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可以把我们带到我们本身以外去。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彻底了解别人的个人的经验,甚至连彻底了解自己的那种经验也都没有。我们在这个广大而无反应的世界上,人人都有孤独之感,我们因此而感到痛苦,我们为世间的不平、人生的困苦而感到心痛。但是从书上我们得知他人,比我们伟大的人们,也和我们一样,感到痛苦,而仍在奋斗。
书卷是带我们到别人的心中,到别的民族当中去的门户,经由那个门户,我们便可从我们现住的这个窄小的世界中逃出,从那毫无结果的对我们自身的沉思筹划中逃出。一个晚上用来阅读名著对心灵所受的益处,就好像一个假日用来游山玩水对身体所受的益处一样。
书卷是使我们得知过去时代的唯一方法,又是为理解我们从未进入过的那种社会的关键。洛尔加把早已死灭的法国的一面,又重新在我心中复活起来,正好像霍桑或马克·吐温的小说,使我得以历历再见到消逝了的美国的一面一样。
因此,我们为什么要读书的理由之一,便是想要超越我们的生活,了解别人的生活。但单是这一点并不是我们读书得到快乐的理由。在日常生活上,我们因为转入了现在正发生的那个事件的旋涡中,所以当局者迷,就不能把事情看明白,又过于受到我们人自身感情的支配,就不能适当地体味出感情来。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值得狄更斯或巴尔扎克去写一部小说,但是我们从那种经验上,并没有获得一点快乐,反而受到许多痛苦。一个作家的任务,就是要给我们一幅人生真实的写照,但为要使我们不发生恐怖,不卷入旋涡,而又能从容地来欣赏它,所以只好客观地来加以描写。
我们的文明,不管我们要不要,愈来愈变成一种闲暇的文明了。结果是太多的闲暇也会发生危险的,除非把趣味和兴趣同时加以扩大。运动、游戏、大众娱乐和电视,当然有助于人们的消遣,不过他们能够那样做的时候,常为他们需要大量的准备所限制。
赫胥黎说过:“每个知道读书方法的人,都有一种力量可以把他自己放大,丰富他的生活方式,使他的一生内容充实,富有意义,而具兴味。”我们大家都希望能够享受的,就是这种由别人的生活而使之丰富的充实的人生。别的大量沟通思想的媒介:电影、电视、收音机、留声片,都将采取新的形式,普及各方,来帮助人类分享艺术的喜悦。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件能有读书那样深刻而持久的效果,没有一件能带给我们如读书那样广泛的感情和知识。
哲语沉思:
阅读一本书,就是在仔细地观察生活,就好像在镜子之中寻找未知的自己,寻找自己思想深处的答案。这时,你会情不自禁地将别人的命运、别人的勇敢精神与自己的性格特点相比较,于是,你就会醒悟、怀疑、悔恨、遗憾,会笑,也会哭,会怜悯、同情,也会敌视、憎恨。这样,就开始了书的影响。
6 追逐时髦
拜伦对一个法国人说:“你们法国人干什么事都是赶时髦。你们自以为喜欢我的诗,可是25年后,你们就会觉得这样的诗令人难以容忍。”后来果真如此。
卢梭描述法国人说:“这个善于模仿的民族中大概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些事简直让人莫名其妙,因为谁也不敢去做。应当随大流:这是当地表示谨慎稳重时的至理名言。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这是最高的决定……所有的人都在同样情况下、同时在那里做同样的事情。一切都是有节奏的,就像军队在战斗中的动作一样。你可以说这是钉在同一块木板上,或是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人。”
夏多布里昂也说:“在法国,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果有人听见别人对他的邻居高喊当心传染病,他就会大叫可要了我的命啦!”
