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痛苦是人生绝对的因素?我们可以举一个日常生活中的事例来证明。假定,我们除了身体的某个部位有一处伤口疼痛难忍之外,其他部位都处于良好的健康状态,那么这一痛处将会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力,使我们失去那种安宁感或幸福感,破坏我们生活的舒适度。相同的道理,如果我们所做的事中唯有一件不尽如人意,那么这唯一的缺憾将因我们目标的受挫而使我们陷入一种无休止的苦恼当中,哪怕它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将会因它而忧心忡忡,无暇顾及另外一些更为重要并且取得成功的事情。
以上这两种情况所遇到的阻力就是意志。在一种情况下,意志体现在机体中;而在另一种情况下,意志则又显示于生存斗争中。很显然,在这两种情况下,意志唯有畅通无阻、随心所欲,才可能得到满足。因此,意志的满足是这样一种满足,它无法直接感受到,最多在我们思考自己的境况时才能逐渐意识到它。妨碍或阻止意志行为的是某种现实的东西,这种东西通过阻碍意志而显示存在,只有当我们思考自己的境况时才能逐渐意识到它。唯有铲除这种障碍,换句话说,唯有摆脱它的控制,我们才能得到一切快乐。快乐只是暂时的、瞬间即逝的。
因此,我们不应将获得舒适愉快的生活作为追求的对象,而要尽量避免生活中的不幸,直达我们的真正目标。如果这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那么伏尔泰的名言“幸福不过是一场梦,不幸才是真实的”也同样是错误的。然而,事实上它是正确的、真实的。一个人若想编写他自己的人生之歌,并确定其一生中幸福在哪里,那么他在书中所描述的必然是他曾经逃避的不幸,而不是他曾经享受的欢乐。这就是幸福论的方法。所有的幸福论都必须认识到它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认识到“幸福的生活”仅仅意味着“少一点不幸的生活”,亦即过着一种坚忍的生活。
一些粗心的年轻人总认为来到世界就意味着享乐,仿佛世界上真实的幸福比比皆是。然而,这些人往往得不到幸福,因为他们的才智尚不足以使其战胜生活道路上的各种困难。当他阅读富有诗意和浪漫主义的作品时,那种观念便牢牢地在他的心灵中扎下了根,实际上他被外部世界的现象欺骗了——这个世界具有彻头彻尾的虚伪性。结果,他在生活中或多或少总要寻求那现实的幸福,而且他所理解的幸福不过是一串确定的快乐。在追寻这些幸福的过程中,他遭遇了危险。他搜寻着那些并不存在的猎物,于是遭受了种种真实的不幸——苦痛、穷困、疾病、失败、匮乏、烦忧、耻辱以及人生中其他一切艰难困苦。他终于识破了蒙骗他的命运的恶作剧,然而,为时已晚。
如果教训能让我们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么我们很快就会放弃对幸福的追寻,转而更多地考虑怎样防止或避免痛苦和不幸对自我的袭击。我们看到,世界上不得不呈现的最佳境况是一种远离痛苦的存在——一种宁静的、说得过去的生活。并且,就我们更有希望实现的事物而言,我们的要求也仅限于此。要想让生活不至于太悲惨,最可靠的办法就是不要期望太大的幸福。默克对此深有认识,因此他这样写道:“正因为人们要求获得幸福,才铺设了一条悲惨的、多少与他们的欲望相一致的悲惨道路——它让世界上一切事物都趋于毁灭。一个人如果能放弃对幸福的要求,除了眼前所能看到的事物,别无他求,那么他将获得成功。”因此,适当地限定我们对快乐、财产、地位、荣誉等的欲望是适宜的,因为正是这种欲望——希望获得幸福、让生活充满欢乐——引起了巨大的不幸。假如仅仅由于导致不幸的生活太容易,而得到幸福又不仅确实困难而且几乎不可能,那么放弃对幸福的要求则是慎重而明智的。最宝贵的生存智慧便是选择中庸——生活怡然,不为住所简陋的困窘所扰,不致成为人妒羡的对象。正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遭雷电击中的是最高的屋顶一样,轰然倾覆的也是高耸的塔楼。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就像一个无仁的核桃,到处不见一点果仁,即使它真的存在,你也不可能在壳中找到它。你可以到别处去寻觅,通常只有碰巧才能找到它。
哲语沉思:
“无论怎样,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拨开笼罩着你生活的绝望,同时,用另一只手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德国小说家卡夫卡如是说。
一切幸福绝非没有烦恼和忧虑,一切苦难也绝非没有慰藉与希望。苦难犹如一面三棱镜,将单调的人生折射出缤纷的色彩。最美丽的刺绣是以暗淡的背景衬托明丽的图案,而绝非把暗淡的花朵镶嵌于明丽的背景之上。
49 填补空虚
为什么会有实现自我的愿望呢?显然,一旦意识到生命没有内容,那么,要去实现、要成为某种东西的愿望就会出现。因为我什么都不是,因为我是不足的、空虚的,精神上是贫乏的,所以,我要为成为某种东西而奋斗;要为实现自我——或外在或内在地按照一种人、一种事物、一种观念——而奋斗。填补空虚就是我们生存的整个过程。因为意识到我们是空虚的,精神是贫乏的,所以我们或是为聚集外在的事物而奋斗,或是为培养精神的财富而奋斗。什么时候对内在的空洞有一种通过行为、通过期望、通过获得、通过成就、通过权力等手段的逃避,那么,什么时候就存在着努力。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我意识到我的不足,我精神上的贫乏,因而我为逃离它或填补它而奋斗。这种逃离、回避或试图去掩盖空洞必然需要奋斗、竞争和努力。
