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高欢率军出晋阳城的那一刻,西魏的探子就已经把这个重大军情上报给了宇文泰。宇文泰非常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头脑发热,否则兵力一分散,再集合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宇文泰火速撤回关西,准备迎接高欢的挑战。
高欢过河之后,面对的第一道西魏防御重镇就是华州,一旦华州被高欢攻陷,东魏军就将如潮水般的杀到长安城下。所以宇文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华州,不然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宇文泰立刻派人去华州,将最新一期的军事情报交给华州刺史王罴,并鼓励王罴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英雄主义,保家卫国,打倒高欢这条野心狼!
王罴算是宇文泰的嫡系,宇文泰根本不用担心王罴对他的忠诚度,王罴气壮山河的告诉来使:“有我老罴坐镇,高欢这头老狐狸休想从此经过!”来使回报宇文泰,宇文泰闻言大壮之,直夸王罴是个爷们!
王罴在西魏军界的资历非常老,即使是寇洛这样的老资格,在王罴面前也要低一头。寇洛出道江湖的时候不早于正光元年(公元520年),而王罴早在孝文帝太和年间(至少不晚于公元499年)就已经出任殿中将军了,屡立战功。
王罴性格非常耿直,史称“刚直木强”,脑筋不会转弯,只要认准一条道,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王罴还有一个优点,他治军非常严酷,但他对手下将士却非常的厚待,甚至每逢大会,王罴都要亲自给将士们称酒分肉,在军中威望极高。就凭这一点,宇文泰也相信王罴能出色的完成守城任务。
果然没过几天,高欢率二十万大军像蝗虫一样,黑压压扑到了华州城下。高欢趾高气扬地来到城下,点名让王罴出来答话,高欢手执马鞭,指着身后望不到尽头的东魏军,微笑着问王罴:“何不早降!”
王罴大笑三声,朝城下吐了几口浓痰,笑骂道:“爷爷也是吓大的,怕你这个?贺六浑,在你眼中,这是华州城,但在我眼中,这就是我老罴的坟墓!生当为吾居,死当为吾冢,少说废话,有本事攻城,没本事滚蛋!”王罴喜欢自称老罴,所谓罴,其实就是熊。
高欢本来还在做“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美梦,结果被王罴几口浓痰给吐醒了。既然王罴不降,那高欢就没必要在华州和王罴纠缠,他真正的目标是宇文泰。只要能吃掉宇文泰,华州成为一座孤城,王罴到时是降是战,已经无关大局了。
高欢下令,部队撤离华州,火速向许原(今陕西大荔的洛河南岸)集结。
王罴坐镇华州,陪高欢斗嘴,这就在最大限度上给宇文泰排兵布阵争取到了难得的时间。
高欢的二十万大军,在宇文泰眼中只是一朵浮云,宇文泰从来不会被纸老虎所吓倒,这不是宇文泰的风格。但宇文泰视东魏军如浮云,而他手下的高层将领们却已经被高欢惊天动地的阵势给吓坏了,都劝宇文泰不要冒充热血青年,拿鸡蛋碰石头是没有好下场的。不如我们先撤一步,放高欢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宇文泰很郁闷,他手下怎么都是些鼠目短浅之辈,没看出来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么?“关门打狗”有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就是我众敌寡,才能使用扎口袋的战术。现在敌众我寡,如果放二十万东魏军进关西,人数有限的西魏军根本形成不了对东魏军“关门打狗”的战术优势。
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上的,宇文泰没有理会这些鼠辈的胡说八道,下令工兵部队在渭河搭建浮桥,自己率轻骑率先渡过渭河,主力部队随后跟进,慢者斩!
既然宇文泰没有扎口袋的战术本钱,那就御敌于国门之外。纵敌深入是个不错的战术,但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如果敌人实力非常强大,而己方实力相对弱小,那么,纵敌深入无异于战略自杀。
西魏大统三年(东魏天平四年,公元537年)十月初一,西魏的先头部队在宇文泰率领下,抵达了距离许原东魏军驻地只有六十里的沙苑,沙苑的大致位置在今陕西渭南的渭河北岸与洛河汇合处偏西方向。
由于对这支东魏军的情况不太了解,宇文泰派东秦州刺史达奚武去执行对东魏军的侦察任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达奚武奉命带着三个精干的士兵,穿上东魏军的军服,在夜色的掩护下,溜到了距离许原不足百米的地步,偷听到了东魏军的夜间巡营口令……
达奚武大摇大摆的进去东魏军营,以东魏军将领的身份公然侦察敌情。东魏军有二十多万,互相之间不认识很正常。他们见达奚武气势霸道,有将军的气派,再加上达奚武穿的是东魏军装,根本没人起疑心。
达奚武为了让演技更逼真,不停的拿鞭子抽打那些在夜间违犯军规的东魏军士兵。越是这样,东魏军越相信眼前的这位霸道将军确实是高丞相派来巡营的。等达奚武把东魏军的情况摸清楚后,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把这些极具军事价值的情报交给宇文泰,宇文泰大笑!
也许是达奚武在营中过于招摇,引起了高欢的怀疑,或者是想给宇文泰制造更大的军事压力,第二天一早,高欢下令部队开拔,向沙苑进发!
从沙苑到许原的直线距离不过六十里,不太适合展开大规模阵地战,但高欢的二十万大军却可以依靠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强行吃掉宇文泰的那些小虾米。东魏军人主要是由粗悍的鲜卑人组成,属于典型的游牧风格部队,擅长骑兵作战和阵地战。而西魏军队中的汉人较多,而且骑兵较少,所以西魏军是典型的汉族式作战风格,擅于城战,而不擅于野战。
如果西魏军在相对狭小的平原地带和东魏军作战,将会死的非常难看。现在对宇文泰来说,唯一可行的对抗战术,就是避开平原地带,找一处地形比较复杂的区域,尽量避开东魏军的野战优势,然后再寻机破敌。
雍州刺史李弼给宇文泰出了个主意:“在沙苑以东十里处有个河湾,这里河道纵横,有很多芦苇杂草,不利于贼军大规模作战。我们不如把贼军引过来,然后伏兵杀之,可获大胜。”
宇文泰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立刻率军狂奔到河湾,将军队分成两个部分,隐藏在渭河北岸的芦苇丛中。李弼带右军,赵贵带左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浩荡的芦苇丛中。宇文泰则率小股部队充当饵兵,把高欢引过来。宇文泰和李弼、赵贵约定,以鼓为号,听到鼓声响起,你们就冲出来……
十月初二这一天的傍晚,东魏大丞相高欢率二十万大军,踏着夕阳的余晖,在宇文泰的引导下,顺利地进入了西魏军的埋伏圈。高欢骑在马上,已经远远望见了狼狈逃窜的宇文泰,高欢大喜,生擒黑獭,就在今日!
眼前复杂的地势,高欢不是没有看到,但他并不相信宇文泰有胆量在这里布局,这里能埋伏人吗?高欢有些轻敌,他相信明年的今天,就是宇文泰的祭日。但大都督斛律羌举看着浩荡的芦苇丛中,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宇文泰如果要逃命,应该逃到平原地带,怎么会逃到河边的泥潭里?
斛律羌举提醒高欢,小心中了宇文泰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