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莽雄心勃勃地要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伟大抱负的时候,汉成帝去世了,随着汉哀帝的即位,另一个外戚集团登上了政治舞台。王莽明智地退出了政坛,被遣返自己的封国。在这段潜伏的日子里,王莽的内心异常苦闷,好在有一个君子之交陪伴着他,还有三个心爱的侍婢,友谊的慰藉和情欲的满足缓解了他内心的痛苦。随着哀帝外戚集团的垮掉,王莽得以重返长安,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日子。
仕途陡起波澜
汉成帝自从得到了赵飞燕姊妹后,心无旁骛,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两个人间尤物身上,沉溺在男欢女爱中无法自拔。国家大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以及其他同样千娇百媚的老婆们,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三月的一天,成帝在未央宫与赵合德共度春宵。这个成帝由于纵欲过度,所以房事方面渐渐不支,为此他派人四处搜寻春药,终于得到了一种名叫“慎恤胶”的药效猛烈的春药。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制药的人可谓用心良苦,明确告诫使用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慎重使用该药。
有了“慎恤胶”,成帝如获至宝,每次只要吃上一粒,就能跟心爱的女人翻云覆雨到天亮。这天,成帝与赵合德都喝了不少酒,精神亢奋,赵合德借着酒劲,一口气给成帝吃了七粒“慎恤胶”,严重过量了。
服药过量的汉成帝在床上果然是神勇无比。在宫殿外侍奉的宫女们整夜都能听到两个人的淫声浪语。正所谓“乐极生悲”,汉成帝虚弱的身子骨经这么一折腾,终于到了精尽人亡的地步。
第二天早上,汉成帝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中赵合德那温暖、滑润的玉体,穿衣起床,准备上朝。赵合德用朦胧的双眼望着成帝,看着皇帝陛下更衣。忽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成帝一动不动地站在床下,衣服从手中滑落。
“陛下,怎么了?”赵合德轻轻地唤了一声。成帝没有回应,身体向床上倒过来。
“陛下!陛下!”赵合德花容失色,抱住成帝大叫。成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停地呕吐。听到动静后进入殿中的宫女们也不知所措,连忙去找御医。可惜御医也是回天乏术,没过多久,四十五岁、正当壮年的成帝就咽了气。
皇帝突然驾崩,引起了政坛大地震。太后作为一个母亲,忽然失去了心爱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彻肺腑,一切应变工作都落到了王莽肩上。成帝驾崩的当晚,孔子的十四世孙、名儒孔光就在皇帝的灵柩前接受了丞相的印绶,和王莽一起主持大局,两个人从此成了配合默契的搭档。
按照太后王政君的旨意,王莽和孔光等人一起调查成帝的死因,结果,赵合德因为害怕在接受审讯时供出她与成帝那些床上的事儿而受辱,畏罪自杀。
由于汉成帝没有子嗣,皇位继承成了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最后,定陶恭王刘康的儿子刘欣被选中,即汉哀帝。
成帝之死和哀帝即位,对于王莽来说是风云突变。正在他摩拳擦掌,要大展宏图的时候,老板突然换了。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哀帝怎么会放着自己人不用,原封不动地保留成帝留下的老班底呢?
哀帝尊太后王政君为太皇太后,成帝的皇后赵飞燕为皇太后。王政君经历了无数的政坛风云,她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她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以退为进,主动让贤。她下诏给王莽,让他辞职回家,把权力和位置让给哀帝的外戚家族。王莽听话地给刚刚坐上皇位的哀帝打了一个退休报告。
权力的滋味就像毒品一样让人成瘾,进一步攫取更大的权力几乎是人的本能反应。而退一步,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则是常人所无法做到的,这需要丰富的经验和冷静的头脑。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识大体、顾大局,说时容易做时难啊!
