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似乎也没想过要休息。子云坐在伤者的床前,一遍又一遍地测着体温,焦虑和不安占据她的脸,即便是窗外的大雨,也无法冲洗,反而为她增添了某种恐惧。
她环顾卫生所里摆着八卦阵的盆子,清一色的大小,却非清一色的颜色。小君用毛巾擦着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珠,看看这个盆子的位置又看看那个盆子的位置,又不停变换着盆子的位置,以便于滴水准确的落入盆子。
“姐,你这些盆子是不是就是为下雨准备的啊?”小君摆着盆子问子云。
子云苦苦一笑,“是啊,每年夏天,我都要准备好多盆子以防漏雨,要是赶上晚上下雨,我一个晚上都没法睡觉,尽是忙活这些天然雨帘了,老徐总取笑我说我这一下雨就成了真实版的水帘洞了,可惜,我连个妖怪都算不上。”
“哎呀,我说姐啊,你这房子也该修修了,这还了得,下个雨真赶上花果山的水帘洞了。”小君摆好了盆子便来到伤者近前,又问子云:“姐,烧退了吗?”
子云看了看手里的体温表:“好像是降下来了,这样的话,我觉得他的内脏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君皱着眉头,“姐,那他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醒来啊?他到底是个谁,是个什么人啊?总不能总躺在我们家吧,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他的家人或者朋友啊。”
“是啊,可是人是间接送到咱这儿的,这个人的身份还是个未知数,这还一直昏迷不醒,姐也着急啊,你说他要是个杀人犯,我这不是包庇罪犯嘛!他要是个毒贩子,我这不是窝藏毒贩子嘛,到时候我这算是做好事还是助纣为虐啊!”
小君听了子云的一番话,惊恐万分,她直勾勾地盯着子云:“姐,要不报警吧,让警察来了看他们怎么办,我们就不管了,反正已经救活他了,现在就是一直昏迷不醒,警察为了调查他,没准还可以送他去好一点的医院给他治疗。”
子云想了想,就对小君说:“那要是这些都不是呢?”
“啊?这……这个……那到底怎么办?”
“先等等吧,等他醒了再说,我们起码得了解清楚了再说啊,要是先给警察一说,警察立马就得把他带走,你说他这样,能经得起折腾吗?他要是真没有我们说的那些情况,到时候他好了还会记恨我们,我看还是先等等,等他醒了再说。对了,小君,你说他那车里有没有贵重物品啊,放在外面会不会弄丢了……”
“嗯,应该检查检查,把他的东西都拿回屋子,要不然被雨淋湿了。姐,家里还有伞吗?”
子云从柜子后面拿出一把打伞,“我去,你在这儿盯着。”没等小君反应过来,子云打着伞就冲出了屋子。
雨的确很大,街道的水没过了子云的脚脖子。子云跑到了汽车旁边,拉开了车门找里面的东西。在后排座上有一个大型的相机包,里面应该是相机,她把相机挎在自己的脖子上,见后座上没有其他东西后,又去后备厢。可后备厢似乎锁着,根本打不开,子云还嘀咕道:“这车真结实,都掉道桥底下了还这么结实。”
“姐,车钥匙在方向盘的地方,先找钥匙,再开后备厢。”小君站在卫生所的门口捂着嘴向子云喊话,生怕雨声会降低了自己喊话的分贝。
其实,小君喊话的时候,子云也想到了,她绕到了前面,见方向盘已经变形,但是钥匙却很显眼的掉在钥匙孔上。子云拿了钥匙后,发现车舱里凌乱地扔着一些杂物,她从被挤得变形的驾驶舱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只见本上还插着一支笔,子云拍了拍土……
小君看见庙的方向一道长长的闪电,她知道下面肯定有个巨雷,她急忙向子云喊话:“姐,快回来,要打雷了。”
子云听见了小君的喊话,钻出驾驶舱,冲着小君喊:“怎么了?”
“姐,你快点啊,闪电很厉害啊!”小君扯着嗓子捂着嘴当扩音器。
后备厢里有两个行李包,子云拿出一个包,沉的几乎要窒息,她背起包的时候,就觉得根本无法再拿起第二个包,于是,她就先将第一个包背回了卫生所,二次来背第二个。
当子云背起第二个背包的时候,一个闪电,劈向了汽车,接着是一声炸雷。小君清清楚楚地看着子云被雷击倒,趴在了汽车的后备厢里,许久都没有起来。小君瞪着两只硕大的眼睛看向子云,她忘记了自己没有打伞,喊了一声“姐”,就冲向了子云。
子云睁开了两只疲倦的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小君带着哭腔:“姐,你刚才被雷击倒了,你没事吧,姐……你别出事,我害怕,我害怕打雷,以前都是子峰抱着我的,你要是有事了,我怎么办?子峰还不在身边。姐……你感觉怎么样?”
子云试图从椅子上坐起来,但觉得浑身有点疼。她想了想过去的事,还好,一切都能想起。“我好像没事儿,你扶我站起来我试试看。”
小君扶着子云站了起来,子云走了两步又对小君说:“你松开手。”
“姐!你行吗?”
