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一样?”她气地在房子里转着圈,完全不复刚才的冷静,“你不信我是不是?如果你真是因为这些碎话非得赶我,再给我两天时间,我肯定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你堵不住。”
“我之前遇到的事比这个还……”
“前面即便再大的事也是子虚乌有,是他们羡慕您,嫉妒您才故意编排那些话来中伤您和申家。可这次不一样。”温承晔抬眼,缓缓迎上她的焦灼,“你可知道,这次流言源于哪里?”
“我要知道我非得撕烂了这个人的嘴,再砍了他全家的舌头!”
“是你爹。”
“啊?”
“这次流言的源头,”他深深吸了口气,“是你爹,申老爷。”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温承晔看着鱼晩呆愣的样子,缓缓一笑,“皇上的四妹云蔓公主,已然到了出嫁的年纪,而皇上看重的驸马,正是韩王韩廉。但韩廉仍挂牵着你,心里不愿应承此事,可这皇家的旨意,他也只能遵从”
“见事情有变,申老爷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声明你和韩廉早有婚约,并将订立婚约的事情都推到已经死去的老韩王身上,说是老韩王一手安排的一切事情。池国有规矩,万事死者为大,更何况是婚约这样的事情。于是,皇上就算是再有心让韩王为驸马,但这个时候也完全没有办法。皇家权利再大,也不能明着抢亲。当下之际,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应下你们的婚事。”
鱼晚彻底呆住。
温承晔那双幽寒的眸中看不出是何情绪,鱼晩只听得他的叹息在自己耳边围绕,“不得不说,申老爷这招行得确实高明。”
“如此一来,即便你想使着性子拖延婚期,现在不行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若我没有预料错,您的婚事,必是这一月之内的事情。”
伴着温承晔的话落,这几日所有的繁杂似乎在瞬间有了头绪,似乎有闷的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鱼晚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脑海中千般思绪纷至沓来:怪不得流言莫名而起,汹涌得不可控制;怪不得她去求爹爹出手找出制造谣言的人,他却完全不予理会,仿佛乐见这样的效果;怪不得温承晔一心确定她必会与韩廉成亲——仿佛已被人算计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鱼晩心里觉得悲哀,可又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她抬起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生硬,“不要乱说,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爹安排的?”
“说实话,我也并非亲眼看到,这一切都是韩王告诉我的,”他笑了笑,“但即便是韩王做的,申老爷也自然是欣然纵容的,甚至也会去推波助澜,申老爷心里或者正巴不得这事趁早传到皇上那里去,好让皇上改了想法。若不是如此,纵然韩王权力再大,应该也不至于让流言在短时间内分散的这般广泛迅速。可身为商人的申老爷占尽天时地利,申家铺号商遍全国,别说申老爷想让这消息在帝都长宁传开,就是在全大池散布,只要一声令发下去,那也只是几天的事情。”
鱼晚脸色倏然苍白。
那些纠结在心里的所有小心思,那些不愿意相信的所有事实,在他轻然的一席话中,尽数崩塌溃散。
房间静谧下来。
似是过了很久,日渐西斜,昏黄的光线霸道地将他们笼罩住,鱼晚圆润的侧面隐在阴影里,眼睑低垂也遮挡不住从眸底显示出的忐忑无助。她似乎是被吓坏了,又或者是六神无主,只是紧握着鞭子,来来回回地摩挲揉搓那粗糙的鞭梢。
莫名的,温承晔的眼前突然跃出那日韩廉那阴冷残忍的表情,看向他的眼睛时,眼神虽然高傲不屑眼底却又带着隐忍的妒忌。
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只要我不想做,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谁还真能逼得了我申鱼晚。”鱼晚冷冷一笑,还没等温承晔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他的前面,环着他的脖颈用力往下一拉,她的唇已经贴上了他的眼睛,“鱼晚,你……”温承晔急于挣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手里的鞭子勒住了脖子,尖利的痛楚自后颈蔓延到全身,而她的吻从额头开始步步向下,从那微颤的长睫,从那秀拔的鼻尖,从那抿起的唇角,她的亲吻依然乱得毫无章法,几乎是笨拙着舔弄着,可那原始生涩的大胆竟还是让他身子一颤。
温承晔忍着脖子的痛,想用力推开她,“鱼晚,你别……唔……”
话刚说了个头,鱼晚的舌头便趁机溜了进来,先是一点点地磨蹭着他的舌,后来便像是得了逞的兔子,翻天覆地地在他的口里搅动着——许是喝了酒,她的味道竟有一种醉人的甘甜,明明是有点孩子气地刻意撩拨,竟刺激的他呼吸渐渐急促,“鱼……”
鱼晚慢慢抬起头,抓着他手的手却从未放松,“师傅,我学的怎样了?”她娇俏一笑,头微微从他胸前抬起,得意地舔了舔有着亮丽光泽的嘴唇,“是你告诉我,做这个要用心,现在不该说话的——”
她眼里有着如此纯稚诱人的光,温承晔不由吸气,,“鱼晚,你……你想怎样?”
