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费城后,我宣布说,要找表兄玩,向他展示我用自己的钱买的费城职业垒球队的帽子。
“不行,你还有事儿,你得帮外婆做生意。”
什么生意?
这时,外婆已经拿了妈妈的衣服消失在她的房子里。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旧布挎包。妈妈将它递给了我:“贝特,帮外婆背着这个。”
我和外婆走了三个街区到了格拉德大街,这里是犹太人聚居的社区。沿街都是小商店,用金色的字母装饰着橱窗。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结实的木制推车上堆满了各色货物,沿着人行道一字儿排开。这里人头涌动,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摊主叫住了外婆:“嘿!朵拉!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我说最近怎么没人来和我过不去了呢?”然后他向街对面的摊主叫道:“嘿!莫易西!3分钱的朵拉又回来了!你得好好看住你的钱包。”
我把自己的垒球帽拉得低低的,希望没人能猜出朵拉就是我的外婆。她正忙着在一个卖旧衣服的推车上翻找着。她拽出了一件成色还挺新的、比她自己的身材大得多的旧衣服。
“多少钱?”她用依地语以她惯有的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
矮胖的摊主摸着自己的胡须,知道自己得准备迎战了。“你想要的话,朵拉,我只卖25分。”外婆瞪了他一眼,伸出了3个指头:“3分钱。”
“哎,朵拉,我要失去我的房子了,我的孩子得挨饿了。但是我还是给你优惠价吧。”
他伸出了八个指头。
外婆面无表情地盯视着他。摊主举起了双手,投降了。“再拿上这个吧。”他生硬地说,举着一件女士连衣裙,“也许这可以使你少到我这里来几次。”
外婆以胜利者的姿态抽出钱包,拿出3分钱,数了数递到摊主的手上。她示意我打开旧布挎包,把她新买的衣服塞到妈妈的衣服上面,随即头也不回地向莫易西的鞋摊走去。5秒钟以后,她举着一双结实的女鞋,伸出了3个指头。
莫易西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变成了愤怒:“这是我最好的一双鞋,最低要价得50分!”
“胡说!”外婆尖声叫道,她的3个指头在莫易西面前晃动。我几乎想躲起来,但是莫易西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朵拉,今儿我没有时间和你讨价还价。这双鞋3分钱卖给你啦!再给3分钱买上这双昂贵的鞋吧。”他把一双漂亮的童鞋递给了外婆。
外婆就这样继续着3分钱一样东西的疯狂购物,直到最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我已走得筋疲力尽,旧布挎包越来越重,我只好用两只手吃力地提着它。快点吧,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是给表兄展示一下我的新垒球帽。但是我们还有最后的一站。
我跟着外婆来到了一间小办公室。这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叫艾比的工作人员。“朵拉,我们都很想念你。这些天你上哪儿去啦?这小家伙是谁?”
外婆用依地语回答:“我女儿的孩子。”
“啊,原来你是朵拉的孙子。”他向着我微笑,“你一定为你的外婆感到骄傲,你知道,她在这一带可有名了。”
“是的,我知道,”我不耐烦地嘀咕道,“他们叫她‘3分钱的朵拉’。”
艾比转向外婆:“啊,朵拉,今天你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外婆费劲地提起挎包,艾比从办公桌后面跑过来帮忙。外婆从挎包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东西。每拿出一件,便把它整整齐齐叠好。然后,她把在我们家时写好的纸条一一拿出来,在每一堆衣服上都放上一张。
“她在干什么?”我问艾比。
“这些纸条上写着需要帮助的人的名字和家庭地址,我们要把这些衣服照地址给他们送去。”“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给出去吗?”
“是的,我们这里是犹太人救济中心。”
我的脸一下子发起烧来,我感到羞愧难当。难怪格拉德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和她开玩笑,然后把他们最好的东西给她,而且几乎到了不收钱的地步。原来,“3分钱的朵拉”所做的“生意”是慈善事业,那些摊主都是她的“合伙人”。
我把自己珍爱的新垒球帽摘下来,把它递给了外婆。她抬起头来,疑问地望着我,用依地语问:“什么?”
