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我问哥哥,附近有没有田野和小河。哥哥想了半天对我说:“有啊,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于是我兴奋地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在门口等着哥哥。哥哥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饮料和食品,写了一张便条就匆匆带我出门了。我坐在哥哥的单车上,心情愉悦。“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他。“我记得几年前,爸爸带我去过城郊的苗圃,那里有很多树苗,还有小河,我想你会喜欢那里。”
一到苗圃我就像脱缰的野马快乐地奔腾欢跃。低矮稀松的小树,大片大片的花地,狭窄清澈的小河。那个苗圃让我想起了跟外婆生活的村子,我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哥哥说在农村生活的种种趣事。我们玩到很晚才回家,叔叔看见我们鞋上和裤管上的泥土,就质问哥哥:“霍因葵,你带着弟弟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还弄得这么脏?”我赶紧解释道:“因为我想外婆了,所以哥哥带我去苗圃,你不要怪他。”叔叔笑着对我说:“叔叔不是反对你们去,可是你们两个骑车走这么远的路很危险,以后有时间,叔叔会带你们去。”我和哥哥低头傻笑。
晚上,哥哥对我说:“以后想去苗圃,就跟我说,我带你去。”我说:“叔叔不是说带我们去吗?”他失望地摇头:“我老爸已经好几年没带我出去玩了。”
三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哥哥已经升到初中,但他依旧每天送我去上学,接我放学。在哥哥面前我开始放肆起来。每周我都缠着哥哥带我去苗圃,我用妈妈平时给的零用钱买了渔竿。每个周六一大旱,我就把哥哥从被窝里拉出来,要他骑车带我去苗圃钓鱼。仿佛只有在那个苗圃里,我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
哥哥不太喜欢钓鱼,我钓鱼时,他就在旁边坐着听音乐,可以听一整天。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很过分。“你是不是很无聊?咱们回去吧!”我摘掉他的耳机。“嘘,别把小鱼吓跑了。”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说完,他戴上耳机,翻出背包里的卡通书和零食,自娱自乐。
那天我钓完鱼之后跟哥哥在小河边玩耍起来,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我虽然在农村长大,却从来没有学过游泳。我在小河里扑腾着,哥哥连忙跳下来救我。有惊无险,我只是喝了几口黄泥汤。可是我却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怖。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叔叔发火,哥哥也因此挨了一个嘴巴。我不敢相信和蔼可亲的叔叔会动手打哥哥。
当天晚上我挤进哥哥的被窝给他赔礼道歉,他竟然翻下床,爬上我的床:“白痴,你这么大了,还要别人陪才能睡。以后就是男子汉了。”哥哥“呵呵”地笑着。听着他的声音,我睡得很香,好像是初来的第一晚。
四
我开始用钢笔写字的时候,外婆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一家人回到农村打点外婆的丧事。那一天我发狂似的大哭,这个给我最初记忆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我。那年我才九岁,未免有些残酷。
我再次陷入一种空前的孤独,即使在哥哥面前我也很少有笑容。其实我明白,生命总是存在一些无法避免的残缺,除了默默相对,我们无法用肉体与之抗衡。
在一个失眠的夜里我悄悄问哥哥:“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敲敲我的头说:“笨蛋,不是亲弟弟,也是弟弟啊!”他总是一副随意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啊?”我还有些怀疑。大约沉默了几分钟,哥哥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我9岁那年,妈妈死于难产,我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就离我而去了。爸爸和阿姨刚结婚的那时候,我也讨厌过阿姨,我不喜欢一个陌生人跟我分享我唯一的亲人。可是阿姨对我很好,后来有一天爸爸对我说,阿姨要给我带来一个弟弟,他让我好好照顾这个弟弟。因为我失还去了一个弟弟,老天又给我派来一个弟弟。所以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加倍照顾弟弟,我要把两份爱都给这个弟弟。”我听见哥哥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模糊地感觉到,我的身上还藏着另外一个灵魂。
同样是9岁,我9岁那年失去了最爱的外婆,而哥哥9岁那年失去了最爱的妈妈和弟弟。
五
我们这个重组的家庭甚至比一些原装的家庭更温馨。但平静的生活总会不经意间横生枝节。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男子要带我离开这个家,他说他是我爸爸。妈妈跟我的亲生爸爸每次见面都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终于闹到法庭。爸爸动用了人际关系,我被判给了他。
我再次看到妈妈伤心的表情,第一次是外婆去世,第二次是这场官司的败诉。我也看到哥哥失望的表情,老天无疑再次抢走了他的弟弟。在这个家的最后一晚,我跟哥哥收拾好了衣服和食物,哥哥从叔叔的外衣里偷出了一些钱,我们在月光下失踪。我们来到了那个苗圃,在地里种了向日葵,一棵棵骄傲挺拔。
到了深夜,叔叔开车带着妈妈和爸爸找到了我们,妈妈憔悴得像一片失去水分的叶子。爸爸劝我,哄我,要带我回家。我哭喊着:“我不回去,你现在才想起来接我回家,以前你去哪了?如果你要我回去,我就跳河。”爸爸似乎被我吓到了,失望地离开。我和哥哥跑到妈妈身边,哥哥小声对妈妈说:“妈妈,我帮你把弟弟抢回来了。”其实刚才那些台词都是哥哥帮我设计的。妈妈笑中带泪地抱住我们。我走到叔叔跟前对他说:“爸爸,你以后要带我来这里钓鱼啊。”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咧开嘴笑着不停地点头。
