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和与J乱禊集团的矛盾,雍正先是将这位“八爷党”的魁首封为亲王,后又任命他为四大总理事务大臣之一。四大重臣中,除胤禊外,十三爷怡亲王胤祥、大学士马齐、吏部尚书隆科多都是雍正的心腹悍将。以胤禊之机智,自能悟出其中的禅机,故当追随者到他的府邸庆贺时,胤禊却一脸忧色,心虑重重地叹道:“何喜之有,恐今日封王,明日不能保首领耳!”历经了痛失皇位的巨大痛楚后,胤禊遂将一腔无名怨恨转嫁到雍正身上,并始终把自己放在与雍正势不两立的位置上,处处给雍正以难堪。为了发泄内心的仇恨,胤禊无故杖毙护军九十六人,引起举朝震惊和公愤。这一悖逆的丑行,终于为他圈定了既定的坟墓。
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胤禊以四十条弥天大罪,被革去黄带子并除宗室籍,令其自改名“阿其那”,休其福晋并将他永远圈禁。处于此等凄惨境地的胤禊,在狱中仍然保持旺盛的革命斗志,狂妄地叫嚣“活一天干一天,一直干到死了算”。可惜豪言壮语毕竟不是死神的对手,几招过后,阿其那终于突患呕哕病,不明不白暴死狱中。随着阿其那的死去,屹立于朝中二十多年的八爷党终于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永远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八爷党的骨干成员,后又改投胤褪的皇九子胤禧,最终也没有逃过既定的劫数。雍正即位不久,按“行军必派王公前往”的祖制,令时为贝子的胤禧驻守西宁。这种变相的充军,使胤禧大为光火,竟有抗旨不遵之意,及至去西宁任职,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俨然以九王爷自居。雍正闻讯,勃然震怒,下令夺其爵位,就地圈禁。不久,又从胤秸回复胤截的信中,查到当初篡位不力,“事机已失,悔之无及”等大逆不道的字样。雍正一怒之下削其宗室籍,革去皇室成员标志黄带子,令其自改名“塞思黑”,开列大罪二十八条,并派亲信侍卫胡什礼把塞思黑用三条铁链锁拿回京。
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八月,塞思黑突患腹泻,暴死于归京途中。至于胤禧的死因是否像野史稗闻中所渲染的那样光怪陆离、神秘莫测,恐怕又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了。
胤硪因参与八爷党密谋夺嫡而痛遭康熙叱责,后来稍稍有所收敛。康熙驾崩后,泽卜尊丹巴胡图士克图千里迢迢来京叩谒圣祖高梓,不幸染疾死去。雍正委派胤硪护送其灵龛回喀尔喀。行至张家口,胤硪突然托病不行,又私与胤禧飞骑传书,泄露朝廷秘密。事情败露后,胤硪被革去王爵,锁拿京师,永远圈禁。
胤褪比雍正小十岁,虽然是一母同胞,却形同路人。当年胤禊因谋嫡而被锁拿时,胤褪曾舍命力保,康熙一怒之下,竟要手刃此等不肖之子。雍正登基后,胤褪不仅处处与雍正为敌,而且公然怀疑雍正继位的合法性,对雍正横加指责,肆意诋毁。在极度失望和实在不能容忍的情况下,雍正一咬牙把他发往东陵,让他守着死人骨头打发时光。不久,又念及骨肉亲情,晋升他为郡王,但胤褪压根儿不理会这份虚情假意,依然我行我素,不思悔改。
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五月,蔡柩玺投逆书于胤褪,书中狂妄地宣称:“二七变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之母为太后。”公然拥立在马兰峪守陵的胤褪为皇帝。此等惊天大事,胤褪竟然儿戏般压住。雍正闻知后,天威震怒,下令将胤褪锁拿,一囚就是十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敌对的皇子们或被充军圈禁,或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从而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后,雍正的剑锋,终于无可避免地指向了隆科多和年羹尧。既然他们作为中流砥柱的时代已经结束,而他们本不该知道的秘密又知道得太多,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就是一种巨大的危险和潜在的威胁了。
