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袍之人看自己手中的人还没有睁眼的动作,便更是讽刺的拽起了男子的蓝发,对着身后的众军一甩一甩,又是哈哈大笑,“看看我们的蓝王!哈哈哈!这头我一会儿便取下来,等将他粉身碎骨,我们兄弟几个开场掬球之赛!”
他的辱。
绸袍之人说罢再转头,手中头颅的那双眼眸却是陡然睁开,吓得绸袍之人一手甩开,险些倒在地上。
男子被甩在地上,并未再动,只是那双眸子,依然如一平静,仿佛世事与他无关。
忽而,男子露出了一个无比轻松的笑。
怕是他,这一生中最轻松的笑。
缓缓,沙哑之音慢慢从含有血腥味道的口腔中流露而出。
“——方擎,你这一世,注定得不到那个位置。”
绸袍之人愣了几秒,而后哼声冷笑,一身站起,立在蓝明安面前的身体显得极为高大。
“得不到?呵呵呵……蓝王,我方擎既然可以一夜之间灭了你的安决军,我方擎如今便无所不能!”
方擎扬声,看着地上依然泰然自若的蓝明安皱起眉头,一脚踢去,去踢死尸一般,轻而易举。
“而你,蓝王,我尊敬的蓝王,您的蓝王府将在你死后被我取代,从今夜起,它便名为将军府!”
方擎再次笑的合不拢嘴,可在瞬间又是一怔,原本高昂的头又深深垂下,低头与蓝明安的目光对视。
“不不不……¥不该仅是这样,远不及,不及!我要让天下成为我的,包括皇城!无论天涯海角,都是我方擎的天地!我要让每一石每一物每一人都为我方擎效劳!都是我的……都是我应得的!”
方擎看着蓝明安平静如古水的眼神一笑,猛地抬头,环视指着凤临谷,似在指给地上的蓝明安看。
“蓝王,你看,这里,这里也会是我的,日后待我娶得一貌美天仙的女子,我便在这里为她建避暑之宫,当我有了——”
方擎的声音突然一顿,瞳孔紧紧收缩,盯着眼前的事物,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侍卫听令!放箭!!那边还有人!给本将军放箭!!”
方擎身后的众军都是一愣,而后又是一惊,皆是急忙从身后抽出了弓箭,寻着方擎指尖的方向对准,这才赫然发现,一旁的山丘之上竟还有两人在默默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个是女人!”
一名侍卫突然惊奇的放高了音量,大声从军群中喊道。
——女人!
躺在在地上的蓝明安忽然觉得心中一颤。
尽力的转过头,这竟是他面对千人马第一的动作。
他似乎可以看到远处那白衣身影,那般纯净。
可惜他已是临死之人,为那女人,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命已不值钱,他的命已不配去和方擎谈交易,他的自尊早已化为屈辱,被践踏,粉碎。
方擎将蓝明安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手指依旧指着木烷妖二人的方向,对众军冷冷启齿,“格杀勿论!”
一瞬之间,天空之上万箭齐发,宛若箭如雨下。
而这一旁,木烷妖额头的血莲已似灼灼燃烧,红眸中闪过杀机,声音如地狱魔音。
“满月。”
木烷妖刚唤满月,却见满月早已比她先行一步迈了出去。
金发挡住了面上露出唯一可以表达情感的绿眸,身影如鬼魅,在千人之中来回闪现,速度快到让千人一愣,还在一瞬思考时便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除天空之上那数百至千的木箭,再无续箭再发。
与此同时这一旁,木烷妖对天空即将坠落的数百支箭不屑一顾,在木箭落下的瞬间,白色身影每次都仅是微微一动,而后便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木箭的攻击。
躲了许有几十根,木烷妖嘴角弯起一个凉薄的笑意,再不躲,反是一瞬之间消失在原地,再见,已是在方擎身后,雪袍微微佛动,白纱轻衣,冰凉玉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仿佛只要她微微一用力,这凡间就再不存在一名为方擎的将军。
“轰——!”
