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把一大堆的衣服一齐扔到水里,芦苇形成的天然蓠芭挡着它们,不会被水冲走。泡上一阵子,两个人再一件件地捞起,放在水边的一块青色的大鹅卵石上,打赤脚站在上面踩。一遍遍地踩,踩到衣服里的灰消失到了水中。再放到水里来回地摆,摆干净了,拧干了,就搭在水边的芦苇枝上,让太阳晒干晒透。要是大的床单和被单,一个人拧不干净,两个人就一人抓了一头,向不同的方向拧。很快,在水边的芦苇墙上就搭满了各色各样的布,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刚刚十二岁的女子,浑身上下都有劲。一大堆衣服不知不觉就洗完了。洗完了还不觉得累。兰子说,头有些脏了,咱们洗洗头吧。梅子说,你先洗吧,我给你洗。梅子蹲在兰子身边,用月皂在兰子头一打出一堆白色泡沫。兰子留的是剪发头,好洗。不大一会,兰子洗好了。兰子洗好了又给梅子洗。也一样,梅子又是一头的白泡沫。只是梅子梳得是一根长辫子,头发又多又长,洗得时间比兰子长。
头发洗完了,身上的衬衫也几乎是湿透了。互相看看,眼睛里的意思全明白。梅子说不会有人来吧。兰子站起来朝四处看看。有芦苇墙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兰子说,这和在屋子里差不多。除了天上的云看,太阳看,没有什么能看到她们。她们当然不在乎天上的东西看她们呢。
先脱掉了衬衫又脱掉了裤子,她们滑到了水里。在水里她又把胸前的一块布和两腿之间的一块布解了下来。她们把这两块布扔到了水边的沙土上。现在她们和水里的鱼没有两样了。一个来自海边,一个来自江边,对水格外亲。她们在水里游了起来,她们比鱼游得更姿势好看,一群野鲫鱼跑过来,在水里偷偷地看她们,它们在想,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这光滑白嫩的大鱼啊。于是它们追着她们一起游,还不时调皮地用嘴亲亲她们的身体,惹得她们兴奋得喊叫起来……
你骑着马和老冯在荒野上转悠。
你举起了望远镜。
说真的本来以为打完仗了,这个东西用不着了。没想到一样很有用。好多次那些走兽都是被你用这个东西发现的。
从东望到西又从南望到北,再从近望到远。你对老冯说你今天想干掉一只狼。别的东西你没有兴趣。
狼好象从风里嗅到了你的杀气。它们全躲到了望远镜望不到地洞穴里去了。
你坐在马上,又站在一个高土坡上。你的目光从望远镜里掠过那片胡杨林,又掠过那片野草地。甚至你把那片高耸的山岗也没有放过。当你沿着古尔图河来回搜索时,你好象看到了什么。
你把望远镜的焦距又重新调了一下,再一次朝向古尔图河。
你真的没有想到,望远镜不但能用来指挥打仗,用来寻找猎物,还有另外一种你永远想不到的用途。
也就是从此以后,你只要在休息日出来转转时,都会忍不住地把望远镜对准古尔图这条弯弯的雪水河。
兰子在仰游。兰子的奶子有半个露在了水面。兰子对着天说,天啊,真是太舒服了。天听不到兰子的话,可梅子能听到,梅子用手掌朝兰子推去一股水浪。说兰子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害羞啊。兰子一翻身站到水中,同样把水泼向梅子。兰子说,光说我,看看你自己。梅子低头一看,原来清清的水中,自己的身体也是一眼就看个清楚。梅子说你坏,用水反击兰子。兰子就往岸上跑,梅子在后面追,两个人一起跑到松软的沙滩上,一起倒在了沙子上。沙子暖暖的,她们用沙子往最让女人害羞的地方撒遮,细细沙子触摸着她们青春的躯体,一种畅快瞬时掠过她们的周身……
你和望远镜一动不动,象一尊石雕。站在一旁的老冯,以为你发现了可以射击的目标。一个劲地问你看到了什么。你不说话,只是用望远镜看。老冯问,是不是看见了狼?你不说话。老冯又问是几只?你说是两只。老冯说,那肯定是一公一母。你说,两只全是母的。
老冯说,你真厉害,连这也能看出来。老冯仰起脖子看,只看到了河水象一条发亮的细线在闪动。老冯说,让我看看,它们在那里。老冯给你要望远镜。你没有给。你还在继续看。老冯急了,说,别光看了,咱们快骑马过去,把它们干掉。说着,老冯把子弹推上膛。你放了望远镜。你说,算了吧,咱们回去吧。老冯不解地看着你,老冯说,你不是看见了狼了吗?不把它们干掉,是个祸害啊。
你淡淡地说,我看错了,那不是两只狼。老冯说,那是什么?
你说,是两只梅花鹿。
搭在芦苇上的一个床单,被太阳晒干了,被风吹得要掉落下来。这个床单是佟队长的。梅子站起来,走过去,把床单收好。梅子说边叠床单边说,佟队长也是的,干吗不找个女人结婚,也好有个人照顾。兰子说,我看,你去做队长的女人还挺合适。梅子说,再胡说八道,看我扯烂你的嘴。兰子说,你敢说,你不喜欢队长这样的男人。梅子说,说我干吗,你自己难道不喜欢队长吗。兰子说,也倒是的,队上的女人,怕是没有不喜欢队长的。可惜呀,只有一个队长。梅子说,不知道队长喜欢谁?兰子说,下一次我非要问问她。梅子说,你有这个胆子?兰子说,这有什么。哎,梅子,我给你和队长做个媒吧。梅子说,行了吧你,自己还没有嫁出去呢,倒操起别人的心了。
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只大野兔子跑过,你举起枪把它撂倒了。你让老冯把它提到了炊事班。晚饭时,老冯就端来了一盆烧得红红的兔子肉。老冯放下兔子肉要走。你没有让他走,你让他坐下。你说你要和他喝上几杯。老冯其实就等你这句话了。赶紧坐下张罗着给你倒酒。
没喝几杯。你就问老冯。让老冯评价评价开荒队的女同志。
老冯说,要说长得好的那还是要数兰子和梅子。
你说她俩光是长得好,别的方面呢?
