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海女神回复了个抹汗的表情:“我的天!”
牧典蓝发了一个太阳的表情,又发了一支玫瑰:“真不敢相信,在上海还能遇到你。”
悦海女神:“你怎么想到出家呢?”
牧典蓝说:“不说这个好吗?”
悦海女神发了个疑问的表情:“你把刚才那篇日志删了?”
牧典蓝说:“写埋怨朋友的话不好。”
悦海女神:“雁如还专门给你配了编者按。她还在参加聚会,可能是抽空用笔记本给你写的。”
雁如是兼职副总编,主管兼职编辑,牧典蓝不知她究竟什么模样,就把照片作了对比,注意到一位穿着比较贵气、脂粉味较浓的盘发女人,但是有悦海女神的那张并没有这个女人。他就问:“雁如是穿皮草的那位吗?”
悦海女神:“你怎么知道?”
牧典蓝说:“外出玩耍也带笔记本的人通常比较富有,穿皮草的也差不多。”
悦海女神:“你认为穿皮草的就比穿棉布的富有?”
牧典蓝说:“我只想知道雁如这个人,我猜对了吗?”
悦海女神发来一个“赞”字。
牧典蓝想起她在山上穿着果绿色棉质休闲装,又说:“雁如这样富有的人,千里迢迢为你的网站庆祝会而来,你应该比她还富有,所谓客走旺家门。我只认衣冠不认人是吧,还是你说得对,穿皮草的雁如未必有穿棉布的你富有。”
悦海女神:“你认为雁如是为我的网站而来?”
牧典蓝说:“怎么,我又说错了?”
悦海女神:“算你对吧。我要休息了,有空再聊。”
“认识你这么久,能告诉下你的芳名吗?我叫牧典蓝。”牧典蓝并不知道她的真名,编辑之间只用网名。
悦海女神:“我叫舒茗悦。”
牧典蓝说:“好喜悦的名字。我今日愁,你明(茗)日悦,但愿不是死对头。”
悦海女神:“你打字眨眼就是一句,以前没这么快吧?”
“人是会变的,如同去年你的短发变成了现在的长发。晚安吧!”牧典蓝带着得意笑了,舒茗悦的打字速度相当快,在他面前则是小巫见大巫。他出身计算机专业,打字速度是专业级的快,当兼职编辑挨她批评那回,他是一边看股票一边回她的话,并不快,现在作为操盘手打字速度更要达到别人把下单指令口头说完他就能下单的程度。
舒茗悦下线了。牧典蓝并无睡意,第一次踏入了她的QQ空间。
这个空间名是“阳春白雪,和者日众”。里面没有心情日志,有数十个相册,从相册的封面和名称看,尽是风景静物类摄影。他首先点开《峨眉烟雨》,里面只有十五张图片。有数张雾蒙蒙如水墨画的雨中峨眉,这是他很熟悉的风景。有张照片是只枯叶蝶停在树干上的高清晰特写,头朝下尾朝上,四周的景物已经虚化。正是在这片“枯叶”的旁边,他和她相遇了……这只枯叶蝶当初在他眼里就是片枯叶,看得并不真切;镜头下的枯叶仿佛停在他鼻尖,他看清了,那就是只聪明的蝴蝶,正狡猾地盯着他,并嘲笑他被骗了。他突然明白了,她从前那些博客日志所配的图片并非是网络图片,而是她的原创摄影。暗自惊叹的他思潮暗涌,良久,他为这张照片留了言,也是第一次为她的作品留言:“忘不了这只虽然飞掉了,却被你定格的枯叶蝶。蝶成枯叶,是为等待阳光;枯叶化蝶,是为那骄傲地飞行。”
窗外寒风起,云里凉月藏,本是个枯叶横飞的苦闷夜晚,却因遇见这位熟悉而陌生的女子,季节转换到春夏之交,枯叶化蝶满天舞了。牧典蓝感慨着倒在床头,梦的窗帘拉开,他在半梦半醒间回到了雾中的峨眉山,遇见了山上的舒茗悦……
5
有的事一辈子都会想起,一辈子都会梦见,却一辈子不会提起。牧典蓝对峨眉山之行绝口不提,舒茗悦也知道一些。
去年五一前,牧典蓝放弃大二学业,离家出走近三个月,在成都没有找到能谋生的工作,却被夺魁教育培训中心给欺骗了一场。他把汽车站和火车站当旅馆熬了一天又一天,只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找不到一条出路,连回家都没有脸。有天,他见到广场上LED广告屏里播放着峨眉山宣传片,灵光突闪,毅然决定去峨眉山,皈依佛门,要告别与他格格不入的尘世,成为一个没有爱,没有恨,不被衣食住行所困扰的人。
峨眉山进入了旅游黄金期,山脚下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走路都要撞到人,不是清静之地。牧典蓝不知到底怎么去出家才不被游人围着当新闻看,也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出家,就渴望来场大雨,冲散游人的观光兴致,让自己在天地间接受洗礼,洗去凡尘污秽,步入佛教圣地,去寻找一位庙堂老僧收他为徒,剃去三千烦恼丝。
牧典蓝在山下一家便宜的小客栈住下来等大雨,房间里一股霉味,这里其实经常有雨,很潮湿。他凡根未净,无聊至极,见客栈门外的电线杆上有些办证广告、求子广告、性病广告之类,就到杂货铺找来毛边纸和墨汁,用毛笔行楷写了一张没有标题的大字报盖住了那些广告。上面写着:“愿逢有意出家之人,雨天同登峨眉修行,我在此店109房恭候有缘人。此文在,我就在;字迹灭,我出行。”
那天下午,牧典蓝在客栈附近的西南交通大学峨眉校区里转悠了一转出来,想起自己失去的大学和上海交大的栗天劲,烦躁而惶恐,就在街边的小摊上花了一百零八元买了串开过光的檀香佛珠,心事重重地回来,漫无目的地倒在床头翻开一本佛教书打发时间。他的心情糟透了,因为客栈门口的摊主刚耻笑他“遭烧了”,也就是被坑了,说是他那条佛珠最多值五十元,同样开过光。他为那被“烧”的几十元钱心痛不已,直恨摊主心太黑,多赚他十元可以,怎么能多赚一条佛珠的钱,尤其是在这本应有慈悲之心的佛教圣地!
三声敲门声传来。牧典蓝以为是同宿舍的旅客回来了,开门,来者竟是两位学生模样的女子,均穿着果绿色棉质休闲运动装,理着短发,像对姐妹,却又不似孪生,连表情也井水不犯河水。一位冷艳逼人,低眉顺眼,哀愁写面,心思沉沉;一位明眸善睐,理着短碎的头发犹如假小子,直管朝屋内扫视着,像在寻什么人。这位假小子正是悦海女神舒茗悦。
“109号,店门外那张毛笔广告是谁写的?”舒茗悦见屋里只有牧典蓝一人,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用普通话问,听他回答了声“是我写的”,她讶异道:“啊!你——想出家?”
牧典蓝“嗯”了一声。
“你这么帅也想出家?”
“唐僧也很帅。”
“你这么幽默,哪儿像?”
“像的该是什么样?”
“比如她这样,人未老,心先衰的。”
牧典蓝暗想:这么漂亮的美女出家,好可惜!就故作深沉地说:“佛教属于有信仰的人,不属于心衰的人。”
“你有信仰怎么不直接去拜佛,躲在这旮旯里等人一起出家做什么?”
“现在是游客拜佛的时候。”牧典蓝狡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