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军装的大学生
相传东汉初期,有一位通西域的英雄,姓班名超,字仲升,平陵(现陕西咸阳市西北)人。班超从小就刻苦耐劳,勤工好学。因为家境贫困,青年时代常给官府抄写文件,也替私人抄写书籍,得些报酬,供养老母,补助家用。当时,北方的匈奴,时常侵犯汉朝的边境,班超很是愤慨,同时他又看到西域各国同汉朝的交往,已断绝了50多年,更是心怀忧虑。有一天,他一面抄写文件,一面觉得十分烦闷,忍不住站起来,将笔猛地一扔,大声说道:“大丈夫应当像傅介子、张骞那样,立功异域,怎能长期把时间消磨在笔砚之间?!”班超的这句话被记入了《后汉书·班超传》中。后来人形容文人从军、弃文就武就叫投笔从戎。
杨凤田也有投笔从戎之誉。
1959年6月,杨凤田和其他同学一样,进入高考的总复习阶段。这是决定他未来前途的重要时刻,是人生路上的拐点。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足马力,做最后的冲刺。6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尤其是进入7月,闷热的天气,让人汗流浃背;蚊虫的叮咬,让人难忍。他只好钻到学校附近的树林里,捧着厚厚的油印提纲,一篇篇、一页页地翻着,默记着,饭不思、茶不饮。考生们都把7月称为“黑七月”。不过,杨凤田知道“只有今日苦,才有明日甜”,他坚持着。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问题让考生们费尽心思,报考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同学们常常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来,你问我,我问他,一时都拿不定主意。杨凤田同样也在思考着,他想报考北京大学物理系,将来可以当个科学家,可是心里总是不太踏实,总好像缺点什么,还有点担心“我能考上吗?如果考上了能读得起吗?”他心里左右盘算着。“党和国家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这是那时学生填报志愿的共同语言。正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看到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的招生简章,让他眼前一亮。“军工很重要,是国家重点行业。报考哈军工,我可以当兵了,念书还不花钱,这不正是我所求的吗?”他脑子里一连串的疑点都解决了。因此他高兴极了。果断决定报考哈军工。志愿定了,方向明了,他更加倍努力复习功课,毕业考试全班第一,在全校也是名列前茅。带着这样的优异成绩参加了高考。考后自己感觉良好,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
杨凤田回到家里,又帮助父母干起农活来。但是,他心里一直很不安,也很焦急。不安的是担心考不上,焦急的是希望快点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间还是那样一天天过去,但他觉得过得太慢了,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哈军工是提前录取的学校,8月初的一天,杨凤田正在地里干活,给棉花打农药,乡邮递员走到他的面前,“恭喜你了,你考上哈军工了!”乡邮递员一边说一边将录取通知书交到他的手上。当他接过录取通知书时,心花怒放,双手颤抖着,双目已经有些模糊,盯着录取通知书的每一个字,目不转睛,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真的考上了!”他心里在呼喊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的两大喜事。杨凤田金榜题名,自然高兴至极。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应赶快告诉父母与家人。于是他急忙跑回家,向正在干活的父母大声说道:“爸、妈,我考上了!”随后将通知书交到父亲手上。父亲虽识字不多,但也看懂是儿子被哈军工录取了。母亲抢过录取通知书,虽然不知道上边写的啥,但也翻过来翻过去地认真看着。父母及哥嫂都高兴得不得了。母亲还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这是杨家祖祖辈辈第一位大学生啊,还是穿军装的大学生啊!为杨家争光了,祖宗们知道后也会高兴的。父母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多年的期盼终于有了善果。
杨凤田考入哈军工的消息,很快在铁河嘴子屯传开了,乡亲们奔走相告,为村里出了一位军人大学生感到骄傲,脸上有光。有的乡亲还特意到杨家表示祝贺。不过谁也不知道哈军工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样,连杨凤田本人也说不清楚。