那么,一个人如果不作一种逃离的努力,会发生什么呢?一个人如果与孤独、空虚相伴,那么,在接受这种空虚的过程中,一个人将会发现一种具有创造力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不存在任何要靠竞争、努力去做的事情——的到来。只要我们试图回避内在的孤独、空虚,那么就存在着努力。但是,一旦我们审视它、观察它,一旦我们毫不回避地接受自我,那么,我们将发现,一种生存状态——在它那里所有的竞争都停息——就会到来。这种生存状态就是创造,而这种创造并不是竞争的产物。
当对那个空虚的和内在不足的自我有两种认识时,当一个人与那种不足以及对那种不足的充分认识相伴为生时,具有创造力的现实、具有创造性的努力就会产生,而只有这种现实和努力才能带来幸福。
因此,正如我们所知,行为其实就是反应,它是一种不间断地使自己成为某种东西的过程,而这一过程是对自我的否定和回避。但是,当意识到空虚而不做选择、不加谴责或不加辩护时,我认识自我的过程中就会有一种行为,而这种行为是有创造力的。如果你在行为中意识到你自己,那么,你将认识到这一点。在你行动的时候观察你自己,不仅能看到外在的东西,而且能看到你的思想和感情的活动。一旦你意识到这种活动,你就会看到一种思想过程,它也是感情和行为的过程,但它是基于一种要成为某种东西的观念上的过程。一旦有一种不安全感,这种要成为某种东西的观念就会出现,而当一个人意识到内在的空洞时,这种不安全感就会到来。
哲语沉思:
人类厌倦了爬行,所以学会了直立行走;人类厌倦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所以发明了钻木取火;人类厌倦了赤身裸体,所以学会衣服蔽体……
打破沉闷意味着打破旧有的生活状态。我们需要有破旧的勇气,不要让不合宜的生活规律控制你的大脑。潜力的繁衍需要不断新生的空间。当在一切旧事物中找不到潜能的发生点时,独辟蹊径才可以让你的人生畅通无阻。
50 爱的天国
在我心灵的天空中,信心之光永不暗淡。当我想象从尘世梦里醒来,却有身处天国的感觉,那滋味的美妙犹如从骇人恼人的噩梦中醒来,恰好有张可爱的脸正朝着你微笑一样,几多甘甜和欣慰,心态得以平衡。我一直以为,并且从没有动摇过,我所失去的每个亲人、朋友,都是尘世和那个早晨醒来时的世界之间的新的联系者,虽然我已无法听见他们亲切的话语,虽然我心中还有未散发的悲切,然而我又不禁为他们倍感高兴。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会害怕死亡,死其实不足畏。尘世的喧嚣生活,支离破碎又寡淡乏味,而死去则是永恒的生命,是一种重逢及和谐。明白这一点,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又何必悲悲切切呢!我在想,假如我的双眼在未来的世界上可以睁开,我只需生活在我心目中的乡村就已觉得心满意足,我坚定的思想使我不听话的眼睛不把视线投向那些转瞬之间即逝即变的景物。
如果我那些先我而去的亲人、朋友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活下去,那我绝无二话,甘冒万死之风险去争取这样的机会,而不会因犹豫、迟疑让他们的灵魂不安或有怨言。一旦事后发现并非如此,我将尽量不在离去者的欢乐上投下阴影,因为还有一个不朽的机会。我有时想,天上人间,究竟谁最需要欢娱,是地上的探索者还是那些已在上帝的庇护下观望天下的人?如果都是靠了一个太阳,在尘世的阴影下想象,那黑暗的感觉将是何等真切!
如果我们为崇高、纯洁的情和爱所感动,想起已逝去的人,心里顿觉无限温馨,感到有一股力量在缩小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不啻是件美妙的事。有这种信念,就会有力量去改变死者的面貌,使不幸转变成为赢得胜利的奋斗,为那些连最后一点支持力量都已经被剥夺掉的人们点燃激励之火。如果我们深信不疑天国就在自己心中,而不在身体之外别的什么地方,那就没有所谓的“另一个世界”,而我们所应该做的不外乎竭尽全力地去做、去爱,不断地盼望,并用此时此刻我们心中天国的绚烂多姿的光彩去照亮、去驱散我们四周的漆黑。
天国不是虚幻的,也远非世人从固有的想象中所料到的那么卑微,那是一个欢乐、祥和的实体,一个崭新的世界,那里没有自私,没有争斗,只有慈祥,只有互助。天使缓缓经过,不时抛下知识的黄金果实,让世人采用,生活在爱的氛围之中。
哲语沉思:
正是通过友爱、亲情、爱情等这些最具体的爱,我们才不断地建立和丰富了与世界的联系。学会真诚地爱一个人,你在此建立的不只是与这个人的联系,而且也是整个人生的联系。
一个从来不曾深爱过的人与人生的联系也是十分薄弱的,他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他会感觉到自己始终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人只有生活在爱的世界里,他才能够不惧怕孤独、不惧怕苦难、不惧怕死亡……一个人也只有生活在爱的世界里,才能满怀信心地走完这一生。
51 生活值得过
生活是值得过的,无论它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只要我们在这些生活的战斗中坚持到胜利的终点,只要我们紧紧扼住命运的咽喉。在那些自杀者设想的复杂多样而又永恒长存的自然世界里,你可以耐心等待,看看他们是如何在其生命的战斗中自我终结的。你会看到,正是自杀这种罪恶的名义,使自杀者的内心成为病态的。而且,继续生活的允诺,即你要求他在此环境下继续生活的允诺,并不是奉献者害怕宗教传道而产生的精通世故的“顺从”,它不是恭舔某位强暴神灵之手意义上的那种“顺从”。相反,它是一种基于人的豪气与自豪基础上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