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康熙即位以来,蒙古准噶尔部落的势力不断扩展,并逐渐走上了与清王朝为敌的道路。到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以后,这个部落已控制了今内蒙古西部、青海、新疆、西藏一线广袤的地域,并威胁到陕西、甘肃、四川、云南等地区。平定准噶尔叛乱,保持清王朝的尊严和领土完整,已成为当时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就清王朝而言,由于这一任务的非同寻常和前线情况的错综复杂,必须委派一个在政治上、军事上都相当成熟的人在前线坐镇,以便控制整个局势。而在两废胤初,太子之位一直空缺的情况下,任何一位皇子当此重任,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个意义不仅仅表现出对此皇子能力的信任,更重要的,满族是马上得天下的民族,一向对武功极为推崇,如果此时哪位皇子能挂帅出征,无疑是一次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从而可以借此树起服众压雄的威望。而在这种无人可及的威望中,继承大统,荣登宝座自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个肩负国家重任与个人前途命运的担子,极其幸运地落在了时年三十岁的皇十四子胤褪肩上。
早在胤褪挂帅出征的前一年年底,康熙即对混战中的众皇子与卷入皇子之间夺权阴谋的满汉臣僚发出一份措词极为严厉的诏书,表示对已悬而未决的储位问题有所考虑,并言辞咄咄地宣称:朕一定选择一个坚强可靠之人为你们做主,并让你们倾心悦服。时隔不久的次年,康熙即委派胤褪以抚远大将军的名号率平叛大军出征。这两件事无疑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不仅如此,在胤褪披挂出征前,康熙亲自为他举行了规模隆重盛大的送行仪式,并将一顶“大将军王”的桂冠慷慨赠与,并特许胤褪使用亲王所用的旗帜。
自皇太极立大清国开始,皇子分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四个不同的等级,以亲王最高,贝子最低。而此时在诸皇子中年龄较小的胤褪,其爵位只是一个最低的贝子。出征前的一番包装,无疑是向众臣及其不安分的儿子们宣布,尚是贝子的胤褪,已经享受了亲王的待遇,若一旦册封太子,可不必一级级晋升了。康熙的良苦用心和一连串的动作,臣僚中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胤褪及其拥戴者更是心中有数,喜不自禁。胤褪终于带着一个辉煌的大梦出征了。
历经四年血与火的惨烈厮杀,胤裰果然不负父皇厚望,终于取得了收复西藏的胜利。尔后,在康熙的指令下,又与准噶尔部进行和平谈判,并很快达成了一致的协议。至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西部战争基本得以平息。正当胤褪大功告成,威望倍增,欲带着那个煌煌大梦班师回朝,顺利地当太子时,本朝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将他的太子美梦击得支离破碎——康熙皇帝突然驾崩,皇四子胤稹神秘地登上了皇位!皇四子胤稹,三十二岁晋封和硕雍亲王,其生母为满洲正黄旗护军参领威武之女乌雅氏。胤稹的生母及外祖父地位并不显赫,并非贵族出身,为了抬高身价,胤稹自幼由孝懿仁皇后抚养。孝懿仁皇后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侄女、一等公佟国雄的女儿。此等显赫的身份地位,无疑把胤稹笼罩在一片辉光灿灿的霞影中。
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十一月初七日,在王公亲贵的扈从下,康熙驾临京郊畅春园。初八日,有旨传出:皇帝略受风寒,当天已经出汗。
由于龙体欠安,从初十到十五日,将为冬至的祭祀大典进行斋戒,一应奏章都不必送来。康熙的斋戒和独居静修,本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但就在这一看似平静无波、千篇一律的谕旨中,有一个人却敏锐地看到了平静的背后那可能改朝换代的时刻的到来——此人就是向不为人所关注的皇四子胤稹。
早在各位皇子为争夺嗣君之位广结群臣,培植私党,不惜兵刃相向,自相火并之时,皇四子胤稹却显得异常沉稳、冷静,他的言行也没有引起父皇和兄弟们的格外看重和猜疑。在康熙和众位皇子眼中,这位四阿哥好像是一位颇为安分守己并对皇位没有多少兴趣的人。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所有的人,包括圣明的康熙皇帝统统看走了眼,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来自府中门客戴铎的告诫:“处英明之父皇,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绝顶聪明的胤稹,在接受这一劝告后,一直在露与不露之间悄悄地做着文章。他表面上与世无争,与僧道结纳,出资建设寺庙道观,把自己装扮成天下第一闲人,并写下一些诸如“懒问沉浮事,间娱花柳朝”、“漆园非所慕,适志即逍遥”之类的悠然舒闲的诗句。
