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颜恩想见信陵君又没有办法见到,宾客们也不肯为他通报,正在无可奈何之中。恰好赌徒毛公和卖浆的薛公来拜访公子。颜恩知道二人是信陵君的贵客,就上前迎住,把自己到魏国来的缘由和经过哭着对两人讲了一遍。
这二人说:“信陵君府前禁止行车,我们俩个一定劝说他去解救魏国的危难。”颜恩一再称谢,说道:“这样全仰仗两位的帮助了!”毛公、薛公进到府内,见了信陵君,说道:“听说公子的车马将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我们二人特地来为你送行。”信陵君说:“哪里有这回事?”毛、薛二人说:“秦兵围困魏国,战争那么激烈,公子难道还不知道?”信陵君说:“听说了,但我离开魏国已经有十年时间,现在早已成了赵国人,怎么能去管魏国的事情呢。”毛、薛二人同声说道:“公子,话怎么可以这样讲呢!公子所以为赵国所尊重,声名遍传于诸侯,全是因为有魏国啊。说起你能结交天下朋友也是凭借了魏国的力量啊。现在秦兵围攻魏国,一天比一天紧急,而公子却不能体恤故国的危难。如果有一天秦兵攻破大梁,夷平先王的宗庙,你即使不为他的家族着想,难道也不为自己祖先留下的基业着想么?到那时公子又怎么好意思寄居在赵国呢?”没等毛、薛二人说完,信陵君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淌下汗水,对二人说:“先生对我的批评太对了,我差一点成了天下的罪人!”当天就让宾客们赶紧收拾行装,自己入朝去向赵王辞行。赵王舍不得让信陵君离去,扶着他的手臂不禁流下泪来,说道:“我自从失去了平原君,倚仗公子就如同倚靠着坚固的城墙,一旦你离开我,我能靠谁来保护国家呢?”信陵君说,“我是不忍看见先王的宗庙被秦兵夷毁,所以不能不走。
如果托您的福,能保住自己的国家,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赵王说:“公子过去用魏国的军队保护了赵国,现在公子去解救自己国家的危难,我怎能不用最大的力量来帮助你呢。”于是把上将军的大印授予了信陵君,并派将军庞煖作公子的副手,点齐十万赵国军队去帮助魏国。信陵君既然统率了赵国军队,先派颜恩回国报信,然后分别派人带着自己的信去各国求援。燕、韩、楚三国都非常敬重信陵君的为人和品德,听说由他来统率军队,三国非常高兴,都派遣了大将带兵来到魏国,听从信陵君的指挥。燕国的大将是将渠,韩国的大将是公孙婴,楚国的大将是景阳,只有齐国不肯发兵。
却说魏王盼救兵不到,正急得不行,忽然颜恩来报告:“信陵君统帅燕、赵、韩、楚四国兵马前来营救魏国。”魏王感到这真如干渴之中得到清泉,大火之时逢降天雨,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马上命令卫庆点齐全国兵马去接应信陵君。这时候蒙骜正在围攻郏州,王龁在围攻华州。信陵君说:“秦国知道是我统帅军队,必然会加紧攻打。我想郏州、华州一在东,一在西,相距五百里,先派些人马把蒙骜的军队拖在郏州,然后率一队人马出其不意地奔袭华州。如果王龁吃了败仗,蒙骜也就很难自保了。”各位大将都同意信陵君的意见。于是信陵君命令卫庆将魏、楚两国军队合兵一处,筑起连垒,用来阻挡蒙骜的进攻。同时到处插上信陵君的旗号,以迷惑敌人。当敌人进攻时只许严密防守,不许出击迎战。信陵君亲自率领十万赵军,还有燕国、韩国的兵马,不分昼夜地去奔袭华州。信陵君把诸将召集到一起商议道:“少华山东边连着太华,西面连着渭河,秦军靠水路运粮,船都停泊在渭水,而少华山上有许多荆杞一类的树木,可以埋伏军队。