隆科多是满洲镶黄旗人,为佟佳氏、康熙孝懿仁皇后之弟。康熙临终时,担任理藩院尚书兼步兵统领,掌管京师的卫戍部队,曾为雍正即位立下赫赫功勋。雍正继位后,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官至吏部尚书,成为权倾一时的当朝重臣。向以慎重著称的隆科多,初时尚能自律不贪,秉公执法,但随着权势和地位的日渐巩固,其独断、专横、贪婪、暴虐的秉性终于不可遏止地进发出来。在吏部,大小官员对他莫敢仰视,公事唯其命是从,对他经办的铨选,人们私下称之为“佟选”。就在他自恃皇亲贵戚而忘乎所以、腾云驾雾之时,雍正冰冷的剑锋,正无声无息向他逼来。
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以其子玉柱行止恶劣为由,夺官由隆科多管束,与此同时,雍正又以谕旨的形式申饬隆科多“结交专擅,诸事欺隐”,命他交回御赐四团龙补服,拔掉双眼花翎、黄带、紫辔。后又以扰乱政事为由,削夺隆科多太保及一等阿达哈哈番世职,贬往阿兰善等地修城垦地。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隆科多唆使家奴牛伦挟势索财,事发后,牛伦被斩,隆科多被罢免吏部尚书之职,发往阿尔泰充军。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以罪四十一款被召回,囚禁在畅春园边临时搭建的三间小房内。
自畅春园不幸卷入皇位争斗的漩涡后,尚以诸葛孔明自居的隆科多,曾心怀不安地对他的心腹半隐半明地说过:“白帝城托孤之日,便是死无葬身之时。”他的预感,不幸得以应验。雍正选择畅春园圈禁隆科多,并最终使他不明不白地死去,是有意刺激还是偶然巧合,恐怕永远是埋藏在两人心中的秘密了。
年羹尧是汉军镶黄旗人,康熙朝进士,历任内阁学士,四川巡抚、总督。
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封定西将军,戡平西藏叛乱后,加封川陕总督。
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出任抚远大将军,主持西北军务,后至西宁督师,与岳钟琪共讨罗卜藏丹津叛乱,一战功成。像隆科多一样,年羹尧也是皇亲国戚,他的妹妹年氏在雍亲王府时为侧妃,雍正即位后册封为贵妃。
年羹尧虽然战功赫赫,但喜怒无常,性喜杀戮。在西宁时曾强占蒙古贝勒七信之女,斩杀提督、参将、兵丁不计其数。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赴京面圣时,竟强迫山西总督李维钧、巡抚范时捷跪迎跪送,到京师后,王公大臣奉迎郊外时,他竟然旁若无人,傲然策马而过。更有甚者,在雍正面前大模大样地坐下,无人臣礼。不仅如此,年羹尧还结党营私,挟功僭上,将心腹胡期恒荐为陕西布政使和甘肃巡抚,把家奴桑成鼎堂而皇之地提升为布政使,魏之耀晋为副将。经年羹尧铨选的官吏,人们私下称之为“年选”。
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十月二十一日,在召见胡期恒后,雍正直气得浑身发抖,胡子根根倒竖,缓过劲儿来,切齿咬牙地说道:“此鸟人所奏之言皆属荒唐,悖谬,观其人其属卑鄙!”发泄一通后,又在年羹尧奏折上恶狠狠地批注道:“你实在昏聩了,胡期恒这般东西,岂是你年羹尧在朕前保荐巡抚之人,岂有此理!”大约就在这个时候,雍正已在心中埋下了对年羹尧仇恨的种子。
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四月,雍正以“怠玩昏聩”为由,罢免年羹尧川陕总督之职,改授杭州将军。年羹尧移驻杭州后,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耀武扬威,欺男霸女,无恶不为。雍正闻讯,一怒之下罢其杭州将军职位,贬为闲散章京,让他去看守城门。年羹尧虎死不落架,黄马褂一套,挎刀在城门一站,市民百姓皆鼹于年大将军虎威,不敢出入。同年十二月,年羹尧被锁拿京师,经议政大臣、三法司、九卿会鞫,定大逆罪五、欺罔罪九、僭越罪十六、狂悖罪十三、专擅罪六、忌刻罪六、残忍罪四、贪黩罪十八、侵蚀罪十五,共九十二款大罪。雍正命令年羹尧自裁,父兄罢官,亲属充军,妻子儿女给披甲人为奴。
功勋赫赫、风云一时的一代枭雄,就这样从肉体上永远消失了。
