)、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太宰掾曹秀等人谋反,将他们收付廷尉。最终,司马晞被废为庶人,庾柔、殷涓等人都被族诛。此后,桓温威势极盛,连谢安见他亦对他遥拜,更以君臣称作二人关系。
咸安元年(371年)十一月,朝廷为防桓温异心,以进封丞相为名,拟留其在京师辅政。桓温推辞不接受,并返回姑孰。咸安二年(372年)三月,朝廷遣侍中王坦之征召桓温入朝辅政,并增其食邑万户,桓温再一次推辞。同年七月,简文帝病重,急召桓温回朝,并在一昼夜内连发四道诏书,桓温仍推辞不肯入京。不久,简文帝驾崩,遗诏命桓温辅政。桓温原本希望简文帝会将帝位禅让给自己,或让自己仿效周公摄政。如今大失所望,十分怨愤,领兵入建康。桓温到达建康那天,随身带的将士,都是全副盔甲,手执利刃。朝廷官员到路边去迎接时,看到这个情景,十分惊恐。桓温请王坦之、谢安到他官邸去会见,王、谢两人早已听说桓温事前在客厅的背后埋伏一批武士,想杀掉他们。王坦之到了相府,浑身冷汗,衣服湿透。谢安却十分镇静,对桓温说:“我听说自古以来,讲道义的大将,总是把兵马放在边境去防备外兵入侵。桓公为什么却把兵士藏在壁后呢?”桓温听了,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也是不能不防备点儿。”最终桓温并未动手,又归姑孰。
宁康元年(373年)二月,桓温入朝拜谒皇陵,朝廷命谢安及王坦之到新亭迎接,百官拜于道侧。不久,桓温患病,返回姑孰兵权,由其弟桓冲接掌。同年三月,桓温上表求九锡之礼,谢安借故拖延。七月,桓温逝世,享年六十二岁。《晋书》评其“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也确可称当。后朝廷追赠丞相,谥号宣武,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霍光旧例,又赐九旒鸾辂等物。桓温死后,谢安担任了宰相,桓温的弟弟桓冲担任荆州刺史,两人同心协力辅佐晋孝武帝,东晋王朝出现了团结的气氛。南郡公的爵位由幼子桓玄继任。
元兴二年(403年)十一月,桓温幼子桓玄称帝,追尊桓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墓为永崇陵。这个短命政权终于被刘裕推翻。桓玄从称帝到兵败出逃,共经八十天;从称帝到被杀,前后不到半年,死时年三十六。桓玄死后,堂兄桓谦、桓石绥等人仍坚持抗争达五六年之久,直至晋安帝义熙六年(410年)才宣告全部失败,桓氏家族彻底覆灭。
此后,陈郡谢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谢氏家族祖居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有史可考的第一人是曹魏齐王芳时长安典农中郎将谢缵。谢缵子衡、衡子鲲、鲲弟褒等相继在魏晋时期进入仕途,使谢氏家族从—般的官宦之家演变为世代为官的士族之家。但需要指出的是,在东晋中叶以前,谢氏像以后那样与琅玡王氏齐名的一流世族地位还未形成。到东晋中期,谢安由于超人的声誉和出色的政治才能被推上了宰相的宝座,谢尚、谢万、谢石、谢玄、谢琰等人也各领强兵遍布方镇,谢氏家族的人几乎垄断了东晋王朝的军政大权,形成了与皇族司马氏“共天下”的局面。特别是公元383年,由谢安坐镇京师任总指挥、谢石任征讨大都督、谢玄任前锋都督、谢琰任辅国将军,4人联合导演了一场震古烁今的“淝水之战”,创造了8万人大胜前秦25万入侵者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更使谢氏家族无限荣光。事后,谢安等4人同日封公,鼎贵无比,不仅获得了应有的奖赏,而且还使家族的一流门阀地位得以确立。
“淝水之战”使本已显赫的陈郡谢氏更加名满天下,在六朝时期(主要是东晋与南朝,中国那时的正统王朝)三百余年的鼎盛与名望只有琅玡王氏可以相提并论。确实,如果没有淝水之战的东晋胜利,中国的历史将改写,华夏汉文明将遭北方蛮族的彻底灭亡。历史学界也认为,赤壁之战奠定了三国鼎立,淝水之战奠定了南北朝,南朝为隋唐的核心文明奠定基础,可见淝水之战的影响深远。就是这次古代世界著名的淝水之战陈郡谢氏扮演了主角,谢家才从一个普通士族变成了与琅玡王氏并列的最高名门望族,这两族的名望在当时是连五代皇室(东晋,南朝)都比不上的,南朝梁时期,侯景之乱前曾向梁武帝请求和王、谢两族联姻,梁武帝萧衍不答应,萧衍说:“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侯景很生气,后来娶了萧衍的女儿,可见当时皇族以门第论确实比不上王、谢两族的。
淝水之战后,南北对峙局面形成,东晋也相对平稳。公元420年,刘裕篡夺帝位,东晋历103年。在臣强君弱的形势下,东晋维持百年之久,也可谓是个奇迹。
在这一章节,我们用了如此大的篇幅来回顾两晋特别是东晋的历史,原因在于这些历史大事件,几乎无一不与琅玡王氏有着密切关系,当然与本书主人公王羲之也关系甚大。这些大事件中的许多重要人物,有其族亲,有其妻族、有其师长、有其朋友,而这些大事件无一不对王羲之有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影响。如没有永嘉南渡时王氏兄弟的贡献就无法形成王氏一门在东晋时的地位,也没有了王羲之一流士族子弟的身份和地位;没有“王敦之乱”和家族命运的多变,也许王羲之的仕途会比较顺利,恐怕难有其思想的复杂、情感的激荡以及对仕途的不屑;没有“庾王之争”,也难以形成王羲之中庸自处的风格;没有桓温与庾氏和殷浩的矛盾斗争,可能王羲之的归隐难以如愿;当然,王羲之身边如果没有族亲如王导、王敦、王廙,妻族如郗鉴,师长如庾亮,朋友如谢安、殷浩等人物的出现,其如平原孤峰也难成其高。只有当我们把王羲之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才可能真正了解他的人生、思想和艺术的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