此外,他还把诸如“干载勋名身外影,百花荣辱镜中花”之类的伤情之旬高悬于室,每日斗酒吟诗,超然物外。以富贵之身,处繁华之境,似乎不问功名利禄,唯愿与山僧野老为伍,过清心寡欲的恬淡生活。然而就在这“富贵闲人”外衣的遮掩下,胤稹暗中结交了日后对他谋夺皇位立下不朽功勋的两个铁腕人物——隆科多和年羹尧。
隆科多是当朝皇后的胞兄,官拜步兵统领,掌管京城的安全戍卫。年羹尧为川陕总督,在与准噶尔作战的西线战场上拥有一支精锐的军队。胤稹结交此二人的目的在于,一旦京师有变,由隆科多控制;若西征中的胤褪有变,年羹尧可派兵与之抗衡,迫使胤褪无法用武力达到夺取皇位的目的!就在康熙患病畅春园,而众皇子尚处于梦中的时刻,长期隐匿蛰伏的胤稹却在引弩待发了。
自九日至十二日,胤稹或明或暗地不断派人前往探视父皇的病情,当他得知父皇的病势越来越重的消息后,便在暗中做各种应急和夺位的准备。十三日凌晨,康熙的病情已处于十分危急的状态,一直在康熙身边担负侍卫任务的隆科多,匆匆派人传达诏命,命胤祉、胤禊、胤糖等七位皇子火速赶赴畅春园,胤稹虽也在诏命之内,但不知何故,将近中午方匆匆赶到。
此时,康熙早已昏厥不醒,泪蒙双眼,众皇子惶恐不安地望着父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畅春园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所有的皇子都为父皇的突然患病感到惊诧和焦躁,因为眼前太子尚未册立,而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胤褪又远在西北,一旦父皇撒手归西,局面将如何收拾?尽管时间是那样的令人焦躁难忍,空气是那样的紧张窒息,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因为谁都知道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或许父皇临死前突然回光返照,对众皇子留下最后的交代——遗憾的是,这种声音最终没有发出。
众皇子守候在康熙寝室的外间,心焦如焚,度日如年,在这无休止的等待中,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做着同样的猜测。因为,在遗诏宣读之前,每位皇子都有继承大统,一过皇帝之瘾的可能,而正是这一诱人的概率,催生出一个个虚幻的梦想,使他们在焦灼中痛楚地等待下去。
就在这无休止的等待和揣测中,号称在诸皇子中最机敏的皇八子胤禊,蓦地从胤稹的姗姗来迟中突然悟出了什么,阴狠的目光将众皇子扫视了一遍后,又死死地盯在胤稹的脸上。胤稹斜视了他一下,手微微地抖了抖,但很快平静下来,双目微闭,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胤稹的瞬间失态,让胤禊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片刻的思索后,胤禊决定离开畅春园,但他尚未跨出行宫的大门,隆科多已抢步上前把他拦住:“圣上病重,眼下正处于危急之时,八阿哥此时离去,一旦圣上不豫,如何是好?”胤禊望了望隆科多阴沉萧索的长脸,又见行宫外甲土层层,剑戟闪亮,整个畅春园已在隆科多的完全控制之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畅春园半步,刚抬起的脚又重重放下,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盯住隆科多,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扭身返回宫中。
夕阳西下,夜幕终于将畅春园笼罩在一片暗灰色中,尽管行宫内外早已亮起了灯盎,但随着凄厉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号叫,每个人都感觉一股阴森恐怖的鬼气扑面而来。这样僵持到戌刻,一个小太监突然自康熙内寝中发疯似的冲出,嘴巴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的众皇子恍若鬼魂附体,一声嚎叫,没头没脑地向寝宫中蹿去,待围住病榻,俯身细看时,只见康熙一脸死灰,嘴巴半张半闭,眼睛似睁非睁,早已死去多时!众皇子见父皇撒手西去,不由自主地跪下身来默哀。没有人流泪,更没有人放声哭号,谁都知道在这长剑出鞘、利箭搭弦,马上就要为了皇位而厮杀的关键时刻,哭,该是多么幼稚和荒唐的一个笑话!谁也不说一句话,谁也不出半点声响,都在俯首默哀中各想各的心事。