由于录取通知书中要求入学报到时间很紧,杨凤田的母亲开始为儿子打点行装。这时她的心是热乎乎的,脸上总带着笑容。“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马上就远行了,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喜悦的同时,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担心什么呢?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这就是母子情吧。杨凤田也开始忙活起来,向敬爱的老师、亲密的同学一一告别,老师和同学都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眼光,与他紧紧地握手、紧紧地拥抱。那依依不舍的情景,那情意深切的话语,至今他仍记忆犹新。
1959年8月26日,蓝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尽管天气还是比较炎热,但轻轻的小北风不时拂面而过,带来一阵凉爽,让人感到由衷快慰。这一天,愉悦的杨凤田带着简单的行李,乘车到沈阳军区第二招待所报到。接待他的是一位上尉军官,还有一名大尉和一名中校军官。第三天晚上,辽宁的100名新兵就乘火车北上了。他们坐在同一节车厢里,年轻人聚在一起,自然是谈笑风生、兴奋不已、互相介绍、畅谈当兵的心情和未来的理想。让杨凤田感到新奇的是:在他们的队伍中,竟然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同时考入哈军工。仔细瞧瞧,长得还真挺像。火车上的一夜,新兵们都没怎么睡觉。到了第二天清晨,呜!呜!呜!火车的笛声惊醒了朦胧中的新兵们。“哈尔滨站快到了,大家醒醒吧!”领队上尉叫醒大家。杨凤田揉揉眼睛,推开车窗向外望去,火车缓缓地驶进哈尔滨。
进入8月份的哈尔滨,正是秋高气爽、气候宜人的季节,宽阔而整洁的马路两旁树木成荫,川流不息的人流,高头大马的洋车,欧式风格的建筑,洋溢着异国情调,哈尔滨的市容在他眼前闪过,“真是太美了!”他竟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吗?哈尔滨号称东方莫斯科。”坐在他邻座的一位新兵得意地插嘴说。杨凤田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向窗外看去,一边看,一边打听。火车进站了,他听见站台上锣鼓喧天,还站着一队打着“热烈欢迎新学员”横幅的军人队伍。带队上尉告诉大家:“老学员接咱们来了!”当新兵们走下火车后,老学员拥到他们跟前,与他们握手,表示欢迎。只见老学员穿着带兵种领章的军装,各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杨凤田投去羡慕的目光,心里想到:“我即将和他们一样了!”不由得喜出望外。一声哨响,新兵们排好队,带队上尉对大家说:“现在我们就要开进哈军工,大约有五六华里的路程,大家是坐车去,还是步行去?”“步行去!”新兵们不约而同地喊出一个声音。上尉同意了新兵的要求,挥挥手让等候在一旁的绿色客车开回哈军工,而他带领新兵向哈军工开进。整齐的步伐,嘹亮的歌声,让路人注目凝视。不多时就到了哈军工的大门前,上尉军官高声告诉大家:“看!哈军工。”话声刚落,新兵们都把目光投向前方。只见高大的营门下,有两名持枪的岗哨,笔直地站着,当队伍经过时,哨兵举起右手行军礼致敬。队伍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向前行进,杨凤田的眼睛东瞧西看,真不知道眼睛望哪边好。只见笔直的大道,由西向东,横穿整个军工大院。道路两旁漂亮的杨树,白色的躯干光洁可爱,树间点缀着一丛丛丁香。从树间望去,一座座楼宇掠过眼帘,真是太雄伟了,令他吃惊、令他发呆,仿佛走进了天堂一样。
队伍突然在一座4层工字楼前停下,上尉告诉大家:“这就是你们的宿舍”,随后他宣布了编队名单及住宿分配名单。杨凤田分到一中队一班,他被领到宿舍里,只见房间内有8张铁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床单上放着豆腐块似的绿军被。房间窗明几净,整洁宽敞。按带队军官的要求,他把大件东西放进了储物间,然后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来,“真舒服啊!”他感觉真好,并有一种陶醉感。
