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冷笑一声,点了点离婚协议书,说:“我宁愿你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女人才把我甩了,也好过这样没有任何原因的离婚。死都不让我知道我为什么死,你的心是有多狠才做得出这么缺德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小弦笑了,笑了很久,她的笑声像是一段凄迷而压抑的音乐,在这个房间里回荡着。如同这段音乐的终止符一般,小弦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七年的恋爱,一年的婚姻,和这段音乐一同终止。小弦再也没有多看一眼那个他。因为他送她的那个“突然间”埋葬了以前的那个小弦,那个单纯、简单却很快乐的小弦。
第二天她就从那个她生活了一年多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新房子是同事介绍给她的一个一居室,虽然离公司有些距离,但租金很便宜。
小荷说她是偶尔旅行到小弦所在的城市时,才知道这一切的,她一直以为小弦的婚姻生活很幸福,因为小弦和她的丈夫曾是他们学校里最让人羡慕的情侣,直到她走进小弦一个人住的那个公寓,小弦才告诉了她一切。小荷说她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那么在乎的人,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一直执着相信着的人,就那样突然消失了,最后离婚时甚至连个解释都懒得给她,她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怎样的痛苦,才能坚强活下来啊。
小弦经历了,她也坚强地活下来了。在没有经历痛苦之前,人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韧性到底可以承受怎样力度的痛苦,可以承受多大强度的“突然间”。
人生会遇到多少次这样的“突然间”,又会因为这许多“突然间”转向何处,走到多远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人生也许正是小说家笔下的故事,在他脑海里有某个念头闪过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写下一个以“突然间”开始的句子,于是我们的人生,便转向了一个我们以前从未想到的方向。而作为主人公的我们,只能听之任之,使出浑身解数,来拯救自己的心与灵魂。只是那最终的成长,可能并不是我们希望成为的样子。
不是同路人
文|重重是紊乱小姐
“吃完这碗面,我们就分手吧。”还没到饭点儿,面馆里人不多,三两个服务员倚在厨房的窗口同探出脑袋的厨子嬉笑聊天。她明明压低了声音,还是感觉到服务员们的视线齐刷刷投过来,她一下子红了脸,湿了眼圈。
“对不起。”
桌子上摆着两碗刀削面,一盘海带丝,一盘木耳。他面前的面条有手指那么宽,葱花辣椒油还整齐地堆在碗中央没有被搅动。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那碗面一动不动。
五年的时间,数不清吃了多少碗各式各样的拉面、刀削面、手擀面,吃掉的空碗排起队来不知道可以绕北京城几周。他是个地道的南方人,来自鱼米之乡。关于吃面这件事,起初她以为是他像自己一样胃不好,后来熟悉了他才说,在北京这地方,最便宜又能吃饱的东西,就是面条了,不同的店、不同的汤头、不同的做法,对他来说就是不同的菜,个中精彩是饺子或者盖浇饭之流不能相比的。他有份很光鲜的职业,收入却一直不高。
他们谈的恋爱,看场电影或者展览,晚饭后在楼下的河边散步,是全部的仪式。“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普通人不都这样吗?”女朋友发牢骚的时候她还主动辩解。“谁说非得门当户对啊,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她开始主动提出来去旅行,哪怕北戴河也好,实在不成就去怀柔。说了许多次,终于泡了回温泉,路况不好,她的车胎扎了,他踩在摇把子上一边紧螺丝一边没好气地嘟囔:家门口的公园空气多好,非得出来遭罪。
她还拉着他去吃咖喱蟹,肉骨茶,西班牙海鲜饭,她说咱不出国但是不耽误饱尝各国美食吧。每次都是饭还没吃完,她就把账偷偷结了。到第三次,他怨恨地看她,“非得这样吗?”