凡此种种,人们还以为自己是思考过的,并且是以新的方式思考的。更有甚者,人们还以为自己已经付诸行动。奇怪的是,我们法国人对于前一天自己还鼓吹的东西,第二天却都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说起某种生活方式,不论是美妇倩女还是文人学者,动辄斩钉截铁地宣称它已经“过时”,不屑一顾。其实他们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中成长的,他们的一切都是靠这样的生活方式得来的。至于青年人,在他们一生的这个关键时期,都有一种特殊的病态:凡是在他们之前已经发明创造过的东西,他们都要得意洋洋、气势汹汹地重新发明创造一番。
精神和道德的风尚不是自然产生的。通常它们都是经过各方面共同酝酿创造出来的,就像妇女的时装一样,完全是由时装行业在确定的日期制造出来的。昔日的宫廷,现在的集团、报纸,甚至政府,都是制造精神和道德风尚的。民众随着一拥而入:他们的千年梦想就是与他人共同“思考”。可是,没有什么是比思想更具有个人特点的了,也没有任何两种思想是相同的,犹如没有两个指纹是相同的一样。民众虽然一拥而入,可是马上又退了出来。
哲语沉思:
人类是最善于模仿的动物,而且总是模仿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模仿会使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时代的人十分相似,甚至那些好像坚决不受这种影响的个人,如哲学家、博学之士和文人,他们的思想和风格也同样散发着一种相似的气息,纵观其思想倾向、文学作品风格,就可以很快地辨认出他们所属的时代。
时尚的力量如此强大,无论是意见、观念、文学作品甚至服装,有几个人有足够的勇气与时尚作对?
7生存何足道!要生活,就必须行动。你在何处,我在向你呼吁,箭手!生命之弓在你脚下横着。俯下身来,拣起我吧!把箭搭在我的弓弦上,射吧!
我的箭如飘忽的羽翼,嗖地飞去了,那箭手把手挪回来,搁在肩头,注视着向远方消失的飞矢。而渐渐的,已经射过的弓弦由震颤归于凝止。
神秘的发泄!谁能解释呢?一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于创造的刺激。
万物都期待着在这刺激的状态中生活。我常观察我们那些小同胞,那些兽类与植物奇异的睡眠——那些禁锢在茎衣中的树木、做梦的反刍动物、梦游的马、终身懵懵懂懂的生物。我在它们身上感到一种不自觉的智慧,其中不无一些郁悒的微光,显出思想快形成了:
“究竟什么时候才行动呢?”
微光隐没。他们又入睡了,疲倦而听天由命。
“还没到时候呐。”
我们必须等待。
我们一直等待着,我们这些人类。时候毕竟到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创造的使者只站在门口。对于另一些人,他却进去了。他用脚碰碰他们:
“醒来!前进!”
我们一跃而起。咱们走!
我创造,所以我生存。生命的第一个行动是创造的行动,一个新生的男孩子刚从母亲子宫里冒出来,一切都是种子,身体和心灵均如此。每一种思想是一颗植物种子的包壳,传播着输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是一个劳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休憩的有组织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那伟大的创造日。造物主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日子。如果他停止创造,即使是一刹那,他也会死去。因为“空虚”会张开两颚等着他……颚骨,吞下吧,别作声!巨大的播种者散布着种子,仿佛流泻的阳光,而每一颗洒下来的渺小种子就像另一个太阳。倾泻吧!未来的收获,无论肉体或精神的!精神或肉体,反正都是同样的生命源泉。“我的不朽的女儿,刘克屈拉和曼蒂尼亚……”我产生的思想和行动,作为我身体的果实……永远把血肉赋予文字……这是我的葡萄汁,正如收获葡萄的工人在大桶中用脚踩出的一样。
因此,我一直创造着。
哲语沉思:
走自己的路或许会面临一些孤独,但在孤独中享受自己的作为,也不失为人生中的一件美事。一个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尽管放心大胆去走自己的路。
毕竟,我们的生命,不因别人的喜欢而存在。我们是自己人生的设计师,我们的生活不需要被别人保证,做自己生命的主宰才能活出人生的绚丽多彩。
8你要懂得生活
能够最彻底、最容易地平复一切痛苦的手段是,人们也许可以使一个有理性的人想到这样一个念头:一般说来,生命在有赖于幸运之机的享受方面来说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只有在它被用来指向某个目的时才有价值。这种价值不是运气所能带来的,只有智慧才能为人创造它,因而是他力所能及的。谁因担心价值的损失而忧心忡忡,他将永远生活得不快乐。