“下面便不是您教的了,是我看别人那样做学的,”她甜甜地笑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头突然向下滑去。温承晔心中立时有不祥的预感,果真,还未来得及动作,她已经亲到了他的喉结。温润的、小小的舌在上面滑腻游移,有点笨拙,却更像是刻意挑逗,“承晔啊,”她舔了舔唇,声音因用力变得涩哑,她歪着头看向他的眼睛,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大池女子视贞洁如命,你说如果你现在要了我,他们便没法再逼我了是不是?”
温承晔一愣,突然觉得颈间一凉,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解开了他的扣子。
“我爹不是不要我跟着你吗?我偏不听他的,我就要跟你到底。”她的手顺着他的胸膛步步向下滑,话虽说得赌气,手下的动作却毫不含糊,“等我成了你的人,我看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申鱼晚!”温承晔咬唇,用力把她推开,“你胡闹些什么!”
此时温承晔面上绯红,衣衫半解,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该有多么狼狈。可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却相当平静,“我胡闹些什么?”似乎是被他摔得疼了,鱼晚皱了皱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底一片清明,苦笑道,“我只怕我不胡闹,这事不好过去。”
“那你也不能这样……”温承晔的呼吸还未平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若非自己控制力强,若非她说出那一句话让自己头脑豁然清醒,搞不好现在……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鱼晚笑起来,又走向温承晔旁边。温承晔下意识往后缩,却被她用力握住手,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承晔,其实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你……”温承晔咬牙,“这事你休想!”
她眼睛里瞬间划过一丝伤痛,“为什么?只要是这事做成,我爹就算再看不上你也没法说出什么。”
他咬牙,还是那两个字,“不行。”
“真的不行?承晔你应了我吧,我真想不出别的比这个更快的办法了,”她摇摇温承晔的手,以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你……”
“我不能害你,”温承晔闭了闭眼睛,吸气道,“你去嫁给韩廉。”
这话一落,她握着他手的手突然放松,胳膊颓然落了下来,“温承晔,我都这样做了,你还是这句话?”
“是。”他看她,“你去嫁给韩廉。”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鱼晚站在对面,垂着头,一声不吭。
她低头整理着自己,从头发到裙衫,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却又整理得无比仔细。那样的神态分明就是受伤了的模样,温承晔的心突然有些疼。半晌,他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鱼晚……”
她却倏地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温承晔,我再一次问你,你真的要我嫁给韩廉是不是?”
温承晔怔了怔,“是。”
“很好。”她眼睛里突然划过一丝异样的光,像是讥笑又像是自嘲,“我刚才想了,既然大家都盼着我嫁给韩廉,还大费心思,用这计想那计的,也实在是麻烦。就刚才,我连色诱你都没能成功,看来你也是真心想让我答应亲事——我听你的,答应了就是了。”她笑起来,眉眼间一扫刚才的阴霾,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倔强神气模样,“一会儿我就出去找我爹,说我答应成亲了,怎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这世道不仅坏事传千里,好事也传得异常快。不过一会儿,申久冲便得知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小姐当真说同意与韩王成亲?”
罗升抹了一把嘴角的茶水,抬头回道:“是,老奴还能骗老爷您吗?”他想起刚才场景,也是异常兴奋,“也没看出小姐有什么不高兴,就说她答应了成亲,现在正在打扮呢,一会儿便能过来。”
“你是怎么说的?我不是不让你把我的话告诉她吗?”