她很委屈,站起来就冲出饭店,过好久也不见他来追。直到晚上他才打来电话,说要好好谈谈。
像所有穷人家的男人一样,他坚持的无非就是自尊。没办法啊,这仍旧是个金钱社会,舆论总在敲打人们。灰姑娘嫁给越有钱越有地位的男人,越能博得掌声,而穷小子们一旦攀亲附贵就得遭人鄙夷,哪怕你当面多么真心诚意夸他牛逼有手段器大活好,心底里还是要瞧不起。他说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分手吧。
于是她一直哭,使劲儿道歉,她说她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别的都不在乎。“你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跟着你,我再也不让你难堪了。”生活好像又回到正轨。
她开始学习厨艺,买了很多菜谱,每天看那些精美的博客。开始两人都挺有兴致,换着花样来,但是没能坚持多久。因为,实在太难吃了。“多多练习就行了吧,谁也不是天生就能颠大勺的。”看他扁嘴,她又觉得委屈。算了,别折腾了,咱俩确实不是这块料。他安抚她,然后牵着她的手下楼去吃打卤面。
后来流行团购,两人的晚餐终于丰富起来。在别的姑娘抱怨男朋友约会就带她吃团购太抠门的时候,她却谢天谢地感激涕零。
可惜也是好景不长,她肠胃确实不好,团购几次总成宿地拉肚子。看他也跟着睡不好,她心里又内疚。
穷就算了,命还不好。在牛排店里女朋友又是一阵牢骚。她们都不看好他俩,说钱的事儿最容易积怨,他那么小家子气,将来爆发了不定什么德行。
她想想在每个大姨妈痛苦折磨的夜晚他给自己揉肚子,在下雨的时候打伞去停车场接自己,在早上醒来的时候为自己煎好的鸡蛋,在打雷的时候紧紧把自己搂进怀里,在周末帮自己改永远没法让老板满意的PPT。“钱总不是万能的,他是个经济适用男呢。”
别开玩笑了,女朋友集体翻白眼。您这位哪里经济适用了,是百分百的政府廉租男好不好!你知道廉租屋的申请条件有多苛刻吗,你这样的根本没资格!
她笑笑,不再理会。年份到了,顺理成章就该谈婚论嫁。两人窝在沙发里在小本上规划婚礼,又吵了起来。“这也不买,那也不用,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结婚,你就不能通融通融,放弃那些原则吗?”按照他的说法,婚礼和蜜月的钱必须他来出,嫁妆归她自己,想干什么都行。可是他只有不到十万块钱,她家里单单是必须请的宾客就至少三十桌。流水席都不够钱,更别提还想去趟岛屿游了。
“反正都要结婚了,我的就是你的,一定要分那么清楚吗?”他说必须要分清楚,他的老婆就得他来养,他的婚礼就得他来办,有多少钱办多大事,这个你都受不了,以后怎么跟我过日子?他还说住在你爸的房子里我已经够委曲求全了。“最起码酒席也得像个样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多少到头来不是都得拉出去,更何况是请别人吃。
这次,她一个人回家,躲在屋里闷了很多天。她开始怀疑,她爱这个人,却无法热爱他的生活,那两个人要怎样相守下去?她一边努力接受,一边拼命给予,结果好像仍然撕不掉两人之间的这种隔阂。强求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对谁都不公平。
真的不是一路人吗?是不是真的只是顿饭而已?面馆里人逐渐多起来,秋天的阳光不再那么热情,进出的食客像电影快进一样在眼前闪过。她吸了吸鼻子,抓起筷子开始头也不抬地认真吃面。她想要好好品味这碗刀削面,她相信自己以后不会再吃这东西了。
郑文艺的故事
文|重重是紊乱小姐
雪又下了一天,整个交通都瘫痪着。我和S坐在车里听着七十年代的摇滚,无聊地看那些踉踉跄跄的行人。“你还记得郑文艺吗?”我说。
郑文艺是个确有其事的人,这也是他户口本上的真名,他父母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万万想不到若干年后“文艺”两字会变成一个争议性形容词。
他是搞网页设计的,因为某个项目调来总裁办每天被老板指手画脚要求改这个改那个。看外表是个十足的屌丝,刚被安排坐我对面的时候,我还多少有些嫌弃。后来偶尔聊天,发现其实他是个特别诚恳老实又很幽默的人,拥有这些优点的人,我都对其非常有好感。
我们真正彼此敞开心扉,是年末发奖金的时候他说请我逛街。所谓请逛街就是陪他买东西,然后途中请我好吃好喝而已。我欣然同意,因为知道他对我不来电。
中友、君太和首都时代逛遍了,他一直在看各种送女人的小礼物,几千到上万都有。我打趣说,想不到你有女朋友呀,而且还挺上心的。结果他脸红了,他说其实有个姑娘,一直很喜欢,她过生日过节什么的自己就经常送点小礼物给她。“那你干吗不约出来表白,万一人家觉得是骚扰呢?”
“没法表白呀,她人在国外呢。”“那你确定她会回来吗,还是你有打算去?”“没啥打算,她每年回来也不见得能见上面。”“这种无谓的投资你觉得有必要吗?”我表示震惊。“没想过当作投资呢。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很喜欢她,看见喜欢的小东西就想送给她。”一下就觉得郑文艺突然变得好帅。这事儿几乎是瞬间就在我的闺蜜系统里传开了,我像大队辅导员讲解英雄人物一般把郑文艺的事迹说给几个朋友听,她们哇哇半天,然后纷纷说,看吧,坚持不了多久。
那时候是2007年,还没有开心网,没有微博,没有朋友圈。郑文艺经常去看那姑娘的空间,若是发现她贴了新的照片有礼物出镜,或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就会特别兴奋地发给我看。我问他这种事持续多久了?他咬咬嘴唇,羞怯地说:“从大三开始。”
“妈呀,你都大学毕业四五年了吧!!”我在脑袋里飞快地算了一下,以郑文艺这种掏心挖肺的大方程度,这姑娘显然已经收了不少恩惠。“从来没有过表示吗?就是谢谢而已?也不拒绝?”