我们这一家人,就是那天开始算是正式成立了。
六
这就是我7岁以后的童年,有些阴暗,有些波澜,却很温暖。我和哥哥都由于亲人的离去而过早成熟,虽然生活存在残缺,可我们依然觉得幸福。哥哥是一株向日葵,即使他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我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光辉。
我和哥哥都由于亲人的离去而过早成熟,虽然生活存在残缺,可我们依然觉得幸福。哥哥是一株向日葵,即使他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我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光辉。
大哥那个人
◆文/佚名
大哥其实是我的大姐夫,他是孤儿,靠好心人的资助读完了大学,毕业时又靠我爸爸的关系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虽然做了我家的上门女婿,但妈妈一直不喜欢他,看不起他。
大哥却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说起大姐给他织的毛衣,谈起爸爸让他陪着下棋,都是乐滋滋的样子。
大哥在家里始终任劳任怨,对谁都是那种憨憨的微笑。我读高中时,大哥每天很早起来,生炉子,淘米,准备全家人的早餐。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一次在电话里撒娇,说是很想念家里的韭菜饺子,馋死了。其他人都不理会我,只有大哥问:“真想吃啊?”我说:“是啊,是啊。”两天后,大哥竟用保温瓶带着煮好的饺子,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赶到我们学校。我感动得差点儿掉下泪来。
我结婚后,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哥系着围裙忙里忙外,其他人则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一个夜晚,外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女儿忽然发起了高烧,不巧老公出差了,我赶紧给妈妈打电话,让家里来人陪我去医院。大哥不一会儿就来了。半夜三更的也没车,大哥将我五岁的女儿裹在雨衣里抱着,急匆匆地往医院跑。
第二天清晨,女儿高烧已退,睡得很安稳。我从病房出来,看到大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歪向一边睡着了,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隔了几天,女儿痊愈后我带着她回娘家。天气燥热,她闹着要吃西瓜。正好大哥在家,便出去买。可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哥还没回来。我们正着急时,邻居上门说,大哥在小区外面和一个卖西瓜的人吵架。我和大姐赶去,看到大哥被人打了,腿一瘸一拐的,地上尽是半白半红的瓜瓤。大姐气呼呼地骂大哥:“不就是西瓜没熟透吗,也没必要较真啊。”大哥说:“孩子病刚好,怕吃坏了肚子。”我听了,眼泪悄悄地落下来。
妈妈不幸患脑血栓瘫痪在床。不巧的是,这一年我老公调往省城工作,我和女儿也跟着去了省城。从电话里得知,伺候在母亲身边的不是大姐,而是大哥。我心里深怀愧疚,与感激“五一”期间,我回了娘家,大姐不在,大哥正在给妈妈喂饭。我站在大哥身旁,看着他轻轻地吹散汤匙中的热气,将鸡蛋羹喂进妈妈嘴里。妈妈早已不能说话,她看着我,眼里滚动着泪珠。我知道,她一定是后悔自己从前对大哥的态度了。站在院子里,我望着消瘦的大哥,问他:“这十几年,妈妈一直对你不好,你现在还对她这样好啊?”大哥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家挺好,有爸爸妈妈,有妻子,还有妹妹。我从小父母早逝,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亲人?这些年来,我家又有谁把他当亲人了?妈妈的白眼,姐姐的专横,爸爸的旁若无人,他就像我家的仆人一般,没有任何地位,可他却过得那样知足。
接下来的一年,父亲病逝,大姐下岗,妈妈仍然要由人伺候,家里的事全都压在大哥的肩上。大姐很生气,在电话里将我骂了一顿,让我把妈妈接到省城去。而我这时面临着单位改制,特别忙,老公出差,好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上小学的女儿还需要人照顾。还没等我想好解决办法,大姐就找车将妈妈送到我家来了。
我哭了,自己的亲娘,又能推给谁呢?可是工作怎么办?孩子上学怎么办?整整一夜,我无法入眠。不曾想,大哥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他手上有被抓挠的痕迹,不用说,那是大姐的杰作。大哥说:“二妹,你放心吧,你姐不要咱妈,我还要呢。”他走到妈妈的床前,用手捋着妈妈的白发说:“妈,回咱家吧,在这儿你不习惯的。”妈妈望着他,又流泪了。大哥轻声地说:“妈,您别伤心,我是您儿子啊,我会好好伺候您的。”他将妈妈从床上,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我的眼泪顿时狂流不止。
老公出差回来后,我们打算把妈妈接过来。电话打回去,没人接,往大哥公司打,人家居然说他下岗了。我们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路过妈妈家附近的水果市场时,车慢下来。透过车窗,我看到了那终生难忘的情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正给一位客人称苹果,鼻梁上架着一副旧眼镜,看秤时眼睛几乎要贴到秤杆上;他的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摆放水果;他们中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路上的行人。
大哥不同意我们接走妈妈,而我不忍心将妈妈这个累赘再丢给家境不好的大哥。他的孩子面临着中考,光凭一个水果摊,既养老又养小的,怎么行?