哀帝的位子还没坐稳,自然不敢轻易批准王莽的退休报告,他还需要王莽和王氏家族来帮助他稳定局面。成帝留下的班底当然要换,但不能换得太快、太急,否则就可能造成局势的动荡,说不定这可爱的龙椅都会得而复失的。
所以,哀帝坚决不同意王莽退休。他下诏给王莽说:“先帝把朝政托付给您而抛弃了自己的臣子们,我继承皇位,奉祀宗庙,真心地希望与您同心同德地治理天下。现在您要求病退,不就显得我不能遵照先帝的遗志办事了吗,我很伤心啊!我已经下诏让尚书告知您,等待您上朝议事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哀帝又派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等人禀报太后,说:“我听闻您下诏让王莽退休,很伤心啊!大司马如果不上朝议事,我就不敢听政了!”戏演到这个份上,太后王政君也不能再坚持了,就命令王莽重新出来辅政。
但成帝和哀帝的两个外戚集团——即王莽家族和哀帝的祖母傅氏家族、母亲丁氏家族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一些趋炎附势、想搞政治投机的人,在政坛风云变幻的时候就冒了出来。
按照礼制的规定,哀帝作为成帝的继子继承皇位之后,必须首先尊奉成帝的亲属,而自己的亲属要次一等。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双方的尊号问题上,也就成了矛盾集中爆发的地方。而点燃导火索的人是高昌侯董宏。
董宏上奏说,按照《春秋》大义,母凭子贵,所以哀帝的亲生母亲丁氏应该获得尊贵的称号。这遭到了王莽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皇太后、太皇太后这些尊贵的尊号只能归属于成帝一系的亲属,董宏的建议无疑是违背礼制的。结果,哀帝迫于大臣们的压力,将董宏废为庶人。
但这件事激怒了哀帝的祖母傅氏。哀帝是傅氏一手拉扯大的,两个人感情很深。她的侄女、堂兄弟傅晏的女儿还嫁给了哀帝。在傅氏的压力下,哀帝尊其父刘康为恭皇,其母丁氏为帝太后,其祖母傅氏为皇太太后。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也就是四太后并立——太皇太后王政君、皇太太后傅氏、皇太后赵飞燕、帝太后丁氏。
傅氏和丁氏家族的成员鸡犬升天。哀帝的舅舅丁明被封为阳安侯,丁明的儿子、哀帝的表兄弟丁满被封为平周侯,哀帝的岳父、傅太后的堂兄弟傅晏被封为孔乡侯。
矛盾并没有就此化解,这只是更加激烈的冲突的前奏而已。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六月,哀帝在未央宫举行盛大的宴会。宴会上,服务人员把傅太后与王太后的席位并列。王莽发现之后,严厉地斥责说:“定陶太后不过是藩王的太后,先皇的妾,怎么能与先皇的正妻王太后并列呢?”当即下令将席位调整。
傅太后闻讯后,拒绝参加宴会,搞得大家不欢而散。王莽只好再次打退休报告,哀帝也顺水推舟,加以批准,并赏赐给王莽黄金五百斤,车一辆、马四匹。朝臣们对王莽报以极大的同情,把他看成了捍卫礼制的殉道者,故意在哀帝面前称颂王莽。
迫于舆论压力,哀帝加重了对王莽的赏赐——在王莽的府中安排专使侍候,派中黄门(宫中的宦官)每十天给王莽送一次酒宴,并装模作样地下诏说:“新都侯王莽为国家殚精竭虑,坚持原则,朕几乎想和他一起治理国家了。太皇太后让他辞职回家,朕非常惋惜。将黄邮聚(河南南阳境内)的三百五十户加封给王莽,授予特进(西汉末始置,授予有特殊地位的列侯)的荣誉职位和给事中(给事殿中,备顾问,论政事)的官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按照接见三公的礼仪接见他,可以乘坐绿车(皇孙所乘之车)随从皇帝的车驾。”
王莽就这样体面地下了台。这是他步入仕途之后的一次严重挫折。
王莽下台后,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对哀帝和他的祖母、母亲外戚集团的忠诚,把矛头继续对准王莽,要把他彻底打垮。这其中就包括王莽过去的朋友,现在的敌人,也就是王莽给他送过女人的那位朱博。
朱博因为淳于长和王立一案被罢官,哀帝即位后,他被重新启用,担任京兆尹。在给哀帝的祖母傅氏和母亲丁氏上尊号的问题上,朱博与王莽针锋相对,赢得了哀帝和他的外戚集团的信任,被提升为丞相。
他攻击王莽:“此前不弘扬尊敬尊长的《春秋》大义,贬低傅太后和丁太后的尊号,损伤皇帝应尽的孝道,本应该公开处决、以正视听,虽然侥幸被赦免不死,但不应该再保留爵位和封地,请求将他废为庶人。”想想当初王莽是怎么帮他解决子孙问题的,真是翻脸不认人!
哀帝倒没有被他蛊惑,把事情做绝,而是留了一些余地。他下诏说:“因为王莽与太皇太后有亲属关系,不要废为庶人了,把他遣送回封国吧!”这说明哀帝还是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的,也有一定的心胸和器量。
就这样,王莽回到了他在南阳的封国,时为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王莽进入了他政治生涯的低谷期。
潜伏的日子
英国人培根说过:“顺境的美德是节制,逆境的美德是坚忍。这后一种是较为伟大的德性。”在顺境中,王莽表现得很好;那么,在逆境中,他又是怎么做的?
