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烷妖站在碎门之前,身灼凛冽的白焰,红衣银发飘摇不前,冷漠的目光扫过这片土地千万遍,一遍一遍,将它的模样印在心间。
往日的鬼域,虽没有人世的繁华,但也十里长街,处处可见月光影,楼楼可闻花眠香,行其若云,川流不息。
可今日,脚下鲜血成河,尸体残肉麻眼,未死的痛苦和呻吟,征杀的刀枪比剑,十里长街变为十里长流,川流不息的成为残尸烂泥,凡间描述的地狱的血光,如今竟也变得如此真切。
木烷妖冷笑,她记住了今日天拜所给的突如其来的礼物,当然,她会毫不客气的收下,也可以不屑一顾的原模原样的奉还。
况且,她也会让天帝记住,他若不逼她,她也不会做的太甚。
可如今——
“呵,天帝啊天帝……你既然自己将你天庭的人送上我阴司,你也休想再让他们平安无事的回去。”
我地府,现罪人还未满。
周身的白色火焰瞬间变成血红一片,戾气直直上升,最后竟在头顶化为一头赤炎骷头,渐渐生长出臂膀,立在木烷妖身后,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森白的光。
木烷妖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道身着银光战甲的身影,那身影在她的土地上尽情放肆的厮杀,感到她看他的眼光,竟轻蔑一笑。
木烷妖同一笑,怀中抱着摄魂清无动于衷,瞧那身着战甲的人熟练的收起刀枪,转身,想自己大步迈进。
一步,一步,看得木烷妖心越来越静。
这会是她一千六百年来第一次杀天兵将领,这也会成为她阴司与天庭开战的证据,想这一切,她终于等到了吗?
一步,停步,那身着战甲之人终于停下了身子,停的木烷妖心血来潮。
那人手举长枪,毫无顾忌的横起,枪坚对准了她的鼻尖,带着银盔的头微斜,充满寒气的一笑。
那人对她嘲笑,道:“援兵?是来支援我们男人的,还是用来鼓励军心?”
木烷妖笑的开心了,那人便又嘲笑,长枪向下一甩,侧身而置,向前走来。
木烷妖不动,她身后的满月不动,满茫尔也不动。
在她之上的巨骷也是没有动。
那人胆子似乎更大了,在与木烷妖相隔一拳之间停了下来,左手从军铠之中抽出,俯视身下矮他一头的木烷妖,手捏着她的下颚,一点点抬起,放在眼前。
木烷妖看着那人咧开了嘴,调戏她笑,道:“模样倒是不错,我等怎未曾想过,阴司之中还有这般质量的花瓶呢——”
“嗞……嗞!”
木烷妖知道,面前这个人正看她看得入神,以至于已完全忘记他脚下徐徐燃起的森白火焰。
木烷妖笑的开心,附和这个人,玉指攀爬上男人的脸颊,一脸笑容无比阴寒,血眸幽怨至极,偏生如画中娇,姿色天然。
“君率几人许?”
压着嗓音方才开口,木烷妖将指尖滑过面前之人的脸颊,垂眸控制着身后两人的一举一动。
对面的男人低声一笑,目光突然变得迷离,他脚下那火焰攀燃到了裙袍,可即使他已经察觉看到,却还是置之不理,一装到底。
木烷妖不得不承认,眼前正是调戏她的男人勇气可嘉。可她同样要肯定,眼前这个男人,高估了他自己的实力。
“我率兵将二百余人,天庭共来三百余人。”
木烷妖听着,看着男人那张轻视她的脸眸,玉指不由得再度向上,轻轻地,抚着男子的眼眶。
这一次的启齿,透着阴寒的气息。
“君可知……这片地,仅是阴司土地的四分之一……”
木烷妖说罢,心满意足的看见了面前男子的一瞬间惊恐,那眼睛瞪的极大,令她情不自禁将手指伸了进去。
“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瞬间在狱门处响起,木烷妖嘴角的笑容放大,美目清澈,森白火焰囚禁了男子的身体并一点点吞噬,指尖在眼眶之中转了两转,而后轻轻用力,在森白火焰将其吞没的那一刻抽出。
鲜血在这一刻溅出,溅到了她的袖袍上,而后隐匿。
木烷妖随手将扣出的眼球扔置在地上,手上的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淌下,滴落在血红色的土地上,一滴,一滴,印染。
这是你天庭送给我的一个人。
天帝,让我木烷妖告诉你,现在,我与你的拼杀才正式开始。
