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武把苏世纪领进了一间民警办公室,两人坐在椅子上唠了起来。苏世纪介绍自己说是东林师范学院教授,谈起他批捕后的情况,他不仅说了自己在监室里挨欺负的事,还说了柯东辉在监室里其他违反监规的事。
1
大年三十这天,吴广新在早班会上说:“刚才刘支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10点钟郑副市长到监管支队来慰问,各主管民警要把自己主管的监室安排好,第一,要把内务收拾好,号服穿戴整齐。第二,领导到来后,绝对不允许出现在押人员鸣冤喊屈的现象。”
郑副市长叫郑正义,三年前从省公安厅刑警总队长的位置,调到东林市任市政府副市长、兼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东林市最大的以柯东辉为首的涉黑案件“10·12”案件,就是他突破层层阻力组织侦破的。他在公安民警心中的威望是很高的。
出了会议室,有的民警发牢骚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向郑副市长反映一下,监管支队的民警福利降低,那每年几百万元的收入,是不是让有些人揣自己兜里了。”
另一个民警说得更直接:“过年发猪肉,全支队民警分猪肉用了十五头猪,而刘立国一个人就用车拉走了二十头,不知道是他回家开肉铺卖肉,还是送给谁了。”
吴广新说:“不让在押人员鸣冤喊屈,你们也都少发牢骚。”
唯有祁军没做声,他有些慌乱地向自己分管的监室奔去。祁军先进了10监室,躺在铺着白床单褥子上的柯东辉,见了他慵懒地坐起来。
祁军掀开碗架柜的布帘,见在塑料碗的旁边,立着自己拿给柯东辉的护肤霜,他把护肤霜揣进兜里。他转身冲着码铺的在押人员大声说:“10点钟,市局领导到监管支队检查工作,你们每个人码铺要端正姿势,号服要穿戴整齐。领导进监室后,值班员带头喊领导好和报告监室内的情况,声音要洪亮,听明白没?”
在押人员齐声说:“听明白了。”
祁军临出监室,让柯东辉跟他出来。
在走廊里,祁军掏出护肤霜不满地对柯东辉说:“我让你把护肤霜放到隐秘的地方,你怎么把它放在碗架柜上了,这要是让领导进监室看到,那麻烦就大了。”
柯东辉说:“今早你给我解开定位锁洗漱完后,我忘放进布包里了。”
祁军又问柯东辉身上有没有别的违禁品。柯东辉从身上掏出一个打火机和两支烟。祁军说领导来了我得把你的定位锁锁上。他把柯东辉送回监室锁完定位锁后,让别的在押人员把柯东辉身下的褥子撤了去。
祁军又把被柯东辉欺负过的徐克柱和祖春山做了一番安抚。
郑正义在市局其他领导的陪同下来到监管支队,走进了一所的监控室。郑正义看到监控上显示出的各监室在押人员规范、整齐的码铺画面,不由得想起了“10·12”案件的主犯柯东辉和胡晓林。他问:“‘10·12’案件的两个主犯柯东辉和胡晓林在哪个监室?”
吴广新指着屏幕说:“柯东辉在10监室,胡晓林在21监室,这两人都在规矩地码铺。”
郑正义神情凝重地看着10监室和21监室里的两个“10·12”案件的主犯。
郑正义之所以如此关注“10·12”案件的主犯,是有因由的。半年前,郑正义刚来东林时,前进派出所所长季洪波给他拿来厚厚的一沓材料,说这材料是他近几年收集到的现仍然逍遥法外的柯东辉的犯罪证言。接着郑正义又接到了一封市政府转来的群众来信,举报在东林市蔬菜批发市场,有人以承包市场空地为名,向经营者强行收取高额停车费,打骂并且持刀伤害合法经营者,举报信是十几个人联名写的,提供的线索十分翔实。郑正义对这封举报信高度重视,立即组织成立专案组,他对专案组的成员说:你们给我往后面摸,看是谁在后面组织他们,要把这个组织摧毁了。可专案组一到蔬菜批发市场进行调查,被害经营者却不肯说。专案组的人一再承诺保密,才了解到真实的情况,被害经营者说,一天得缴纳对方三四百元钱,不缴的话,不是被打骂,就是扰乱你蔬菜批发,太霸道了。专案组深入调查后发现他们背后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于是柯东辉浮出了水面……季洪波拿来的材料对查实柯东辉的罪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柯东辉得知郑正义组织警力调查他时,竟嚣张地把电话打到了郑正义的办公室,说出了郑正义在省城清江市的家庭住址,及郑正义妻子和女儿的情况,他让郑正义注意自己和家人的安全。郑正义写下遗嘱,誓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搞“10·12”案件,是郑正义从警三十余年来,所遇到的难度比较大的案件,这么一起案件的主犯,他怎能不关注!
