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真开不起玩笑,简一薇揉揉头爬起来,“他干吗找我陪他唱?”
“哼,看上你了。”他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学起何夏远说过的话,“她一夜多钱啊?班铭你带来的你去帮我问问,是处女的话价格高点也没事。”
简一薇顿时拉下脸来,这次她是真的怒了。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人,有钱就了不起了?她忍耐住,安静地回他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记得和你说过我是处女。”
没想到这话反而令班铭愣住了,他一脸被欺骗的表情,明显不悦外加气愤地质问她:“你不是?”
“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吗?你管不着。”说着她就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放在床头的包包往身上一背,用手指捋捋头发便打算朝门外走。
班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你想干什么啊你?”
“不干什么,坐夜班车回学校去。”
“你疯啦,大半夜的,哪还有什么夜班车?五一过完我和你一起回去,现在给我坐下。”
“不用了,我今天就想回去。”
“你什么意思?”班铭皱起眉。
“你问我?”简一薇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流动的眼睛,开门见山地直问,“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班铭,你不就是觉得我上次在搏击课踢了你一脚让你丢面子了嘛。你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那次你让我请你吃饭,去烤肉店,你心里就在瞧不起我。”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我花钱带你来市内新开发的地方玩,你就这么评价我?闹别扭也该有个限度。”
“算了吧,你带我来这,也没告诉我是你生日聚会。我懂,你就是想让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你生活有多奢侈,你的地位你的身价有多高,你只是想报复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只配给你当丫鬟指使着用!”
全被她说中了,班铭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早知道,那还和我来?”
“因为我觉得你挺幼稚挺可怜的,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的日子平凡点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喜欢,我过得真实,不像你既挥霍又虚伪。”简一薇默默地说完,松开他的手走出房门。
客厅里的人扭来扭去,何夏远还醉醺醺地过来拉着简一薇去唱歌。她心情不好笑不出来,挣开他,乘着电梯来到了楼下。
夜晚灯火通明,很是闷热。不熟悉新城区的路线,简一薇先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马路对面的男生成群结伴,怀里抱着篮球,大半夜的也依旧情绪高涨。走在最后的那名男生笑得格外开朗,眉梢眼角带着那么一丝小小的坏,牙齿洁白,嘴角旁的酒窝明显。简一薇有些怔然,那表情太像一个人。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一定好好对你……
——谁是你亲妹妹啊,我才不当……
妹妹有什么好,妹妹永远做不成情人。回想起当初那些话,简一薇哽咽一声,再抬起头去看。车辆穿梭而过,对面的篮球少年们早已不见去向。她摇摇头,走到马路旁边拦下一辆出租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去C大学北校区。”
“哦,五百块。”
简一薇听到这报价就愣了,加上她还在气头上,于是没好气地脱口而出:“你打劫啊?”
司机也不高兴了,“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这大半夜的我跑车,收你五百算便宜了,你不爱坐就走,随便你去哪里问,从新城区跑市内C校这价格合不合理!”
“我没那么多钱!就三百块,你走不走?”
“三百块?你当我是火车还实行学生半价票?不拉不拉,你快下去,别耽误我干活!”
简一薇不满他的态度,很想继续争执,可车门却在这时被打开。她转脸抬头,班铭阴着脸,把她从车上拉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大半夜的你也敢自己坐出租,人把你拉去南洋卖了做小老婆你都不知道!”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小声嘀咕“说什么呢,你俩说什么呢,有那么说话的吗”,看到班铭那凶狠的眼神便又识趣地缩回车里,然后愤恨地扬长而去。
“你来干吗?”简一薇的气没消,警惕地扭起眉头,“特意跑过来找我打架的?”她只不过说了一些实话,忠言都是逆耳的,这年头像她这样的好人都快绝种了。
“看你长得挺阳光,没想到心里这么阴暗!”他把她拎起来,“回去,大晚上的,死也不能死在外面。”
“不,我要回学校。”
“你这人还能不能懂点风情?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不能听点话吗?”
她摆出一脸“凭什么听你的”的表情,正是因为班铭的突然出现,才让她下定决心坐出租回学校,想着下车冲回寝室补上余下的两百就OK。可是还没等她再拦车,钱包就被班铭抢了过去,他从里面摸出她带来的可怜巴巴的三百块钱,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就全部撕了个天女散花。
“我的钱!”简一薇瞪圆了眼睛,她要崩溃了,那是她带过来的仅有的三百块!
