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美代子听了这话,突然一骨碌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满脸泪痕地攥紧小拳头,冲着医生喊了一句:“我宁愿挤爆脑袋也不能出卖铃奈!”说完就像只小兔子一样逃出了手术室。
想不到美代子是在为别人保守秘密呀,宁可自己把脑袋挤爆,也不出卖朋友,这样的女孩真是难得!医生顿时对美代子产生了一股钦佩之情,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美代子治好。
于是,医生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闭门翻查医学资料,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治疗办法。这个办法说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秘密冲出耳朵的那一刻,由诊治者,也就是医生本人同时说出一个更大的秘密,这样,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会被这个更大的秘密吸引过去,听不到那个比较小的秘密了。
可是,要找到一个比美代子耳朵里的秘密更大的秘密,对于一向没有多少秘密的医生来说,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铃奈的秘密会是什么呢?把小鸡扔到河里去了?给小狗喂了拉肚子药?还是踩死了人家养的金鱼呢?看美代子紧张的模样,真正的秘密一定比这些都要可怕得多吧。想到这么小的女孩就可能做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事,医生就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他很快就想:我毕竟只是个耳科医生啊,又不是精神科医生,管不了这么多了,铃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要知道那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并尽快想出一个更大的秘密就好了。
想啊想,想啊想,还真想出了不少秘密。比如,他不论在自己家里,还是出外就诊,到了半夜三点就一定要起来上厕所,而且那个时候尿的尿还会分叉;比如,他头上其实戴了假发,几年前他开始莫明其妙地脱发,头皮秃得东一块西一块,如果以一只鸟的视角来看,很可能把他误认为一头黑白花的奶牛;再比如,身上背的小提琴也只是做做样子,从小音乐老师就宣布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为零,七个音符中只能唱准三个音,可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是个缺乏情趣的人,除了看耳朵其他的东西一窍不通,所以才辛辛苦苦地把小提琴背来背去……这些事情,他当然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原来我也是一个有蛮多秘密的人啊,他想,可是,这些秘密在铃奈的大秘密面前会不会显得不堪一击呢?想拿这些小儿科的秘密来斗铃奈的秘密,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啊!
突然,医生灵机一动:除非……除非那个秘密才有可能压过铃奈的秘密!可是,如果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了,自己就会名声扫地,没办法再在医学界立足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找他看病了,从此就会失去经济来源,流离失所,坐吃山空……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医生就觉得不寒而栗。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要不再想个第二大的秘密吧?或许铃奈的秘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心存侥幸地想着。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有亏医德的念头。不能拿美代子对朋友的忠诚来当赌注!
但是,真的要说出那个秘密吗?医生非常犹豫,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度过了焦虑不堪的几天,却还是迟迟下定不了决心。他想出去透口气,谁知一出门就看见美代子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哭。一帮可恶的男孩围着美代子喊:“嘿!罗汉,真不赖!你的耳朵又长大了!”
真是太过分了!医生连忙冲上去把那些男孩赶跑了,但是美代子还是一直哭,哭得停不下来。
看着哭得这么伤心美代子,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医生的脑门。他决定豁出去了!他要不顾一切地说出那个天大的秘密!他激动地告诉美代子他已经找到了完美的治疗方法,可以帮她换上漂亮的假耳,而铃奈的秘密也不会泄露出去。还没抹干眼泪的美代子被他半哄半骗地带回了手术室:“秘密真的不会被别人知道吗?”躺在手术台上的美代子不大放心地问。
“放心吧,我可以用我的名气向美代子保证!”医生拍着胸脯说。
美代子知道医生的名气真的很大,爸爸妈妈本来不想让她做换耳朵的手术,但一听说医生拿自己的名气担保,马上就同意了。那么,这次他照样拿名气担保,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何况她再也不想当罗汉啦!美代子决定信任这个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医生:“我想要那只耳朵……”美代子指着盒子里一只秀气的假耳,鼓足了勇气说。
手术开始了。
“咝”,医生手上锋利的小刀拉过美代子的耳朵,立马就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我是……”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切口处传来。铃奈的秘密好像迫不及待地要从那个切口里挤出来似的,可是口子太小,挤了半天也只能挤出这两个字。秘密急得团团转:“我是……我是……”
医生谨慎地把切口划得深了一些。
“我是铃奈的秘密,铃奈对着树洞把我说了出来,美代子又正好把头伸进了树洞里……”秘密不失时机地奋力挤出了好几句,医生连忙用手把切口捂住,再一点点地松开手。
“铃……铃奈……的……”秘密的嘴里好像含了一块萝卜,口齿不清地说,“……秘密……就是……”
就是现在!
医生的手心里全是汗,他觉得嗓子也有些发干,但他还是果断地一刀切下了美代子的耳朵,随即像嘴里像个大喇叭一样广播起来:“请注意!请注意!现在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大家……”
他的声音非常大,大得飘出了窗口,飘到了田地上,水井边,树下,灶台上……大家都惊奇地放下了手边的活计,聚精会神地等着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其实我来你们的村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要给美代子治病,我啊,是想拿美代子的耳朵做我的活招牌啊!就像卖老鼠药的人手上总是提着一挂又大又肥的老鼠,牙医的脖子上也总是挂着打磨得闪闪发亮的臼齿串成的项链。我们耳科医生,如果能拥有一只像美代子那样的大耳朵,该是一件多么神气的事啊!放在诊所可以装点门面,还可以指着它对其他病人说:‘放心吧,我连这么大的耳朵都对付得了,又怎么会被你们的小耳朵难住呢?’所以,这才是我的真实目的啊!”
医生一口气说了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连本来正在开开心心吃水果的人,手上的水果也掉到了地上。不只是震惊,还有愤怒,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呢,想不到竟是带着这样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呀!
所有人都有一种被深深愚弄的感觉!很多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都撸起了袖子,捏紧了拳头。这怎么行!不能让美代子的耳朵落到他手上!
而就在医生宣布秘密的时候,从被切下的耳朵里也传来了一个声音,可这个声音和医生的大嗓门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甚至连医生都没听清铃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他已经不关心这个了,他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他打开窗户,想偷看一下大家的反应,可他看见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气愤。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不由苦笑了一下,擦了擦头上的汗,帮美代子换上那只秀气的假耳。美代子这会儿还沉沉地睡着呢。换好之后,医生在美代子旁边坐了一会儿,只有一小会儿,因为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他算账。然后,他摘掉假发,像一只黑白花的奶牛一样,慢慢走出了手术室……
“宝贝,故事讲完了,你该乖乖地上床睡觉了!”老奶奶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后来呢?医生怎么样了?”小孙子没听过瘾似地摇着奶奶。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医生了。”
“被村子里的人干掉了吗?”男孩瞪大了眼睛。
“不要乱说!”老奶奶生气地打了他一下,“他是奶奶见过的心地最好的医生,大概只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行医了吧。”
“奶奶,铃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女孩子时候的秘密呀,现在看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呢。”老奶奶笑了,“铃奈的秘密其实就是,每到夏天,她就很喜欢在洗澡水里偷偷地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