“开始退回来过,那会儿还在学校呢,方便得很。后来她出国了,每次也留言说不要再寄礼物,但是没再退回来过。”
“废话,国际快递邮费死贵!”我总觉得郑同学被坑了,却好像又不能这么说,毕竟周瑜打黄盖嘛。看她MSN空间,挺文静清秀的姑娘,谁想到这么爱占便宜。但是郑文艺不觉得她是在占自己便宜,他说这就是一种朋友式的关怀,因为没想过要回报也就不存在占便宜这说法。
“等等,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2009年我们又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某知名网站的大编辑。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又问起关于这个姑娘,“后来呢?”“后来她每年回国都会和我见上一面,吃个饭什么的。”“什么的指的是什么?”
“哦,没别的,就是吃饭。”我切了一声,充满鄙夷。“那你到底表白了没有?”
“有啊。不过我也说了,我喜欢她并不表示她也一定要有所回报。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你是傻子吗?”我怒骂他一顿,又觉着自己很不够朋友。我说你能不能醒醒,认真交个女朋友好不好?事关生理健康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当你喜欢一个人,就是没办法再和其他人谈情说爱。”他说,他不了解对方的情感,但是充分了解自己的。
“这算什么事呀!你要把自己憋死的。”买春这事儿我相信郑文艺干不出来,看模样也不觉得他不健康。
S想都没想,眨巴着眼睛说,我记得呀,后来怎么样了?“后来,那个姑娘在国外结婚了,还生了孩子。”哦……“不过她嫁给了郑文艺。”
真的?S一脸惊喜,她说你这个浑蛋,你这是要我重新相信爱情吗?
“当然不是了,”我说,“因为孩子不是郑文艺的。”
她瞬间变脸,伸手来掐我,你别戏弄孕妇啊!“好吧好吧,我错了。”我拨开她挥过来的肥手,我给你三种假设,你猜猜。
1.姑娘遇人不淑怀了孕,又不愿意堕胎,于是郑文艺千里迢迢喜当爹。
2.姑娘离婚了,带着孩子孤苦伶仃,于是郑文艺千里迢迢喜当爹。
3.姑娘嫁给了郑文艺,但是生下的孩子不是他的,于是郑文艺千里迢迢喜当爹。
我擦,有没有不要这么惨的?S想了半天,觉得哪个都不好,郑文艺非得这么可怜吗?
“有啊,那就是真相了。”我笑得前仰后合脸抽筋,“姑娘结了婚又离了婚,也带着孩子没错。不过郑文艺是去投奔她混身份的,姑娘现在已经有国籍了。”
S满脸不高兴,扁着嘴半天不说话。我知道我又一次破坏了她对爱情的理想。谁让她每天看韩剧,多看看美剧就知道了,哪儿他妈那么多美好。
我们一点点地终于挪到了S家楼下,我目送她下车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她说你以后别跟我说这种故事了,糟心。
“怎么会呢,这明明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故事。”
曾经一度我以为在郑文艺的身上,就算不会产生浪漫美好的结局,起码也会让我们旁人津津乐道。我们就喜欢有人痴情,有人情痴。
曾经郑文艺也对我说过,他觉得自己的爱是一颗种子,已经种在了姑娘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而他,并不要求这棵树开花结果,爱是不需要交换的。
到家之后,出于不忍,我把朋友圈里郑文艺一家三口的照片转发给了S。照片里三个人看着都挺高兴的,幸福洋溢。
如果孩子不是混血儿就更完美了。
傻姑娘
文|重重是紊乱小姐
那时候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傍大款,她从来都抢着买单,不要他送的任何奢侈品,自己打车与他约会。他对她也是真心,做饭给她吃,煲汤给她喝,带她认识自己的生意伙伴,出入各种他自己的老地方。那年一起滑雪,两个人躲在高难坡后面的树林子里堆雪人,他们把围巾摘下来,缠在一起,挂在雪人上。冻得手都僵了,他就解开滑雪服,让她在自己胸膛上取暖。
寒假的时候他老婆怀了孕,她好像才醒了。她对他说分手是迟早的事,我既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也不会一辈子给你做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