“你放开我,我试试要是能走就没事,你跟着,要是我跌倒了你就赶紧扶着点儿。”
小君哪里敢怠慢,她紧紧贴着子云,看着子云往前走。刚开始慢慢地走了几步,小君觉得应该没问题,接着就见子云大踏步地走了几步,吓得小君直瞪眼。
外面依然是倾盆大雨,完全不顾及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伤员,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一个被雷击中的女人。房顶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漏雨,地上的盆子在一滴滴的落水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间昨日还沉浸在欢乐之中的房间。也许,没有了滴水的声音会更加的和谐,有了这些滴滴答答的水声,安静的几乎有些恐惧。
子云趴在伤者的床头,看着头顶滴滴答答的输液管,时而感到一阵眩晕,她趴在了床头上,再次昏迷。
子云没有反应,小君立刻紧张了起来,她扶起子云,看见子云的鼻孔渗出了血迹。小君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不停呼唤子云:“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吧,你快醒醒……”小君用纸巾擦拭着子云鼻孔里流出的血。
子云再次清醒后,对小君说:“不行,小君,我说药,你帮我配药,配好药我得输液,要不然我会死的,这个鬼天气,从来没有过的大雨,今天说下就下。”
小君按照子云的点名,一一将所用的药都取了出来。虽然,此时的她筋疲力尽,两眼昏花,但还是要一一核实药,以及药的生产日期和说明,这是她从医多年的一个习惯。小君按照子云提示,完成了药剂的分配。
小君吃力地挂好了药瓶,然后又扎好了输液管,她将针头递给子云的时候,手在颤抖。小君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子峰又不在身边,原本平静的一次回家,没想到遇上这一系列的事情,当子云被雷击晕后,她哪里承受得了这种打击,恐惧像是一条恶魔,紧紧抓住她不放,唯一希望的就是子峰尽快回来。可就算子峰想回来,这么大的雨,她又担心子峰的安全受到威胁,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在她单纯的心里攀爬,她感到了天旋地转,有种随时跌入万丈深渊的惶恐。不安的情绪也被子云尽收眼底,她强忍着身体的万般痛楚,坚持自己清醒,不仅是为了躺在病床上那个危在旦夕的陌生人,同时也是为了这个刚刚到家的弟媳妇。
“你帮我测测那个人的体温吧,看还发不发烧了。”子云还是担心床上的那个无名伤员。
“哦!”小君回过身准备给伤者测体温,她知道测体温需要将体温表夹在腋下,这事着实让小君有了挑战,她怯怯地看了看子云,子云知道让小君很为难,笑着鼓励:“没事,小君,我们是在救人!”
总算是夹好了体温表,小君试探着问子云:“姐,你说子峰现在在哪儿,他不会淋雨吧?”
“呵呵,你担心子峰啊?他不会有事儿的,只不过晚上可能回不来了,一下雨,拴马桥下就发洪水,估计现在拴马桥已经发洪水了,人都不敢走拴马桥,老徐知道这个事儿,他熟悉城里,大不了就住下了,明天一早肯定就能回来。”子云说完勉强地笑了笑。
小君还是不放心,“姐,要不要我给子峰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现在的情况。”
子云点头表示同意。
果然,小君用手机联系子峰后,告诉子云:“他说他们住在徐大哥的亲戚家里,该买的东西都买到了,明天早上雨停了就回来。”
此时的子峰正被老徐一句又一句稀奇古怪的问话折磨着。
“子峰,你是干什么活的?你们两口子是双职工吧?”老徐呲着牙冲子峰笑。
子峰瞥了一眼老徐,“什么两口子,我们还没结婚呢。”
“哦,还没结婚啊?没结婚就不能叫两口子啊!”老徐若有所思。迟疑了一会,他接着问:“那你干什么的?”
子峰觉得老徐太啰嗦,便将小君的工作一并告诉了老徐:“我是画画的,我女朋友是学外语的。”
“哦哦,画画的?画画好啊,还可以画自己看到的东西,对了,子峰,你有时间了给咱拴马镇画一幅画,估计这里快拆了,拆了新建,到时候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你画一个也算是个纪念。”老徐说完便盯着子峰,希望子峰能答应自己的这个请求。
“已经画完了!”
老徐一惊:“啊?已经画完了啊,什么时候画的?”
“我们来到那天晚上和我姐一起去庙前面那个小山坡上画的,回去了拿给你看。”
老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这么快啊!好的,回去了我一定得看看你画得像不像。”
“嗯!”子峰毫不在乎老徐的对话,草草的回答了老徐。
“我还告诉你个事儿,你想不想听?”老徐的神秘并没有唤起子峰的好奇心,但并没有打消老徐继续说话的兴趣。
“咱们拴马镇一直是个神秘的古镇,据说拴马镇的地下还有宝。”老徐瞥了一眼子峰,他想用此勾起子峰的注意和好奇。
子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拴马镇大大小小的人都会下象棋,据说镇里有一副用玉雕刻的水晶象棋,已经流传很久,但谁也不知道这幅象棋在谁家。”
子峰回过头,“真的?”
老徐点头的时候不像撒谎,子峰便有了兴趣,“你觉得会在谁家?”
“我估计在……”
这时,正好是小君给子峰打来电话的时候,子峰便告知了小君自己的情况。
子云给自己输了两瓶液体后,也有了点力气。此时的天色已被黑幕遮住,外面的雨势减小了,稀稀拉拉地敲打着那辆受伤的汽车,汽车低着头似乎忍受着伤后的剧痛,正在雨中哭哭啼啼,等待它的主人回来,和它一起回家。
“姐,雨好像下的小了。”小君似乎有些兴奋。
子云知道,小君是挂念着子峰,她伸出手做了个深呼吸:“是啊,终于小了,再下下去,拴马镇又要遭到洪水的侵略了,这会儿的拴马桥下肯定是洪水泛滥了。”
小君好奇地皱起眉头,恨不能把耳朵伸到拴马桥头倾听那滚滚的洪水。小君也没有听到子云所说的洪水声,失望地说:“姐,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光听到淅淅沥沥的雨了。”
“进来吧,夜深了,别在外面待太久,会着凉的。”
小君进了屋要搀扶子云,子云说:“没事,老天爷还没有想把我劈死,可能是怕我死了,会耽误这个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