突然,皇八子胤禊一下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提出先到外室商量一下,没有人应声,但还是默默地跟了出去。也就在皇子们刚刚退出的瞬间,隆科多幽灵般地闪了进来,先对大行皇帝的遗体跪行叩拜大礼,随后走了出来,扯住皇四子胤稹走入另一内室,并随手关上了房门。这一出奇的动作,使得众皇子骤然紧张起来,十几道目光含着不同的猜测和疑问,齐刷刷盯住内室的房门。刹那间,室内的空气凝固得似乎马上就要燃烧,就要爆炸,就要活活把人挤压窒息而死!仿佛过了悠长的一个世纪,隆科多和胤稹终于出现在众皇子面前,两人的目光中都含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疹人的光芒。就在众皇子尚未做出任何反应时,隆科多突然用略带不安和沙哑的嗓音向众位皇子宣布:“皇上遗诏,命皇四子胤稹继承大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霹雷,把尚在希望中的皇子们惊得几乎同时跳了起来,纷纷睁大血红的双眼问道:“遗诏何在?”隆科多望望众皇子,镇定了一下那颗怦怦跳动的心,答道:“是口诏!”众皇子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所谓口诏,就是没有任何凭据的口头诏书,而口头诏书就是说什么是什么,已经死无对证了。霎时,皇子们只觉头脑轰鸣,热血奔涌,哀叹、失望、悲愤、仇恨一股脑袭来。突然,皇八子胤禊瞪着一双滴血的眼睛,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为何不早说?”隆科多冷冷扫视了胤禊一眼,不屑地回道:“若非皇上不起,自有安排,我岂敢擅自传诏?”一句话把胤禊噎得双眼翻白,差点昏死过去。
眼看大局已定,而自己又回天乏力,平日与胤稹尚无隔阂的几位皇子,只好恭恭敬敬走上前来,向胤稹表示祝贺和归顺之心,并请他出面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而一贯追随胤禊,后又改投胤褪的皇九子胤糖,深知胤禊已无力抗垒,胤褪又远在西北边陲,刹那间生出一种无娘孩子的迷茫,神思恍惚,一筹莫展,只好独自走到院中,面对凄厉的寒风和残星暗月长吁短叹,涕泪不已。仍不死心的胤禊,看到胤稹对隆科多及诸皇子指手画脚,一派真龙天子的架势,再也按捺不住,几步跨上前来,在胤稹对面坐下,充满仇恨与怒火的眼光利剑一样逼向肩l稹,苦涩而冰冷地说道:“胤稹,你好大的本领,好大的胆量!但你不要忘了,西北还有一个胤褪!”然而,当胤禊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一番富含威胁的话语,在胤稹听来,最多不过是猪羊被推向案板前的最后哀号。因为就在畅春园最后决定各位皇子命运的非凡时刻,手握京师卫戍大权的隆科多,已严密地控制了北京,凡是可能与J乱稹为敌的皇子以及王公大臣,都已处于严密监视和完全控制之下。与此同时,胤稹又亲书密札,派心腹昼夜兼程递交川陕总督年羹尧,命他火速率领精锐之师,以奉皇上密诏为由接近胤褪的兵营,一旦这位皇十四子有异常举动,立即予以搏杀,能歼之则全歼,不能歼则牵制其兵力,使其无法杀回北京,从而达到以武力夺取皇位的目的……就在这一切急如星火而又无声无息地布置妥当后,胤稹与隆科多等在康熙驾崩的当晚,装载遗体回京,同时封锁了皇宫,不许其他皇子擅自进出。后来又经过连续七天七夜的谋划,皇四子胤稹由“天下第一闲人”一跃而为“天下第一忙人”,衮服加身,登基坐殿——这便是清代历史乃至中国历史上即位最为神秘的雍正皇帝。
铁幕
走进历史,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禁不住令人心惊胆寒,毛骨悚然,几乎每一个帝王身上都无一例外地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弥散着疹人的血光。秦始皇暴死后,其子胡亥与赵高等人合谋伪造诏书,迫令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公子扶苏自尽,在将所有的政敌几乎斩尽杀绝后,又丝毫不顾骨肉亲情,把十二个兄弟残忍地处死,十个姐妹五马分尸。到了清代,等努尔哈赤渐成气候时,竟以“对抗分庭”为由,把胞弟舒尔哈赤迫害致死。皇太极登上汗位后,先行削弱各旗旗主的权力,继之以“自视为君,心怀不轨”为名,将其兄阿敏削爵幽禁,又以“跋扈飞扬,御前舞刀”之罪,革去大贝勒莽古尔泰爵位,把他活活气死。雍正继位后,不仅将祖上留下的绝活全盘继承,还研制和发明出一种以畜类为具有高贵血统的天皇贵胄命名的独门秘诀。
即位之初,因立足未稳,雍正开始尚能对敌对的几位兄弟强忍杀机。随着采取或明或暗的一系列手段逐渐削弱了王公贵族的势力,加强了个人独裁权力后,他的阴险、毒辣便不可遏止地暴露出来。除继续禁锢在康熙朝已获罪的胤裎、胤初外,又将胤禊、胤唐、胤硪、胤褪加以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