我们先来看看低谷中的王莽是如何管理自己和家人的。王莽回到封国后,立即闭门谢客,力求不再被卷入政治漩涡。让哀帝和他的外戚集团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威胁的人物,以免他们再找自己的麻烦。
但天不从人愿,王莽的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这天,王莽的次子王获发现自己珍藏的一件古玩不见了,就召来伺候自己的奴婢询问。这名奴婢神色非常紧张,引起了王获的怀疑。但不管他怎么逼问,奴婢就是一口咬定,说自己不知情。
一怒之下,王获下令严刑拷打。奴婢被打得死去活来,但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偷盗。盛怒中的王获失去了理智,用棍棒活活地把人打死了。
杀死一个家中的奴婢,这本来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因为当时奴婢的地位是非常低的,可以像牲畜一样公开买卖。主人如果要杀死自己的奴婢,只需要跟官府通报一声,就可以滥用死刑;即便是擅自处死奴婢,惩罚也是很轻的,不需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因为奴婢是没有法律地位的贱民。
但王莽是个立场坚定的儒生,儒家的人本、仁政思想根深蒂固。在他看来,奴婢同样是人,杀了奴婢也要一命赔一命。王莽严厉地责备了自己的儿子,迫使他自杀。这件事再次为王莽赢得了仁者的声誉,受到儒生和整个社会的广泛赞赏。
我们再来看看王莽是如何接人待物的。王莽虽然闭门谢客,但并不是要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要有机会,他仍然设法结交各种人才,一如既往地礼贤下士。
王莽封国所在的南阳郡的太守知道王莽是个贵人,不能怠慢,就把自己的属官孔休派到王莽的封国,做新都国相。孔休对王莽的品格和声望非常敬重,上任之后马上去拜见王莽。
这日,王莽正在房中读书,仆人进来禀报:“新都相孔休求见。”王莽马上站起来,出门迎接。孔休早闻王莽大名,见地位尊贵的王莽竟然对自己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如此礼遇,既受宠若惊,又感慨不已。
“新都侯,宛(今河南南阳市)人孔休有礼。”
王莽爽朗地笑道:“国相不必拘谨,你我以后就是同僚了,凡事还请国相多多费心照应,莽自是感激不尽。”
王莽把孔休引入自己的书房,两个人不谈国事,只论诗书,志同道合,意气相投,格外尽兴。一个人在失意的时候最需要知己的安慰,而低谷中的王莽也正需要知心的朋友。
孔休见王莽虽然神采奕奕、非常健谈,但面容中仍然透露出忧郁之色。他不便明说,委婉地对王莽道:“新都侯要保重身体啊!世事无常,风云变幻。人生在世,难免经历风吹雨打,但总有雨过天晴、艳阳高照的时候。君子应当顺应时势,随机应变,这才是人生的智慧。”
王莽会心地一笑,神色中充满了感激之情。黄昏的时候,孔休本想告辞离开,但王莽坚持把他留了下来,两个人在书房中一边饮酒,一边讨论《左传》、《礼》等儒家经典,各抒己见,相互切磋。
王莽虽然阅历丰富,见惯了宦海沉浮,但一旦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精神上的打击是巨大的。这也可以理解,这场变故很可能就会断送他个人的政治生涯,他平生的理想抱负、孜孜以求的大同世界,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心胸再宽阔、再睿智的人都可能会想不开。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王莽病倒了。孔休知道后,赶来看望病中的王莽。在病榻前,孔休握着王莽的手说:“您一定要想开啊!天意不可违。我们唯有竭尽所能,然后听天由命!”
王莽感激得眼圈发红,这份情义在一个人失意的时候尤为难能可贵。他探手从床头摘下一柄用美玉装饰着的宝剑,这是他的心爱之物。
“国相,此剑我随身佩戴多年,现在就赠与国相,见证我们的君子之交!”
孔休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爱。宝剑如此贵重,只能佩戴在新都侯身上。休何德何能,承受不起啊!”
王莽有些急了,“你我患难之交,说这些空话做什么!我是看到您脸上有瘢痕,据说美玉可以消除瘢痕,所以想把剑上装饰的玉献给您啊!”说着就把用美玉做成的剑鼻取了下来,送给孔休。孔休还是推辞,不肯接受。
王莽这回是真急了。“您是嫌它过于昂贵吗?”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了院子里。孔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了出去。
王莽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一把斧头,将玉制的剑鼻放在石头上,一斧头下去,砸了个粉碎。孔休想拦没拦住,心疼得连叫“可惜!可惜了!”
得意之情浮现在王莽因为生病而苍白浮肿的脸上,他摘下头巾,把砸碎的玉屑包裹起来,双手呈送到孔休面前。孔休无奈,只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