郑正义的视线离开监控画面说:“谁是这两个在押人员的主管民警?”
吴广新把谢英鹏和祁军叫进监控室,对郑正义分别介绍说:“这是谢英鹏,是主管胡晓林的民警;这是祁军,是主管柯东辉的民警。”
郑正义看着谢英鹏说:“我是听说过你的,你原是景福分局刑警大队的吧,早期你曾调查过柯东辉等人的犯罪。”
谢英鹏说:“是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郑正义赏识地对谢英鹏点了下头,而后把目光移向了祁军:“干监管工作几年了?”
祁军以在部队养成的传统,来了个立正,打了个标准的举手礼说:“报告领导,我是公安监管的一名新兵,去年6月份从部队转业到的监管支队。”
“监管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你要有个清醒的认识。”郑正义叮嘱说,“你要有坚定的政治立场,不能被在押人员和其家属拉拢下水呀!”
祁军表态:“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坚持原则,依法、严格地管理在押人员。”
刘立国在旁边附和说:“郑副市长,军转干部在监管支队,表现得都很不错。”
2
过了春节,中层领导的竞聘工作开始后,刘立国在办公室里看着竞聘名单上谢英鹏的名字,心里很不舒服,谢英鹏竞聘的深挖犯罪科科长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竞聘,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非他莫属。让刘立国耿耿于怀的是,谢英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竟装傻充愣地没有理会自己。
刘立国不想让谢英鹏如意竞聘,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办公室卢存明的电话,他让卢存明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卢存明是一年前从部队正营职转业分配到公安局监管支队的。因文笔比较好,便被当时的监管支队政委杨明权安排到了办公室。
卢存明进了刘立国的办公室问:“不知刘支队找我什么事?”
刘立国说:“卢存明,你这个监管支队的中坚力量,怎么在关键时候退却了呢?”
卢存明不解其意:“刘支队,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再难的工作,我都不会退却的。”
刘立国面带赏识,盯着卢存明说:“这次中层领导干部竞聘,你没有参与,难道不是退却吗?”
对中层领导干部的竞聘,卢存明是没有兴趣的,他本身就是正科级,如参加竞聘,也改变不了他的级别。不如仍干办公室的工作,还没有压力。卢存明便推托说:“谢谢刘支队的看重,可我已五十岁了,还是把机会让给没有级别的年轻人吧。”
刘立国持批评口吻说:“你这想法不对呀,中层领导的岗位,并不一定适合于年轻人。从组织的角度讲,更看重老实、持重的人担任中层领导工作。你到监管支队虽然时间不长,但在部队养成的优良传统和丰富的领导经验,从你踏实的工作和协调关系上,已经显现了出来。如果你不参加这次竞聘,我觉得很不应该。”
听刘立国这么一说,卢存明说了实话:“我公安业务不太熟,可能除竞聘办公室主任有点儿优势外,别的位置好像并不适合我。”
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刘立国已经内定了下来,他是不可能让卢存明竞聘的。他说:“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学嘛。你这样,你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吧。”
卢存明摇头:“不行,不行,深挖犯罪科科长一职,是需要具有刑侦业务能力的人担任的,我可从来没接触过刑侦工作呀。”
刘立国鼓动说:“监管支队不是专业的刑侦队伍,监管支队的深挖犯罪科,主要工作就是把在押人员检举的线索转递给办案单位,办案单位破获案件后,再把相关的手续拿回来就可以了,跟刑侦工作扯不上太大的关系。不过这个工作得有个稳重的人去干,我看你可以……”
正说话间,郭铮出现在了刘立国办公室的门口。卢存明跟郭铮打着招呼:“郭政委好。”接着他对刘立国说:“刘支队,你说的话,我回去考虑考虑。”
刘立国说:“好,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卢存明走后,刘立国对郭铮说:“我动员卢存明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的位置,他不太积极,你过后再找他谈谈,做做他的工作。”
刘立国的意图,郭铮当然明白。因刘立国帮他运作了一个副处级的位置,故而刘立国无论说的是对是错,他只能无条件地服从。他点头道:“好的,我会做通卢存明工作的。”
3
正在跟中学同学莫国良吃饭的谢英鹏,接到了单东方的电话:“因卢存明参与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一职,下午刘立国在支队领导班子会上,已公开支持卢存明的竞聘。刘立国虽然品行不行,但他处在领导的岗位上,他的话必然会有不少人响应,所以明天竞聘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谢英鹏一怔说:“刘立国怎么会这样?”