老公递给大哥一支烟,给他点上,大哥狠狠地吸了一口,对我们说:“你们还是回去安心工作吧,妈在我们这儿很好。”大姐低着头不说话。大哥继续说:“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而我呢,打心眼里想当这个家的儿子。从小我就想有个妈啊……”他抬手摘下眼镜,使劲儿擦眼泪。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正给一位客人称苹果,鼻梁上架着一副旧眼镜,看秤时眼睛几乎要贴到秤杆上;他的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摆放水果;他们中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路上的行人。
第二天,我到眼镜店给大哥配了一副新眼镜。他戴着新眼镜,在水果摊前继续忙碌。我推着妈妈走到水果摊前,对大哥说:“还是我把妈妈接走吧!”大哥停下手里的活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蹲在妈妈跟前,将妈妈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轻轻地问:“妈,你是想走还是想留下来呢?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就动一下你的手,好不好?”就在这一刹那,妈妈竟然奇迹般地动了一下她的食指,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妈,你的手动了。妈,你愿意留下来?”惊喜之下的大哥,居然像孩子一样,伏在妈妈膝上哭了起来。
这个伏在老人膝上,哭着叫妈妈的人,他是我的姐夫,而我一直都叫他大哥。
3分钱的朵拉
◆文/佚名
外公去世后,外婆朵拉从费城来这里和我们同住一周。我对外公外婆的了解不多,特别是外婆。弯腰弓背的外婆有一张遍布皱纹的、像葡萄干的脸。当妈妈要我亲吻她时,我缩在一边,心里还有些怕她。她从早到晚围着一条褪了色的旧围巾,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旧衣服,像一个影子似的在家里走来走去。很难相信,我那活泼的、充满吸引力的妈妈会是她的女儿。“妈妈和爸爸上班的时候,你要在家好好照顾外婆,和外婆玩,逗外婆开心。”这是妈妈的命令。时值暑假,想到不能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我心里老大不愉快。但是不就是一周吗?我想我还是能熬过去的。
第一天早上,外婆把自己重重地扔进藤椅里,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我自信有了精神准备,我们家每个人都喜欢玩扑克,我说:“咱们来玩扑克牌吧!”她耸了耸肩,把牌推开,用依地语说:“我不玩扑克。”
“外婆,我的依地语不好,您能用英语跟我说吗?”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应该学会。”
唉,这会是漫长的一周。
我不再和她说话,拿起了自己喜爱的喜剧连环画,自顾自看了起来。从眼角望过去,我看见外婆在一张纸片上用希伯来语写着什么,她的鼻尖几乎要碰着铅笔顶端了,我很想知道她背着我在写什么。
一周就这样过去了。在最后的那天早上,我看见外婆在妈妈的衣橱里翻找。妈妈站在她身后。外婆用依地语说了几句严厉的话,把妈妈最好的衣服拿到了楼下。
“她说什么?”我想知道。
“她说我的衣服太多了。”
我知道妈妈根本没有太多的衣服。爸爸拼命干活,只为我们家挣得仅能果腹的面包。我很高兴,外婆终于要回去了。
在送外婆回费城的车上,我悄悄地向妈妈告外婆的状,妈妈很快就不耐烦了。“你应该尊重外婆!”她厉声说道。我赶紧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