木烷妖觉得自己的心在快速跳跃着,百年来,她从未这样高兴过……
收回了牵制住身后满月和满茫尔的白焰,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即刻下令。
“一个不留。”
我让你天兵,损失三百。
我恨不得你天兵,在我阴司腐烂三万。
满月看似无意的瞥一眼木烷妖,绿色眸中闪过一丝迟疑,而后瞬间化为乌有。身前天兵数百,满月身穿梭于兵鬼之间,每过一处,便可看见一处的天兵瞬间瘫倒在地上,脖颈之处的一道划痕不断向外涌出鲜红色的血。
满茫尔咬了咬唇瓣,硬拼着一副所剩无几体力的身子上前,腰间抽出两把匕首,跳至人群之中,寻一天兵斩杀。
木烷妖依旧那副笑颜常在,轻挪脚步,一步步迈进了鬼域的门,娇小的身子上一个巨大的骷髅弯腰而立,紧紧尾随。
这骷髅是白焰与血相融的显现。
它名为绝。
因白焰不活,血也只是一滩死血。
她木烷妖未曾想过,这从未唤出的东西,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不过,这样也好。
用他们的血喂饱了你,我也很开心。
寥寥几步,木烷妖便不耐烦的一闪消失,一个瞬间,已到了另一个地方。
木烷妖还未抬头,便已经知道,她所到的这个地方,人烟缥缈。
死的死,亡的亡。
一地残骸,再无生灵。
木烷妖觉得好笑:莫非她来的如此晚,晚到这一片已被天庭的人祸害成这样?
方转头,一身蓝衣背影跃入视线,木烷妖一怔,即刻收起了戾气。
忽的,那蓝衣黑发,腰间琉璃玉笛,竟在一瞬让她感觉那样熟悉,却那般陌生。
她仔细去看:蓝衣云袖金纹袍,腰间琉璃栓玉笛,墨发如瀑布倾斜直下,颠倒众生的风流背影,仿佛只要一回眸转身,就可以翻云覆雨,倾尽天下。
木烷妖简略的瞥了一眼蓝衣人,虽是熟悉却也只是思考一刻,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之后的目光,都锁定在那蓝衣人身下脚下的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上。
鬼,没有尸体。
鬼的死亡,不过是魂魄散尽,将原本的血流尽而已。如果有死亡的鬼的尸体,除非两种:一么,就是还未断气,可起死回生。二么,就是鬼鬼之子,永不超生,所以死不瞑目,留尸备诫。
而这些尸体,皆是身着普通铠甲,淡泛银光之身,手中断刀枪的模样。
看样子,并不是她鬼域中人。也就是说——
木烷妖的眸子在一瞬间低下来,也就是说,这一片的鬼域已经没有她鬼域的小王,而相对应的,天庭的人,在这一片,也只剩下这么一人,踩着他天庭兵将的尸体攀爬上去。
想罢,木烷妖这才肯仔细观察蓝衣人脚下堆积的尸体,他们的面相死的固然有些恐怖,有头破血流,又有五马分尸,不过算一算,表面被伤的人到也不应至断气或死亡。
定是要死不死,活却无能为力。
就宛若一滩死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混合的味道,还有那说不出的沉寂,说不出的惧意。
这惧意,不知是那蓝衣人,抑或是她这红袍人。
木烷妖突然提起了兴趣,这一次完全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缓缓,周身也收回了森白之焰。
木烷妖怀中抱着的古琴轻轻平放在左边的胳膊手臂之上,继而用右手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之上,却并不触弹。
她目光悠悠,回归于蓝衣人的背影,那背影,陌生的令她觉得有一种由心蔓延上的熟悉之感。
仿佛在什么时间,她与他会有一面之缘,而此缘会不浅,以至于会令她铭记。
不过就算这一面之缘能如何,它挽不了他的性命——
木烷妖抿嘴一笑,脚跟略抬起,似是要跳起来,却又落地。然而,就在这脚落地的一瞬间,木烷妖方才还在原地的身体巧妙的消失,只是再一眨眼,那空旷到极点的声音再度响起,古蝉鸣幽幽,人影置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