单东方说:“深挖犯罪科科长的位置,估计你是没戏了。明早上班在没竞聘前,你再看看竞聘名单,找个有希望能竞聘上的岗位竞聘。”
挂断电话,谢英鹏沮丧地独自喝了口酒。
莫国良问:“怎么了?”
谢英鹏说:“公安局中层领导竞聘,我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可我们支队长刘立国,见我没给他送钱,就架拢别人跟我竞争。”
莫国良是市土地局的副局长,他说:“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认识你们分管局长隋鑫峰,你要早说,我跟他打个招呼,问题不就解决了。”
谢英鹏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说:“不提这事了,来,喝酒。”
第二天刚上班,谢英鹏匆忙来到支队机关办公室,他对管政工的赵祥宇说:“你把竞聘人员名单拿给我看看。”
按照竞聘相关文件的规定,竞聘人员名单是公开的,而刘立国怕名单公布,对他内定人员竞聘的岗位产生威胁,所以他不让赵祥宇把竞聘名单透漏给别人。赵祥宇已是刘立国内定的办公室主任人选,他当然会不打折扣地按照刘立国的指示办,他对谢英鹏撒谎说:“竞聘人员的名单不在我这儿,在刘支队那儿。”
谢英鹏正当的要求没得到满足,他愤懑地走出了赵祥宇的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谢英鹏和卢存明在竞聘深挖犯罪科科长的群众评议票数上,卢存明胜出。
刘立国其他内定的几个中层领导人选,也都相应地谋到了自己的位置。
4
小卖店的“劳动号”手里拿着两条玉溪烟走进办公室,把烟放在谢英鹏的办公桌上说:“谢管教,这是胡晓林给你买的烟。”
谢英鹏不满地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不准在押人员给我买烟吗?这烟你给退回去。”
“劳动号”为难地说:“谢管教,我们田管教说,给在押人员卖出的东西不能退。”
谢英鹏知道玉溪烟在市面上的价钱是20元钱一盒,监管支队卖给在押人员的价钱肯定是很高的。他不由地问:“这烟在小卖店卖是多少钱一盒?”
“45元钱一盒,这两条烟900元钱。”
谢英鹏通过内线电话问管小卖店的民警田守堂,卖出的烟为什么不能退?田守堂解释说卖出的东西不能退,是刘支队规定的,目的就是给支队多些创收。
谢英鹏只得把玉溪烟留了下来,不过他没有打开抽,而是从兜里掏出哈尔滨烟点燃抽了起来。自打监管支队福利降低后,他抽的烟由原来10元钱一盒的红塔山,变成了5元钱一盒的哈尔滨。自从支队小卖店遵照刘立国的提议向在押人员卖烟后,在押人员都给主管民警买比较好的烟抽,而固执的谢英鹏却不抽在押人员买的烟。
当谢英鹏把胡晓林从监室里提出,胡晓林看见聊号桌上的两条玉溪烟时,他明白:谢英鹏拒收了自己送给他的烟。
谢英鹏仍像往常一样的指着矮塑料凳说:“坐下吧。”
谢英鹏打开一条玉溪烟抽出一盒,把打火机和烟往聊号桌上一放:“抽吧。”
胡晓林没动烟和火,他说:“谢管教,我抽别的烟就可以,这烟是给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