第二天上午以班为单位领取军装,当杨凤田双手接过军装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急忙把母亲缝制的学生装脱下来,换上崭新的军装,再戴上军帽,扎上腰带,自己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啊!真是太神气了,我是个军人了!”这话虽然没有喊出口,但是在他心里已是大声地呼喊起来了。心里那个美呀,真是无法形容。“这不是做梦吧?”他在问自己。“如果拍张照片,寄回家去那该多好啊!父母、哥嫂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他心里想着。其实所有新兵都和杨凤田一样,穿上新军装后都想马上拍张照片留做纪念,于是他们成群结队地跑到照相馆拍了张全身照,这时心里才平静下来。他穿着新军装,行走在殿宇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学府里,一个乡村学子成了一名穿军装的大学生,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从此开始了他的军人生活。
首先是个兵
杨凤田是个大学生,也是个兵,但首先要当好一个兵。于是入院第二天就开始了军训。按着单兵、班、排、连的顺序组织训练。从简单的立正、稍息、齐步走、正步走开始训练,有时上军事课,有时上政治课。为了使训练逼真、有效,按连队武器配置规定,发给每人一件武器,杨凤田得到一支半自动步枪。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摆弄这种东西,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军人的天职是听从命令,起床、吃饭、就寝都听号声,号声就是命令。早晨,还在睡梦中,只要起床号一响,就得立刻爬起来,在3分钟内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而后跑到楼前,列队出操。
学员们穿着崭新的绿军装,扎着腰带,戴上绿军帽,个个生气勃勃、意气风发。整齐的队列,一致的步伐,显得特别威武雄壮。不过,有时也让大家紧张得不得了,甚至是提心吊胆,丢人现眼。因为在睡梦正酣时,突然哨响,队长高声叫喊:“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学员们从梦中惊醒,急忙穿衣戴帽,打背包,携带枪支、弹带、水壶等跑到楼外列队集合,这些动作要求在5分钟之内必须完成,然后跑步拉练。跑步过程中,就会有人出洋相了,不是背包散了就是鞋跑掉了,队伍继续跑,他们就在后边追,真是狼狈不堪。跑一程后,队伍停下来检查,还会发现更有趣的事:有的人没穿袜子,有的人没有带枪或者没带水壶,更有甚者裤腰带竟也没有扣好,手提着裤子跑步。这些人被叫到队前,众目睽睽下,弄得他们很难为情。每次紧急集合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随着集合次数的增多,这样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军队的生活是紧张、严肃、活泼的,一切活动都要集体行动。吃饭、上课、看电影都必须列队前往,步调一致,一路高歌。早晨有早点名,晚上有晚点名,外出时必须请假,还必须两人以上结伴而行。严格的军队生活,让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新兵开始时真是不习惯。个别学员甚至受不了啦,免不了叫苦喊累,还有人竟开了“小差”。虽然又苦又累,但也有让杨凤田向往和难忘的事情。
第一件让他难忘的事情,那就是哈军工吃得好,这是杨凤田经常提起的事。当时他被任命为革命军人俱乐部一中队俱乐部主任。那时在哈军工实行民主办伙食,他经常听取学员们的意见,并到食堂协助工作,想办法让新兵们吃饱吃好。包子、馒头、蛋炒饭等随便吃。这对吃高粱米长大的杨凤田来说,简直是上了天堂,大饱了口福。八月十五中秋节,每人领到4块月饼,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上这么好、这么多的月饼。后来每逢中秋佳节的晚上,当他仰望星空,看那圆圆的、金黄色的月亮时,他就会倍加思念哈军工品尝月饼的情景与心情。
第二件让他难忘的事情,那就是实弹打靶。立式手枪打靶和卧式半自动步枪打靶,让杨凤田过了把枪瘾。平生第一次打枪,竟然打了个双优,自己很是满意。但遗憾的是打得太少了,每种枪只有10发子弹,没有过足瘾。由于是第一次打枪,尤其是对男人来讲,实是快事,难以忘怀。
第三件让他难忘的事情,那就是野外实战演习。一日清晨,野营的队伍出发了,每个人都背着行装、武器、弹药,列队行进在野营路上。野营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路行军,一路歌声,《我是一个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广阔的田野上。傍晚时分,到了宿营地,搭起帐篷,准备食宿,开始了野营生活。
野营地是哈尔滨郊区龚家大桥,距市区有50华里。那是一片荒凉的开阔地,间有小山丘,堑壕沟壑。长着茅草和一丛丛的柳树,是一处比较理想的军事野营地。野营训练的内容包括战术训练、急行军、紧急集合、打敌空降兵、攻占山头等。为了演习,把人员按3人一组,3组一班,3班一排,3排一连的建制进行了组织。每个班有正、副班长共11人。每人发给30发子弹、5颗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