“我想把我的这顶帽子也给你做生意。”
外婆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也紧紧地拥抱着外婆,用我知道的唯一一句依地语对她说:“我爱你,外婆。”
弯腰弓背的外婆有一张遍布皱纹的、像葡萄干的脸。当妈妈要我亲吻她时,我缩在一边,心里还有些怕她。
“我也爱你,贝特。”她在我耳旁悄悄地说。
妈妈曾经告诉我,外公生前极其慷慨大方,乐善好施,这样做她感到很愉快。在她去世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6分钱。我想,外婆将会剩得更少,她会感到更加愉快的。
忘不了奶奶的谎言
◆文/佚名
3岁那年,我被送到小镇上她的身边。
她一个人住在小小的老房子里,靠摆小烟摊为生。她最让我好奇的是她那双像粽子一样尖尖的小脚,竟比我的大不了多少。
她洗脚时,我看到那5个脚趾都朝内蜷成了一个团,看不到脚丫。我歪着头问她:“你的脚怎么和我不同呢?”
她抚着我的头说:“奶奶小时候喜欢踩蚯蚓,就烂成这样了。”那双脚真丑啊,我可不想成那样。于是我不再踩蚯蚓,不再踏小鸡,走路时仔仔细细。
刚上幼儿园的我,经常把饭粒撒得满桌都是,有时还趁她不注意偷偷把饭倒进下水道里,然后骗她说我吃完了。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丫丫,你想知道为什么天上会打雷吗?”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我最害怕的就是打雷了,我当然想知道。她说:“因为雷公公时刻在天上看着呢,他最恨别人浪费粮食,只要他一发脾气就会打雷下雨,他昨天晚上还在梦里告诉我,如果再看到谁倒饭,就会把雷炸到谁身上。”
我听得毛骨悚然,小小的心里满是恐惧。为了不被雷炸到,我每天都把饭碗扒得干干净净,掉在桌上的饭粒也被我重新捡到碗里。我慢慢长高长壮实了,也很少生病了。
小学的时候,我同桌的小燕身上总有怪怪的气味,难闻死了,特别是出汗以后。
和奶奶讲起,她连忙问我和小燕说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她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然后一脸郑重地告诉我:“丫丫,千万不要当着小燕的面说她身上臭,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捂鼻子啊,这种气味只要当面说出来或者捂鼻子就会被传染的,那么你也会和她一样臭了。还有,要把小燕当成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她的臭就会慢慢消失,你的鼻子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听她的话,对小燕热情起来。有时我听到同学们说她臭,我就做个“嘘”的手势,然后把她告诉我的话神秘兮兮转述给同学们听。都是些不到10岁的孩子,和我一样被唬住了,从此再没有人嘲笑小燕。
初二的夏天。我开始懂得爱美了。她给我买了裙子,但没有长丝袜。我知道她穷,有裙子给我穿她就已经很努力了。但那种白地红花的长筒袜,配在裙子下面别提有多好看了,我一连数天的梦里全是它。我很羡慕班上的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的爸爸是当官的,可以给她买很多漂亮的长筒袜。女同学有些得意洋洋,经常在我们面前炫耀显摆。
有一天上完体育课,那位女同学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就把袜子脱了,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她用两指头拎着袜子,准备放回书包时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扬起来大声叫:“哎,谁要这袜子?还是新的呢,我懒得带回去洗了!”“给我吧。”我竟然脱口而出,说完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晚上回家,她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了袜子,问我哪儿来的。我实话告诉了她。她摇了摇头说:“傻孩子,别人穿过的衣服袜子是不能要的。知道吗?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气,别人的体气沾在你身上你就会生病,穿得越久病越重。”
那时我已经12岁,不再那么好骗,于是半信半疑望着她。她继续说:“镇上所有的老人都知道,不信你去问问。”她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可不想冒那个险。我沮丧地扔掉了那双袜子。她却突然弯下身子,从床底下的好几个破瓷碗里搜出几个零币,塞到我手里说:“旧袜子还给人家,明天你去买双新的。”
我上高中了,父母结束了多年的打工生涯,把我接到了身边。我成绩优异,性格又好,男生女生都喜欢我,我去她那儿,很骄傲地告诉她这些。她先是夸夸我,然后说:“有件事我必须早点告诉你。你现在长大了,要注意不能和男同学有亲密接触,比如搂搂抱抱呀,比如亲嘴呀。”我问她如果那样了会怎么样。她一本正经地说:“那会怀孕的,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那个男生也会不要你的。”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她怎么像有千里眼一样呢?情窦初开的我,就在前一晚还和帅气的班长拉过手,心跳得像小兔子似的,那种感觉很新鲜。那个年代,我们没学过很正规的生理知识,于是她的话吓坏了我。我再也不敢理那个班长了,每天都把头埋在深深的书堆里不看他。日子长了,他也不再找我了,我们的一点朦胧情愫淡了下来,精力都重新放到了学习上。