年轻人!你要放弃满足(娱乐、饮宴、爱情等的满足),就算不是出于禁欲主义的意图,而是出于高尚的享乐主义要在将来得到不断增长的享受。生活情致上的这种节省由于推延了享受,实际上会使你更富有,哪怕你在生命的尽头通常要放弃对这些财富的使用。把享受控制在你手中这种意识,正如一切理想的东西一样,要比所有通过一下子耗尽自身因而放弃整个总体来满足感官的东西要更加有益、更加广博。
奢侈是在公共活动方面,在带有鉴赏性的社交生活中豪华过度(鉴赏力是与这种过度豪华的享受相违背的)。但这种过度豪华如果没有鉴赏性,就是公开的放纵。当我们考察享受的两种不同结果时,奢侈就是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它导致贫穷;放纵却是一种导致疾病的浪费,前者倒还可以与民族的进步文明(在艺术和科学中)相一致,后者则是一味享受,最终导致恶心。这两者所具有的虚夸性(表面的光彩)都比自身的享乐性更多。前者是为了理想的鉴赏力而精心考究(比如在舞会上和剧场里),后者是为了在口味和感官上的丰富多彩。用反浪费法对这两者加以限制,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用来部分地软化人民以便能更好地统治的美的艺术,却会由于简单粗暴的干预而产生与政府的意图相违背的效果。
好的生活方式是与社会活动相适合的。由此可见,奢侈使好的生活方式受到损害,而有钱人或上等人所使用的“他懂得生活”这一说法意味着,他在社交享受中带着清醒的(有节制的)头脑精明地做选择,使享受从两方面得到增益,这是目光远大的。
哲语沉思:
人活世上,主旨应是享受生活的乐趣。但是,我们时代的迷雾之一是把消费当做享受。在游览景点走马看花式的观看只是旅游消费,醉心于山水之间才是大自然的真正享受;把电视、报刊、书籍当做解闷的媒介只是文化消费,启迪心智的读书和艺术欣赏才是文化的真正享受;纯粹为了满足欲望的色情活动只是性消费,灵肉与共的爱情才是性的真正享受。
可见,真正的享受必然是来自心灵的,其中必定包含了所谓“灵魂的愉悦和升华”的因素。否则,即使花再多的钱,也只能被称作消费。
9 都市人如何抵抗压力
大城市的精神生活跟小城市的不一样,确切地说,后者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情感和直觉的关系之上的。直觉的关系扎根于无意识的情感土壤之中,所以很容易在它习惯的稳定均衡中生长。相反,理智之所在却是我们的有意识的心灵表层,这里是我们的内心力量最有调节适应能力的层次,用不着摇震和翻松就可以接受现象的变化和对立,只有保守的情感才可能会通过摇震和翻松来使自己与现象相协调。
当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使大城市人感到有失去依靠的威胁时,他们——当然是许许多多个性不同的人——就会建立防卫机构来对付这种威胁。他们不是用情感来对这些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做出反应,而是用理智,意识的加强使他们获得精神特权的理智。因此,对那些现象的反应都被隐藏到最不敏感的、与人的心灵深处距离最远的心理中去了。
这种理性可以被认为是主观生活对付大城市压力的防卫工具。它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大城市向来就是货币经济的中心,因为经济交流的多样化和集中化,交流的媒介变得十分重要,而农村的经济交流贫乏,所以不可能具有这种重要的意义。
但是货币经济与理性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对于货币经济和理性来说,对人和事物的处理的纯客观性是共同的,处理形式的合理性往往与坚决的不妥协性结合在一起。纯粹理性的人对一切特殊的个性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一切特殊的个性所产生的关系和反应是逻辑所不能解释的,正如现象的个性不会出现于货币原则中一样,因为货币所关心的只是现象的共同问题,只是将全部质量和品质与价值多少加以平衡的交换价值。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建立在人的个性基础上,而人与人之间的支付问题上的理智关系,在跟本身无关紧要的,只是根据其可以客观衡量的劳动有利益关系的问题上的理智关系,比如大城布的人与他们的卖主和顾客、与他们的仆人和可以进行社会义务交换的人之间的理智关系,则具有小范围的特点,在小范围内对个性的不可避免的认识同样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富有情感色彩的关系,产生了纯客观地衡量劳动和报酬的和美气氛。
哲语沉思:
我们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灵魂,我们可以按照自我的意志理智地行事,而非仅仅依靠生存的本能去获取食物或者繁衍后代。
我们需要用理智来雕琢自我的灵魂,这样才能保证既不被自由冲昏了头脑,也不会为一己私利伤害身边和我们一样拥有此项权利的人,也不能形同机器,根本不给自己实行自我意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