“乖乖和我回去,大爷我加倍偿还你。”他眯着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小样,看你这回还能往哪乱跑。
7
三百块被当成废纸撕掉这件事,让简一薇很久提不起精神。那粉光光的人民币,姓班的就那么给撕成了碎片。祸害啊,造孽啊,有罪啊,怎么可以那么对待人民币呢。就算他最后翻倍还了她六张人民币,可她还是觉得原来自己的三张没被撕的话,她就会有九张人民币了。
在新城区度过的几天里,简一薇基本上都是赖在班铭的房间里睡觉不出来。班铭也懒得理她,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四处疯玩,经常玩到下半夜才回家。大概是夜生活让班铭负荷过重,于是离开新城区的那天,他轻微感冒,偶尔还会咳嗽几声,完全处于疲劳驾驶状态。
起先简一薇劝他吃点感冒药,他不肯,后来说急了,他居然觉得简一薇啰嗦还不理她了。他以为简一薇八成是爱上他了,所以潜意识里开始躲避她,弄得简一薇哭笑不得。要说男生怎么都那么自恋,尤其是从小不缺钱花的富家子弟,非要认定整个地球都以他为中心旋转才甘心。
可他开车还没半个小时,身体就开始烧得厉害,恍惚着说冷,额角还渗出了虚汗。幸好简一薇在之前买了盒速效感冒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能用上。她拿出矿泉水,掰开药片给班铭吃下。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只能下车去找附近的“代驾”,并从他钱包里抽出四百块钱。唉,用的是班铭的油,炫的是班铭的车,代驾还好意思要那么多钱,根本就是黄世仁转世。
可不用代驾,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学校了。在回新城区的过程中,班铭坐在后车座上,全身都软塌塌的没力气,无意识地偎在简一薇的肩头昏睡。
期间他迷迷瞪瞪地闭着眼睛问她,言词之间还有那么点歉疚的意思,“我对你那么过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他以为人人都像他那么坏心眼啊,简一薇叹口气,竟觉得此刻的他透露孩子气,过了半天才说:“行啦,睡觉吧,感冒还那么多话。”
他真的睡着了,轻微起伏的呼吸,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男士香水味。简一薇略微低头就可以看见他黑长的睫毛。他安心熟睡的模样,竟令她觉得如此熟悉。
很久之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在重感冒时抓着她的手,掌心是炽热的温度,灼伤了她的指尖,使她一世难忘。
可那个人,他现在在哪里呢?
还记得她吗?她快不快乐,开不开心,他是否还在乎?他就不担心,他那么绝情离去会让她记恨?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忘不了他,也不愿意忘,而且还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他,哪怕于他而言她依旧可有可无。
简一薇就这样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回到学校,班铭也醒过来,她才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
回校时不像在新城区有人来接,班铭在他们金融系里很不合群,他明显不屑同那些男生交朋友,估计是他们的存在与品位只会令班铭觉得丢脸。
简一薇下了车,让代驾按照指示把车开去金融院,班铭靠着车窗,虽然不再发烧,可还是全身无力不太舒服。
“你回寝室记得吃药,照顾好自己。”
简一薇苦口婆心地给他灌输健康要紧、生命第一的紧箍咒,估计最后又说烦了,他干脆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
她也觉得自己贱,费力不讨好有什么用,不管了。
简一薇和班铭分道扬镳,一个徒步走向信息系,一个坐车驶向金融系,交叉路口相互背离的瞬间总有种老死不再往来的愤慨。开头就不太愉快的新城区之行果然也以不太愉快的结尾收场,班铭在最后从车内探出脑袋喊住她,有气无力地问:“感冒药多钱?我还你。”
简一薇没回头,只是冲他摆了摆手,意思不用了。她头也不回地朝宿舍楼走去,拿出钥匙打开寝室门后,发现屋子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都出去玩了吧。
她把背包扔到桌子上,爬上床歇着。太累了,坐了三个半个小时的车,简直和她在搏击馆练一天有得拼了。要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坐交通工具,所以寒假放那么多天假她也没心思回家。
可没心思回去的原因,也不止是讨厌交通工具。
简一薇直起身子靠在墙壁上,拿出手机看着屏幕发呆。已经有一个月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也不知道母亲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了。纠结了一会儿,简一薇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号码。那边的忙音只响了几声,庆幸接电话的人不是赵叔叔或赵阿姨,因为简一薇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问候,大概是心虚。电话那边的母亲一听是简一薇的声音,立刻开心地嘘寒问暖。
简一薇什么都说好,反倒让母亲不开心了,“你这孩子,怪不得一整年也不回趟家来,外面什么都好是不是,你个小没良心的。”
“等这次暑假就回去了,哎呀,我就是不爱坐火车,那么远,太累了。”末了,简一薇急忙问,“妈,你身体都好吧?腰还疼不疼了?”
“还想着我呢啊?没事啦,腰疼都是老毛病,不碍事。倒是你,谈朋友没?”
简一薇无奈地笑了,“才来大学一年,哪能那么快,我不过才十八岁。”
“可不是我问的啊,是青笺。”
简一薇怔了。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除了不敢置信,心里还有着期待,连声音都不由得微微颤抖,可又生怕露出马脚,只能故作镇定地问:“他……他回家了?”
“不是,就是昨天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给你赵叔赵姨问了个好,又给我带好。他也问到你了,说你要是恋爱了让我们不要阻拦,你该自由成长。瞧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宠着你。”说到这,母亲笑眯眯的,完全不知道她所认为的好消息在简一薇听来是巨大的噩耗,她说,“对了,薇薇,青笺在电话里说他结婚了,和林爱。他们谈了那么多年恋爱,如今终于能修成正果了。可就简单地在那边领了个证,要说现在的孩子还真是雷厉风行,不过你赵叔催他回家好给他们补办婚宴……”
接下来的话简一薇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狠狠地把手机砸到了地面上。
他结婚了,和林爱……
简一薇瞪圆眼睛看着地面上碎成两半的手机,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她朝思慕想的那个人,竟对她如此狠心,狠心到要赶尽杀绝,狠心到不留给她一丝念想。
“赵青笺……赵青笺你就是个混蛋……”简一薇抱着膝盖忍不住呜咽地哭出声来,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爱恋,原来他竟然一点都不稀罕。
他不要的东西,忽然之间她觉得连本身的存在都没有了意义。
能给的,她都给了他,礼尚往来也好,同情怜悯也好,他为什么就不能回她一份礼?
她要的其实一点都不多,也不难,她只想要他对她说一次爱,哪怕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