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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她用德语说,“我只是太害怕了才走不动。”他只明白了一点,但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羞耻。他点燃一支烟塞到她双唇间,然后抱起她虚弱的身体,把她放到房间的一把椅子上。

莫斯卡开了另一瓶啤酒,这次她喝了一点。在他们下面,眼前的景象进展得快了些,医生们弯下腰,双手忙碌着,拿着血浆的人们跪在碎石上,垃圾工缓慢地清理着废墟,那些被压扁覆满灰尘的尸体经由各个拱门被送出去。

那姑娘离开椅子:“我现在可以走了。”她准备离开,但莫斯卡堵住了门。

他用勉强的德语说:“在外面等我。”她摇头。

“你需要喝点酒,”他说,“酒精,真正的酒精,暖的。”她又摇头。

“不搞鬼。”他用英语说,“真的,我发誓。”他搞笑地把那瓶啤酒举到胸前,她微笑着擦身越过他。他看着她单薄的身躯缓慢却稳稳地穿过走廊到堆满碎石的楼梯。

他们就是这样开始的。死者,无论是占领者还是敌人,都在他们身后被运走,砖尘落到他们眼睑上,他,莫斯卡,被她脆弱的身体和瘦削的脸打动,对她生出怜悯和一种奇怪的温柔。晚上在他的房间里,他们聆听着小收音机,喝干了一瓶薄荷酒,当她想离开时,他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留下她,过了宵禁时间她只能留下来。但她一整晚都没让他亲吻她。

她躲在被套下脱掉衣服,他抽完最后一根烟,喝掉最后一口酒之后,终于加入了她。她转身面对他,带着充满激情的热烈,这让他惊讶又高兴。几个月后她告诉他,那时她已经几乎一年没有做爱了,他大笑,而她有些后悔地笑笑:“如果是个男人这么说,人人都会同情他;但换做女人,他们就只会嘲笑了。”

但他第一晚就猜到了,那只让他更确定。她害怕他,他是敌人。但收音机里的柔和音乐、温暖的酒精、让人精神放松的香烟、他从食堂买来的厚厚三明治,这些她太久没有碰过的奢侈品,再加上她身体的欲望,这一切让她屈服了。他们一直玩着拖延时间的游戏,直到太晚她不能走。这些并不涉及私人感情,明白这一点并没有破坏它,也许正因为他们在身体上如此契合,那一晚变成了一场黑暗中的漫长快感。在黎明前的浅灰色光亮中,她睡着了。莫斯卡在抽烟,他想,我得维系这个。他怀着怜悯、温柔和一些羞愧回想着他是如何惩罚她脆弱的身体,却碰上了一种意外的坚韧力量。

早晨,当赫拉醒来时,她吓坏了,一时间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接着便羞愧于自己这么轻易就屈服于敌人。但她与莫斯卡在窄窄的床上纠缠着的双腿令她整个身体都充满温暖。她用一边手肘半撑起身体,凝视着莫斯卡的脸,再次羞愧地意识到她的脑海中并没有他的清晰影像,她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敌人”的嘴唇很薄,几乎显得隐忍,脸窄而坚毅,在睡梦中也没有放松,睡得很僵硬,身体在窄床上挺得笔直。他睡得如此安静,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睡,看着她偷看自己。

赫拉尽可能安静地离开床,穿上衣服。她饿了,看到莫斯卡的香烟在桌子上,她拿了一支点燃,它味道好极了。她向窗外张望,却听不到楼下街道的任何声响,这才意识到天色还早。她想离开,但希望他房里有罐头食品,希望他醒来后可以给她。她悔恨地半是愧疚半是快活地想这是她应得的。

她瞥了一眼床,看到那美国人双眼睁开,正安静地打量着她时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感到一种荒唐的羞涩,伸出手打算跟他告别,他大笑着伸臂,把她拉回床上,用英语玩笑地说:“我们太友好了,不用这么客套。”

她听不懂,但知道他在取笑她。她很生气,用德语说:“我要走了。”但他却不松开她的手。

“烟。”他说,她帮他点燃一支。他坐起身开始抽烟,被套从他身上滑落,她看到了从他腹股沟一直拉到乳头的一条不整齐的白色伤疤,用德语问:“战争?”