“老爷的话小的一个字都没说,”罗升顿了顿,“看来是那温承晔劝通她的,小姐只在他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出来便完全换了个态度。”
“是温承晔?”申久冲大惊。
“是。”罗升笑容更深,“老爷还怕那温公子煽风点火,要我说这人虽是戏子,但却是顶顶识得大体的,咱们劝了几次都不能如愿的事情,人温公子这么一说,小姐就想通了。”
“可他们前几日不还是闹得厉害吗?”申久冲皱起眉头,“那话也是你说的,说小姐把杞遥阁的东西都摔了,还把温承晔给关了起来。”
“这……这倒是不知,大概是温公子与他说清楚了,小姐这才……”
“哎呀,爹,你还问那些做什么?鱼晚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您还担心她飞出长宁去?”见父亲又像是陷入了沉思,申衣丛凑过来急道,“当下最主要的事情,是您坐在这儿踏踏实实等鱼晚过来,其余的事情都稍后再说。”
申久冲点头,这事倒是千真万确。
像是之前刻意安排好的,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这边申衣丛刚说完话,那边便听到了下人们通传鱼晚到来的声音。两人急忙看过去——鱼晚缓步走来。申久冲眼珠一转,匆忙回身到正室的椅子上坐下,等鱼晚踏入门的时候,正看见自家父亲那张喜怒不定的阴郁老脸。
她嫣然一笑,“爹,我来了。”
申久冲哼了一声。
“看来爹是不待见我,罢了,那我回去,”鱼晚跺脚,转身就要走。
申久冲再也绷不住老脸,腾地站起来,“你给我站住。”
她停住脚步,却不回头。
“你现在是大了胆子哈,哪里都是你能去的,哪里都是你能走的,”申久冲吸了吸鼻子,仔细观察女儿的神色,“怎么?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瞧爹把我说的。我保证,这次出的绝对不是幺蛾子,”突然回身,申鱼晚向父亲眨了眨眼,“爹,你不是盼着我嫁给韩廉当韩王妃吗?”
申久冲怀疑地看着她,并不点头。
“那我还想问一件事情,那韩王果真为了我,要拒云蔓公主的婚事?”
申久冲身子一凛,这次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打算听爹的话,”鱼晚仰头,做大义凛然状,“我嫁就是了。”
“为什么?”
“爹你可真奇怪,我前段时间说不要嫁了,你和哥哥三天两头地劝我,甚至在我的铺号都安插了人,恨不得我第二天就滚到韩王府的床上去。怎么如今我想要嫁了,你们反倒畏畏缩缩,质问起我来?”
“爹是高兴坏了,”申久冲扯了扯唇角,仔细地看着女儿,总觉得这件事还有些不对,“只是因为韩王拒了云蔓公主的婚事感动了你,你就嫁了?”
“爹既然都这么问了,那鱼晚也不瞒您,”鱼晚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敛起,叹气道,“我心思没变,之前原本一心要嫁给温承晔的,可没想到人家高高在上,看不上我这个商贾家的大小姐,我又有什么办法?”
申久冲眯了眯眼睛。
“爹您说得是对的,戏子就是戏子,不管之前做的是什么,现在都上不得台面,”她顿了顿,“我也想明白了,人不要我,我难道还要强贴上去不成?韩王为我牺牲这么多,干脆,嫁就嫁了,反正以后荣华富贵,吃亏的也不是我。”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外带酝酿情绪,申久冲只觉得心里吊起的那块石头缓缓地了下去,“那自然好,”他拍了拍闺女的肩膀,笑道,“虽然早就应该这样做,但现在想明白也不算晚。既是这样,那我便禀了韩王,早早确立一下这成亲的事情。”
“爹,稍等!”
“怎么?”
鱼晚眨了眨眼睛,“出嫁我是答应了,只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父子俩刚松下的那口气瞬时又提了上来。
看到父亲和兄长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申鱼晚笑眯眯地道:“爹爹和哥哥不用这样害怕,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过如果不满足这点条件,就算是你们在外安插了再多的人手,再与韩王联合起来折腾我,我也是抵死不从的,即便你们能把我捆上韩王的床上,反正不管是咬舌还是割腕,大不了一死,到时候大家可都不好看。”
她脸上明明是再明媚不过的笑容,可语气却愈来愈低,像是石子一般重重砸到父兄二人心上去。想起之前她的作为,申久冲倒抽了口气,“什么要求,你说。”
“其实也不多,我想在成婚前先定亲,别那么匆忙地嫁出去。”申鱼晚定了定,慢吞吞地说出寻思已久的话,“并不是不愿意嫁。只是因为成亲这事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想好好置办。”
“如此一来,既可不丢咱申家的面子,好好赢个风光,二来,也能为我自己挽回些……名声,”说到这里,申鱼晚低头一笑,“也怪我没听爹爹哥哥的话,前段时间带温承晔去韩府那一通闹,有了不少笑话。这次也想借婚事的由头,大办一下,虽然商官没法比,但也不至于在他韩廉眼皮底下矮一辈子,让咱申家太没脸面。”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大情小义十分在理,引得申久冲兴奋至极,“好说好说!”他连连拍手,“就算是没有你这些考虑,爹也是打算好好操办一下你婚事的。不过爹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看来这次真是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