按照传统惯例,新君即位后首先颁布登基恩诏,大赦天下并豁免官员“亏空”,从而使各级官员感恩戴德、倾心向主,但“豁免亏空”这一条却被雍正死死卡住。他对身边的大学士们说道:“豁免亏空,只能助长贪婪之辈的侥幸心理,他们不会自知警戒的,还会一如既往地侵吞钱粮,若不治他们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他们是不知马王爷三只眼的!”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正月初一日,正当举国上下沉浸于新年的欢庆吉祥时,紫禁城却一连发出十一道措词严厉的谕旨,雍正历数官场种种积弊后,发誓“整纲饬纪,澄清吏治”,誓与贪官污吏周旋到底。没过几天,又借着这股狠劲儿,正式下令全面彻底清查全国钱粮亏空,并言辞咄咄地宣称:“各省凡有亏空,务必在三年之内如数补足,如不补足,定当从重惩处。三年补完之后,若再有亏空者,决不宽贷!”天语纶音一出,清查大军迅速出动。十三爷胤祥以亲王身份接管户部,全线协调清查事宜,但雍正还有些不放心,临行之时,再次为胤祥壮胆:无论是王公亲贵还是皇亲国戚,都要一查到底绝不手软,天塌下来由我替你顶着!胤祥领命后,坐镇户部,昼夜突击清查账目,严令自尚书以下司官及所有办事人员不准跨出户部大门半步。几天下来,仅蜡烛就用去了几箩筐。最后查实,户部库银亏空二百五十万两。雍正闻讯大怒,严旨斥责户部历任官员,命他们砸锅卖铁也要补足亏空,否则将予以严惩!户部首战告捷,胤祥又移师各部院衙门,清查的结果越来越令人惊奇: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均与亏空案件有直接的关联!雍正再次震怒,令他们悉数赔补,否则,只有死路一条!随着清查的继续深入,又查出胤掏掌管的内务府亏空严重。雍正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让他一文不缺地予以补足。胤构欲补无银,求告无门,无奈只好将家中值钱的古玩珍宝统统搬到大街上变卖。但毕竟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雍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派人抄了他的家,以家产抵补亏空。
看到皇帝动了真格,地方上的大小贪官自知祸不能免,立即把家产分散埋藏,妄想躲过这场来势凶猛的劫难。已经晚了,清查大军不惜掘地三尺,上查祖宗三代,“令赃银无处匿藏”。这一招可苦了大小贪官,一听“抄家”二字,禁不住浑身惊悚,眼前发黑。一番穷追猛打,功绩赫赫,而雍正也由此赚了个“抄家皇帝”的美号。
火耗,是贪官污吏们借机生财的又一途径。因百姓交纳赋税多用碎银,熔铸加工银锭的过程中免不了自然损耗,于是贪官们以火耗为借口,每两加收四至五钱,心黑的竟然一两正税加收一两火耗,使穷苦无助的百姓不堪重负、苦不堪言。雍正察知后,将所谓的“火耗”悉数充入国库,以此支领公事开销,填补亏空并作为官员们的补贴——此为雍正首创的“高薪养廉”制度。
有清一代,官吏们的俸禄极低,一品总督的年薪也不过一百八十两银子,县令们则更低,只有四十五两银子。仅凭这一寒酸的收入,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穷奢极欲的生活,雍正当然也不愿看到臣子们捧腹办公,必要的体面还是需要维持的。于是独创“高薪养廉”之制,以养廉的名义补贴给他们大笔的银两,希望他们酒足饭饱之后,不要再生什么非分之想。养廉之银远远高出官员们的年薪俸禄,像总督一年可领取三万两,超出正俸的百倍以上。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上,皇权承袭一直备受瞩目,除了偶有例外,都是公开建储,预立太子。康熙也效仿汉制公开立储,不料却引发了几近半个世纪的争储风波,自己也被折腾得心力交瘁,死去活来。
雍正继位后或者更早些时候,就立誓革除这一流弊。为避免因争夺储位而可能引发的同室操戈,骨肉相残,雍正独创出秘密立储法,即不公开宣布皇太子,而是将太子的名字放在密匣之内,等皇帝辞世后,由遗诏中指定的大臣当众开启密匣宣读,然后嗣立为君——这一招数可以使所有的皇子不敢过于放纵,又使所有的大臣欲投无门,不至于像康熙朝那样围绕“太子党”而形成新的权力中心。
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八月十七日,乾清宫西暖阁,满朝文武聚集一堂。在几百双惊奇目光的注视下,雍正将储君之名密封于匣内,然后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十三年后,当雍正驾崩的次日,这一密匣才由当朝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共同开启——储君是皇四子弘历,即日后赫赫威名的乾隆大帝。这一秘密立储之制,一直延续到道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