他大笑,指着她说:“你们。”有那么一瞬间,赫拉觉得他像在指责自己,便扭头不去看。

他用蹩脚的德语问:“你饿了吗?”她点点头。他跳下床,赤身裸体。他穿衣服时,她端庄地移开了视线,那似乎让莫斯卡觉得很好笑。

离开前,他轻柔地吻了吻她,用德语说:“回床上去。”她没有做出听懂的表示,但他知道她听懂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那么做。他耸了耸肩离开,跑下楼梯,来到停车场,开车到食堂,拿了一壶咖啡和一些煎蛋三明治。回到房间里,他发现她正坐在床边,衣冠整齐。他把食物给她,两人轮流就着水壶喝咖啡。她递给他一个三明治,但他摇了摇头。他好笑地注意到,她犹豫地做了个手势,但没再问第二次。

“你今晚会来吗?”他用德语问。

她摇了摇头。他们凝视着对方,他的脸上没泄露丝毫感情。她明白他不会问第二遍,他已经准备好把她从脑海和记忆中抹去,而他们共度的这晚什么也不是。她的虚荣心被唤醒,他是个体贴的情人,她回答道:“明天。”然后微笑。她最后喝了一口咖啡,倾过身去亲了他,随后离开。

很久之后,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他。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之后?很长一段的满足、轻松的身体愉悦,然后有一天,他回到房间,看到她正以一种经典的妻子姿态,缝补着一大堆缠在一起的袜子。

“啊,”他用德语说,“好老婆。”

赫拉羞涩地微笑,盯着他像是想要穿透他的思维,想知道这幅画面给他留下的印象。那是这场战役的起点,让他不想离开的战役,让他留在敌人的土地上与她、与敌人在一起的战役。虽然他明白,但并不觉得被冒犯。

之后,是久经考验的正面进攻——怀孕。这是致命利器,但他既没有觉得轻蔑,也没有怜悯,只有恼火。

“弄掉它,”他说,“我们去找个好医生。”

赫拉摇头。“不,”她说,“我想留着它。”

莫斯卡耸肩:“我反正要回家,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好吧。”她说。她没有哀求,只把自己的一切都彻底给了他。直到有一天,虽然知道自己在撒谎,莫斯卡却忍不住说:“我会回来的。”她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知道他在撒谎,他也看出了她的了然。那是个错误的开始,在那之后,他不断重复这个谎言,有时带着醉醺醺的热忱,直到他们都开始相信这句话。她带着天生的顽固信念,那种顽固也体现在其他很多方面。

最后一天,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她已经为他整理好了粗呢背包,它直直地立于窗边,像个绿色的填充假人。那是午餐之后,十月的垂暮,柠檬色的阳光洒满整间房间。晚饭后,开往登机区的卡车就要离开了。

他害怕跟她独处的时光,便说:“我们散个步吧。”

她摇头,招手让他过去。他们脱了衣服,他看到未出生的孩子形成的轻微隆起,他没有欲望,但强迫自己直到欲望来临,她的急切热情让他愧疚。晚饭时分,他穿好衣服并帮她穿衣。

“我想要你现在就离开,”他说,“我不想你等着卡车到。”

“好的。”她顺从地说,把她的衣服收到一起,捆好,放进她的小手提箱。

她离开之前,他把所有的香烟和德国钱币都给了她,他们一起离开那栋楼。在街上,他说“再见”,然后吻了她。他看得出她无法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但她顺着街道笔直前行,走下康特斯卡普,走到森林大街,什么也不看,也不回头。

他注视着她,直到她走出他的视线,他相信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隐隐松了口气。这一切都结束了,如此容易,没有纠结。然后他记起她几晚前告诉他的,他完全不可能怀疑她的真心。“不用担心我或孩子,”她说,“不要觉得内疚,如果你不回来,孩子也会让我开心,会永远让我记得我们在一起有多快乐。如果你不想,就不要为了我回来。”

他以为这番话是她故作高尚,有些恼怒,但她继续说下去:“我至少会等你一年,也许两年。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会快乐的。我会找个男人,然后重建我的生活,别人都是这么做的。我不害怕,不害怕生下孩子,也不害怕独自抚养他。你明白吗,我不害怕。”他明白,她不害怕他带来的任何痛苦或悲哀,也不害怕他变得残忍、不温柔。但她不知道,他最嫉妒的是,她不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接受周围的残酷和愤怒,能够继续保持对爱的信念。她为他感到的悲哀,远甚于为自己。

一堵褐绿色的墙在他眼前倾斜,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些建筑和人好像在他面前,横躺着。飞机掉转到水平飞行,莫斯卡可以看到机场的清晰轮廓、一小群作为停机库的建筑和矮而长的管理大楼,它们在阳光下闪着白光。他能看到远方几栋还耸立在不莱梅的高楼形成的破败轮廓。他感觉到飞机的轮子谨慎迟疑地碰到地面。一种不耐的渴望忽然席卷他的全身,他要跳下飞机,站在某个门外等待赫拉。在那一刻,当他准备好走下飞机,他很肯定自己会发现她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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