如果我们派出一支军队到渭河去截袭秦军的粮船,王龁一定会带着他的全部兵马来救援,我们把军队埋伏在少华山,把秦兵引过来再袭击他们,我们一定会获得胜利。”随即命令赵国大将庞煖带一支人马去渭河截击秦军粮船,派韩国大将公孙婴、燕将将渠各带一支人马,打着接应庞煖的旗号,在少华山左右等待;信陵君亲带精兵三万埋伏于少华山上。分派完毕,庞煖带着人马首先出发。这时早有秦军的探子跑回向王龁报告:“魏国任信陵君为将,派兵直接朝着渭河方向去了。”王龁听罢大吃一惊说:“信陵君非常善于用兵,今天他来救华州,不来进攻我们却去渭河截我的粮船,他是想断了我的根本啊,我必须亲自去解救。”于是王龁传令留下一半军队继续围攻华州,另一半都跟随他前去渭河救粮船。王龁领兵快要走到少华山的时候,山中忽然冲出一支人马,打着“燕国丞相将渠”的旗号。王龁传令列成阵势,自己冲上前去与将渠交锋。两人战了没有几个回合,又有一队人马冲来,打着“韩国大将公孙婴”的旗号。
王龁急忙分兵迎敌。这时有军士来报告:“我们在渭河的粮船被赵国大将庞煖劫走了。”王龁说道:“既然粮草已被劫走,我们只好先尽力拼杀,如果能杀退燕国、赵国这两支军队,我们再想办法。”于是三国军队混战在一起,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信陵君估计这时秦军已经疲惫不堪了,便指挥埋伏在少华山下的人马一齐冲了出来。信陵君大声喊道:“信陵君领兵在此,秦国军兵赶快投降,不投降就消灭你们!”王龁虽然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但是他没有三头六臂,打了这么久,身体怎么能支持得住。况且秦兵久闻信陵君英勇善战的大名,到了这个时候早吓得胆战心惊,自己性命第一,谁还去冒死拼杀。都向四面奔逃。王龁大败,损失了五万多人马,粮船全被劫走,只好带着残兵败将向南路逃走,进临潼去了。信陵君率领得胜之军,仍然分作三路,来救郏州。
却说蒙骜探听到信陵君带领精兵强将去了华州,于是赶快留些老弱军士看守营盘,虚插些“大将蒙”的旗号,与魏、楚两国军队相持在这里,自己带上所有精锐军队星夜兼程地向华州赶来,希望能与王龁汇合到一起。他哪里知道信陵君已经大败王龁,王龁也已逃走。两支军队在华阴界上相遇。信陵君冒着飞石箭雨冲在前面,左有公孙婴,右有将渠。双方一场大战,秦兵死伤一万多人,只好鸣金收兵,扎下营寨,整顿军马,准备与信陵君拼死决战。蒙骜离开郏州后,魏将卫庆、楚将景阳探知蒙骜已经率兵离开,立刻进攻秦营,杀散秦军的老弱兵士,解了郏州之围。然后二将带了人马也向华阴杀来。正好遇到蒙骜列好阵势准备和信陵君决战,没想到二将从身后杀来。
蒙骜虽然英勇,又怎么能抵挡住五路兵马。腹背受敌,蒙骜又败了一阵,急急忙忙向西退走。信陵君率领各路军马一直追到函谷关下。五路军马扎下五个大营,每天耀武扬威地在关前挑战,一直对峙了一个多月。秦兵紧闭城门,不敢出来交战。这时信陵君才决定班师回朝。各国的兵马也都撤回了自己的国家。后来研究历史的官员们谈论这一段历史,都认为是信陵君的功劳,实际上要归功于毛公和薛公。有一首诗说:兵马临城孰解围?合纵全仗信陵归。当时劝驾谁人力?却是埋名两布衣。
魏国安釐王听到信陵君大败秦军凯旋归来,非常高兴,出城三十里去迎接。兄弟相别十年,今天又见面了,真是悲喜交集,于是二人并驾回朝。战争胜利,论功行赏,信陵君被尊奉为上相,又把五个城作为他的领地。国家政事不论大小都由信陵君来决定。接着又赦免了朱亥擅自杀害晋鄙的罪名,重新任命为偏将。这时信陵君的威名已经震动了天下,各国都拿出许多钱来,希望能学到信陵君用兵的方法。信陵君把宾客们平日根据他讲授的兵法写成的文章重新编纂概括,写成了二十一篇,另有七卷布阵的图表,集在一起,叫做《魏公子兵法》。