千箭其落于方才木烷妖还站过的土地,一声爆破的巨响起,一阵浓烟重尘便一同升浮而起。
直到这一声巨响,木烷妖才感觉到手下的生命回过了神。
同时,也在无意之间看到了地上那人赞许与诧异的浅色蓝眸。
方擎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沉寂在他耀武扬威的那一瞬间,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没有哀嚎,没有厮杀,没有一丝不适的声音——可他的一千人马,如今个个卧倒在血泊之中,此地,在一瞬间成为血池。
“每一石每一物每一人都要为你效劳,嗯?”
声音阴冷到没有一点人的温度,不缓不慢的在他身后响起。
方擎喉结一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不待方擎回答,阴冷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天涯海角都是你的,嗯?”
木烷妖笑了起来,“待你娶一人貌美天仙,还要将此地独为她建避暑?”
“不不不……”
方擎瞪大了眼睛,方回答完毕,便又似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心脏狂跳,身体也愈加不安分的扭动起来。
这女子听得到,听得到,听得到……
她听得到——
“你不是——!”
“咯吱——噗——”
木烷妖十分不满的用手掐断了方擎的脖颈,令其即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溅到了地上,与他数百至千的士兵的血混合。
她的确不是。
怎还轮得到这肮脏的凡人说么。
“满月。”一如既往,木烷妖轻声叫道。
“是,主君。”一如既往,满月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回道。
“去趟阴司,将方才那人打入地府一层,轮回十日入二层,轮回七日入十八层,永生轮回。”顿了顿,“告诉他们,十七日后我亲自前往巡查,切勿怠慢了他的刑法。”
“是,主君。”
满月闪身,说罢身闪而去。
再回头,木烷妖静静注视着地上的蓝发男子。
“想不想活?”木烷妖突然问道。
蓝明安一愣,旋即感激一笑,道:“小姐之恩,蓝明安永记在心。”
温阳暖暖,仿佛没有什么战场。天不见一丝青云,湛蓝彻底。天下,一场厮杀轰然开始,悄然落幕,仅一瞬间,输赢便定格。
凤临谷中枯草片片,一匹骏马四处寻觅着它爱吃的青色,可不想,咀嚼在口中的东西毫无味道。
真是苦了它一匹千里悍马。
马匹一旁不远处,蓝明安颓废的平躺在地上,呼吸已是微弱至极。而木烷妖就在一旁,寻了一处干净,席地而坐,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地上生命力愈加减小的蓝发男子。
蓝明安垂眸,只觉得很累。
“它名洵儿……”
或许说说话,可以让他不那么困。
木烷妖很淡然的接受了这个说话的好机会,“千里马需伯乐,洵儿安得。”
“哦?”蓝明安故作惊奇,旋即道,“那我这伯乐,此生也只有这一匹千里马了。”
木烷妖淡笑,令人感觉她与人相差极远,“凡人贪得无厌,下一世便会投成一名一无所有的乞丐,想罢,那命也会被取代。”
“……取代?”
蓝明安同是一笑,重复了最后两字,却是转了话锋,努力抬眸,一手捂在腹部,一手遮住刺眼的光,看着远方那片天空。
“这是此生,我蓝明安最大的耻辱。”
“如若你那时不睁眼抬眸,怕现在的你,已是命丧黄泉。”木烷妖随着蓝明安一起转了话锋,却不愿随其看天。
“呵呵……是么……”
蓝明安的气息愈来愈弱,“怕如今……也快了吧……”
“……”
木烷妖不答,从原地站起,走近了蓝明安,再次席地而坐。这一次,木烷妖挽起了袖子,伸手盖上了蓝明安的额头。
蓝明安被冰凉的温度惊的清醒了许多,视线清晰,第一眼便看到了木烷妖,张了张嘴,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
负傲清澈之美。
因那红眸如血的怨念,或因那银丝三千的悲凉?
半晌,蓝明安所有欲想赞叹的话都归为一笑,看木烷妖伸手移开自己捂住伤口的手,又皱了皱眉头,眸子中透着一种释然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