知道怎么样才能怀孕时,已是大学时的事了。那一刻我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么浅显的谎言我居然都信了,真够傻的。但笑过之后我顿然觉悟,我庆幸自己被她蒙骗,才在迷茫的青春期里懂得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自尊自爱。
从念大学到走上工作岗位的期间里,我很少有时间再去看她。父亲说她身体很不好,一直挂念着我。我给她打电话,她的耳朵已经很背了,需要我大声叫喊才听得见。她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咳嗽,上气不接下气。问起来,她总说是老毛病了,没事。
终于有一天,借着出差的机会,我回到那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她听说我要来,起早把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坐在屋门口等我。我给她带了很多治疗支气管炎和止咳的药,她接了过来,感动得老泪纵横。她抱着那些瓶瓶罐罐说:“我孙女对我可真好,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值得了。”
这句话说完她又开始咳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我扶着她到洗手间吐痰,却赫然看到里面有死死的红色。我大惊,还没开口问,她就一边冲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指着茶几上的一盘草莓说:“这人年纪越大越贪吃,刚才咽得急,草莓都呛鼻子里去了,咳出来现在舒服多了。”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叮嘱她以后慢一些吃。我坐了一会,有朋友打电话约我去喝咖啡,我匆匆向她告辞了。
只是我永远也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她这么老了还能骗倒自以为成熟的我。那是她一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谎言。她已经到了癌症晚期,一直咳血,所以她才故意摆了一盘红色的草莓。如果我像她爱我一样的爱她,用心去观察,就应该想到她不是贪吃的人,也该想到长年累月的咳嗽怎么会没事呢?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啊,她养育了我13年,我却只陪了她半小时。
小时候她总是对我说,不要哭,眼泪多的人眼睛会长得像金鱼一样,所以我一直很坚强,遇到挫折从不轻易掉眼泪。可是这一次我无法听她的了,我所有的坚强都在失去她的悲痛中分崩离析。这样一个没有念过一天书的女人,倾尽了一生的爱编织了那么多的谎言,用她独有的方式塑造了我现在的幸福。
小时候她总是对我说,不要哭,眼泪多的人眼睛会长得像金鱼一样,所以我一直很坚强,遇到挫折从不轻易掉眼泪。可是这一次我无法听她的了,我所有的坚强都在失去她的悲痛中分崩离析。
13岁的肩膀
◆文/佚名
家里的担子都落在我的肩上
妈妈走了,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和弟弟首先必须把妹妹照料好,而照料妹妹主要是要管好她的吃和睡。
首先要解决的是“小不点”的吃饭问题。开始的时候,我抱着“小不点”去找村里的产妇,求别人让“小不点”吃上几口奶,但这样求奶吃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只好另想他法,从集市上买奶粉。一些有经验的邻居就告诉我一些带孩子的经验,例如给“小不点”喂的奶不能凉也不能烫;半夜孩子哭的时候,多半是饿了,要加喂一次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就很难了。单单为了不烫着“小不点”,我就想了很多的办法。如何才能知道冲的奶温度是否适宜呢?我曾想亲口尝一尝,但又感觉不卫生,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先把调剂好的奶水倒点在自己的手背上,感觉不凉也不烫时,才给“小不点”喂。
妈妈出走后,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为妹妹买奶粉。但妹妹还小,除了一些稀粥外,还不能吃成年人的饭食。在没钱买奶粉时,我就去树上掏鸟蛋,为妹妹做蛋花汤喝。
我爬树是很利落的。为了让妹妹能喝到富有营养的鸟蛋汤,我发挥了爬树的特长,爬起树来还特别的勇敢,比我小胳膊还细的树干都敢爬上去。那几年,附近村子只要有鸟窝的树,我几乎都爬过。爬树掏鸟蛋的同时,危险也随之而来。摔下来的次数,我根本无法数得清,有两次从树上摔下来,还差点丢了性命。
有一次,我看到一棵树上有个斑鸠窝,就想上去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鸟蛋。当时风很大,树枝在风中用力地扭动身躯,就在我快要够到鸟窝的时候,承载鸟窝的树枝根本无法承担我的重量,再加上有风,树枝一下子断了,我从十多米高的树上掉了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情急之下我在半空抓到了一根树枝,但那小小的树枝还是无法承担我的重量,最终我还是掉了下来。摔到地上时,我感到眼前金星闪闪,然后就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树下躺了多久,和我一块儿玩的小伙伴也都跑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多么幸运,那么高的树,我只是摔晕了,却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