却说蒙骜和王龁带着败兵合在一起,退回秦国。他们向秦庄襄王奏道:“魏国的信陵君联合了五国的兵马,兵多将广,所以我们没能战胜他。这次出征,损失了许多兵将,我们是罪该万死。”秦王说:“你们曾经多次立过战功,为国家开拓了疆土。今天的失败只是因为我们军队太少的缘故,并不是你们的错误。”刚成君蔡泽启奏说:“这次几个国家能够联合起来,都是因为有了信陵君的缘故。现在请大王派一个使节到魏国去,表示希望与魏国重新友好相处,并请信陵君到秦国来,大家见一见面。等他进了我们的国界,马上抓起来杀掉,永绝后患,这样做不是一个好办法吗?”秦王同意采用蔡泽的计谋,派人前去魏国表示友好,并邀请信陵君到秦国来。冯驩说:“孟尝君、平原君都曾经被秦国扣押过,只是有幸逃脱。今天信陵君一定不要重蹈他们的后辙。”信陵君也不想去秦国,于是他们把想法告诉了魏王,改派朱亥作为使者,带着一对璧去秦国答谢。秦王见信陵君不来,谋害他的计谋不能实现,心中十分恼怒。蒙骜悄悄地向秦王献计说:“这次来的魏国使者朱亥,就是用锤将晋鄙打死的那个人。这个人是魏国的一员猛将,如果能把他留在秦国,为秦国效力就太好了,”秦王答应了,想封朱亥官职,朱亥坚决不接受。秦王更加恼怒,命令左右把朱亥放到老虎圈去,周围都是斑斓猛虎,见到人来就要扑倒吃掉。朱亥站在老虎中间大喊一声:“哪个畜生敢过来!”只见朱亥怒睁双眼,如同两盏血染的小灯,眼角都已开裂,血溅到了老虎身上。再看那几只猛虎吓得趴在那里,四腿发抖,好长时间连动也不敢动。秦王手下的人只好又把朱亥放了出来。秦王叹息说:“乌获、任鄙也比不上他呀!如果让他回到魏国,那好像是给信陵君添上了翅膀。”于是就逼迫朱亥投降秦国,但是朱亥就是不答应。秦王又把他扣押在驿舍中,不给他水喝,不给他饭吃。朱亥说:“我受信陵君的信任,应当以死来报答他对我的恩德。”说罢用头去撞屋中柱子,可是柱子断了头却没破。他又把手伸进自己的咽喉,气绝身死,真是一个忠义之士!秦王杀掉了朱亥,又把群臣召来商议。秦王说:“朱亥虽然死了,信陵君仍然受到魏王的信用。我想造成他们君臣之间的互不信任,请问大家有什么好的计策?”刚成君蔡泽说:“过去信陵君偷用虎符援救赵国,得罪了魏王,魏王把他抛弃在赵国,不许他回魏国相见。后来因为秦国军队围攻魏国,才不得已把他召了回来。信陵君虽然联合四国,立下大功,但功高他就有震主的嫌疑,魏王难道会对信陵君那么放心么?信陵君用锤杀死晋鄙,晋鄙死了,他的那些亲属朋友一定会对信陵君深怀仇恨。大王如果能多拿出一些金钱来,派些奸细去魏国寻访晋鄙的那一帮人,多给些钱财,让他们去散布流言,说:‘各国都害怕信陵君,想把他捧为魏王,信陵君不久就要篡夺魏王的权力了。’这样魏王一定会疏远信陵君,削弱他的权力。信陵君不被魏王信任了,天下诸侯之间的联合也就解体了。到那时我们再用武力去征讨他们,秦国夺取胜利就没有什么困难了。’秦王说:“你的计策非常好!可是魏国刚刚打败了我们,魏国太子增还在我们这里做人质,我想把他抓起来杀掉,以解我心中的仇恨,你看可以吗?”蔡泽说:“杀掉一个太子,他们会再立一个太子,这样对魏国有什么损害呢?不如借用太子增来制造魏国君臣之间的矛盾。”秦王恍然大悟,从此对待太子增比以往更好。秦王一面派奸细带重金去魏国,按照蔡泽的计谋行事;一面让他的手下人都来和太子增交往,借机会悄悄对太子增说:“信陵君在外边十年,结交了不少国家君主,这些国家的君臣将相没有不敬畏他的。现在他做了魏国大将,各国的兵马都归属他管辖了。这样天下的人只知道魏国有个信陵君,而不知道还有个魏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