老冯说她俩不光长得好,别的方面也好。
咋个好法,你让老冯说明白点。
老冯说兰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做事大方对人热情。老冯又说梅子说起话来慢声细气,一看就脾气好。
你问老冯要是结婚过日子,这两个人怎么样?
老冯以为你是要帮他解决个人问题,表情有点激动。老冯连着说,好,好,这两个人都是过日子的人。谁能娶上她们就是谁的福气。
没有想到老冯这马车夫,对女人还琢磨得挺细致。你给老冯碰了一杯酒,让老冯别着急,往仔细里说。
老冯说,别看梅子腰细细的,个子也不高,她是骨头架子小,身上的肉一点也少,这样的女人,男人只要沾上了,会连命都愿意舍出的。老冯又说,兰子更是一副天生的女人的身坯子,奶大,屁股也大,准能养出一大堆儿子。还有呀……老冯看看你,见你听得来劲,就接着往下说,老冯说,兰子那样子,经得起折腾,多劲大的男人她都扛得住……
咳嗽了一声,你不想让老冯对兰子和梅子说出更难听的话。老冯不说了,看着你。
你又问老冯,要是让他在两个人中挑一个当老婆,他会挑谁。
老冯当了真。嘴皮有点发抖。老冯说,大哥,我可不敢挑。这两个女人,不管是哪一个,能让我娶了去,都是我祖上烧了高香了。大哥,你就看着办吧,我听你的。说着,老冯的腿又点站不住了,要跪下给你叩谢。
你沉下了脸,说老冯,你也是大男人,怎么为个女人也能跪下,别没有出息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走吧。
刚打弯的腿又直起。老冯走出门。
兰子和梅子来了。把给你洗好的床单送来了。你让她们坐下吃兔子肉,她们不吃。非要给你把床单铺上。床单铺上后,她们要走。你不让走。你说,一个人至少吃上两块兔子肉才能走。兰子和梅子就坐下,你用筷子给她们挟兔子肉。吃过一块后,兰子说,太好吃了。你说,好吃,就多吃几块。兰子就吃了四块。问梅子好吃不好吃。梅子也说好吃。可她还是只吃了两块。吃兔子肉的时候,你问她们喝不喝酒。两个人笑了,说你真会开玩笑,哪有女人喝酒的。你也觉得,女人是不该喝酒的,只是说说,没有让她们非要喝。
这个晚上,在开荒队除了你和老冯外,还有一个人也喝了酒。他就是和老冯打了架的老朱。老朱喝酒,是真的心里发闷。他知道,虽然打架,他没有输给老冯。可他知道,他最终的结果是会输给老冯的。有一点,他和老冯没法比。队长喝酒时,会把老冯喊上,却从来不会喊他。尽管他的酒量比老冯好。还有老冯,在喝酒时,能把队长喊大哥。老朱却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不把队长喊队长,而是喊大哥。在开荒队,好多男人,知道这一点,有个事情,就让着老冯,不和老冯去斗。
偏偏老朱也不是个容易服输的人。老朱边喊酒时边在想,会有什么办法,让自己不会输给老冯呢。
把兰子的名字写在一张信纸上,又把梅子的名字写在另一张信纸上。再把信纸揉成一团大小一样的纸蛋。把两个纸蛋又放到铁缸子里。你端了起来,在手里来回地晃。晃到你认不出那一样纸蛋写着谁的名字了,你不晃动了。把缸子放到桌子上。你把手伸进缸子里,你抓起了一个纸蛋。可你没有马上打开。你站起来,点起了一支烟。你走到门口。你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天。天是黑的,但星星是亮的,月亮也是亮的。大地在睡觉。一些虫子没有睡觉,它们在叫。营地里灯全熄了,同志们都躺在床上了。他们中有的人睡着了,有的人还没有睡着。睡着的,做着别人看不到的梦,没睡着的,在想着别人猜不透的心事。
你看着月亮,脑子忽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要是搁在旧社会,你一定要把两个女人都娶回来当老婆。
这世界上,再好的人,有时也会有些很坏的想法。
你也觉得这想法太坏。你让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你抽完烟,你把烟屁股扔了。你回到队部。你看到了那个你从铁缸子里抓出的纸蛋。你慢慢地把它搓开。直到你看到了上面写的两个字,梅子。
看着这两个字,你有点发愣。不过,你马上就高兴了。因为你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你决定娶梅子当老婆。
你决定五天后找梅子谈一次话,把这个事正式告诉她。
你决定八一建军节这一天和梅子举行婚礼。
但在这之前,你不会把你的决定告诉任何人。对老冯你也不会说。当然更不会去和谁商量。在这个地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用不着去别人怎么说,更不要别人来安排你怎么做。
只是你没有想到,二天后,发生一件你完全没意想到的事。这个事的发生,把你的决定和计划完全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