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官邸里还不是像公主一样过着日子?怎么还会累?”梅丽君满脸的不解。
沈疏影刚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梅丽君已是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苦着一张小脸了,这天气眼见着越来越冷,咱们学校鼓励我们这些女学生有时间就多去城北看看那些战地孤儿和孤寡老人,你要是没事,咱们今天一起去吧。”
沈疏影点了点头,两人携手走出学校,各自与司机打了声招呼,便向城北走去。
沈疏影心细,在赶到城北之前,特意为那些老人和孩子买了一些糕饼点心,一直到两个人手中都拎得满满当当的,再也拿不下了方才作罢。
城北的“明德堂”是一座宽敞的大四合院,里面大多是一些孤儿,有的因连年的战火而失去父母,有的则是战士的遗孤,此外便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每个月军营都会送来钱粮等物,更有专人照顾那些老人与孩子。
沈疏影和梅丽君来到明德堂时,正值晚饭时分,偌大的四合院里十分热闹,不时有孩子玩耍嬉笑的声音传来,让人听着心头涌来一股温馨安宁之感。
两人将手中的糕饼分给孩子,望着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想起这些孩子都已失去了父母,沈疏影不由得鼻尖一酸,打心眼儿里对军阀之间的混战深恶痛绝。
若不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势力,连年征战不休,这世上又怎会有这样多孤苦伶仃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自己同样是从小失去父母的缘故,沈疏影看着那些孩子分吃糕饼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两人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向东边走去,打算去看看那些孤寡老人,岂料还未等踏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沈疏影乍然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脚步顿在了那里。
“疏影,你怎么了?”梅丽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坐在那里,身边围了一圈的老人和孩子。
他穿着军装,修长的后背笔挺如剑,梅丽君本以为他是辽军中的军官,可又见他的手旁搁着一个药箱,看样子,倒像是一位军医。
薄少同坐在那里,先是为一位老人诊治,又从药箱中取出药递到老人手里,并耐心告知老人该如何服用。送走老人后,他转过身子,又对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温声道:“来,让叔叔看看嘴巴里的牙齿好了没有。”
那个小女孩十分听话地张开了嘴,薄少同神色专注,检查后便微笑起来,又从药箱中取出几块糖果,大手在小女孩的头上抚了抚,道:“好了,现在可以吃糖了。”
他侧着身子,清俊的容颜便落在梅丽君的眼里。梅丽君使劲儿地摇着沈疏影的胳膊,悄声道:“疏影,你瞧瞧那个军医,长得可真俊啊!你看见没有,他刚才对那小女孩笑的时候,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见薄少同忙碌不已,沈疏影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拉着梅丽君顺着原路走了回去。一路上,她们不时听到一些老人提起“薄军医”这三个字,细听下去,竟无不是对他的交口称赞,只道他为人慷慨,医术医德俱佳,就连那些小孩子,说起薄叔叔也都是笑逐颜开,说只要看到他,就有好吃的了。
沈疏影听在耳里,心头却是蓦然一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只见那道颀长的身影仍坐在那里,微微侧过来的脸上,唇角的笑意又是那般温和,似是要一路暖进她的心里去。
“疏影?沈疏影?”梅丽君见她怔怔地望着薄少同,一连唤了两声才将她的心神给唤了回来。
见好友一脸揶揄的神色,沈疏影脸庞一红,立刻垂下眼帘,心怦怦地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瞧着她窘迫的样子,梅丽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你平日里文文静静的,怎么这会子胆子这样大,居然会盯着一个男人看不说,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沈疏影听了这话,那一张小脸烧得越发厉害,只嗔道:“我不和你说了。”语毕,便逃也似的走开了。
回到官邸,贺季山还没有回来,柳妈担心沈疏影挨饿,于是让丫鬟端来一碗杏仁露与几样点心,好让她先吃点儿垫垫肚子,等贺季山回来再开饭。
沈疏影望着那几样点心,并没有太多胃口,也许是今儿去城北走了太多路,身上只觉得累,便和柳妈招呼了一声,回到房间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贺季山回到府中时已是繁星点点,见他回来,柳妈立刻命人将菜摆上了桌。男人刚坐下,便开口道:“去请小姐下来吃饭。”
柳妈在一旁踌躇道:“小姐今天回来的时候,只说身子不大舒服,这会子怕是已经睡下了。”
贺季山闻言,浓眉一皱,道:“请医生来瞧了没有?”
柳妈嗫嚅道:“小姐说她睡一觉就好,所以没让老奴去请。”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贺季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柳妈瞧着心头一紧,再也不敢多言。
“让厨房熬些粥,待会儿我送上去。”男人沉声吩咐,望着那一桌子的菜,竟也毫无食欲。
柳妈忙不迭地答应着,赶忙去让人准备。官邸里的厨房无论何时都煲着一锅靓汤,未过多久,一碗滚烫鲜美的瘦肉粳米粥便熬好了,那一粒粒米只熬得糯糯的,香气扑鼻。
贺季山一言不发,将碗接过,抬脚便向西楼走去。
来到沈疏影的房门前,贺季山刚要敲门,手指却微微一顿,望着眼前的这一扇门,竟是没来由地感到几分紧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子紧张从何而来。他勾了勾唇角,自嘲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终是叩了叩门,里面却是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大手遂将门锁一转,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里燃着一盏小水晶灯,沈疏影睡在那张西式大床上,乌黑的长发柔柔顺顺地铺在枕面上,衬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眉眼如画,娇柔温婉。
男人的脚步极轻,军靴落在绵软的地毯上,直让人听不到一丝声音。他站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睡得香甜,倒也不忍将她吵醒。
贺季山将碗搁在床头,大手则落在沈疏影的额际,发觉自己的掌心一片清凉,便放下心来,刚要将被子为她掖好,就见少女轻柔如扇的睫毛微微一颤,然后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沈疏影似是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眼底还带着几分惺忪之意,待看清男人的面孔时,澄澈如水的眸子立刻一慌,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子。
贺季山见她一双小手不安地攥着被角,知她心头慌乱,便解释道:“听柳妈说你不舒服,我不放心,就上来看看。”
沈疏影垂下眼,沉默片刻后,方轻声开口:“谢司令关心,我很好。”
贺季山凝视着她的侧颜。灯光下,她的脸庞白净而柔美,那般俏丽的弧度,生生令他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比起‘司令’这两个字,我倒更喜欢听你喊我‘贺季山’。”贺季山淡淡一笑,英挺的眉毛下,是果毅而磊落的神色。挺拔的身躯高大魁梧,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疏影沉默着,也不看他,隔了许久,才开口道:“时候不早了,疏影想要休息了,司令请回吧。”
贺季山见她一副将自己拒之千里的样子,倒也不气恼,只将那碗粳米粥端在手里,递到她面前:“你将这碗粥喝了,我就走。”
沈疏影抬起头,就见他端着那碗粥,一双眸子乌黑如墨,深不见底。
“我不饿。”她摇了摇头,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
贺季山收回视线,也不说话,只是用勺子舀起一勺米粥,送到沈疏影的唇边。
沈疏影心头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说过,你吃完我就走。”贺季山淡淡开口,声音虽是低沉,却令人无法拒绝。
沈疏影垂下眼,一声不响地接过碗,也不品味,只将里面的粥大口大口地咽进肚子,也许是吃得快了,竟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