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格点点头表示“听”懂了。苏珊娜老师从十几岁时就来到香港,所以会说粤语,也会说简单的普通话,跟他们沟通基本没有问题。但亚当不会中文,所以每次跟齐云格说话时都特意说得很慢,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口型,但好在亚当从小就开始在慈善机构做义工,现在也是马术学校义工队的成员,所以手语很熟练,跟齐云格又多了一种沟通的途径。而经过一个月全英文环境的艰难磨炼,齐云格也已经能“看”懂大部分日常英语对话的意思了,不懂的部分,她会用英语加上手语询问。
“这位堂姐是个很有名的马术师,也很爱马,她每天亲自打扫马厩,当她获得世界冠军,电视台采访她时,她说‘混合着干草与马匹气息的地方,那儿就是我的最爱’。三年前,在她母亲获得欧洲全能马术锦标赛冠军三十四年后,她也获得了欧洲全能马术锦标赛冠军,在那之前,她还因为爱马腿部受伤,不肯放弃自己的马,而选择了放弃参加2004年奥运会的机会……”
亚当说得很慢,中间夹杂着跟齐云格的手语沟通,齐云格认真地“听”着,大概因为天气很热,她额头上都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听”明白之后,齐云格有些动容,用惊讶和感激的目光看着亚当——亚当的话明显是在针对刚才李锦如用来羞辱她的那些说法。
但一旁的李锦如心情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亚当的话,她的脸色就立刻变了,另外两个女孩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三个人的样子都尴尬到了极点,但也许是为了礼貌,她们居然还站在原地听着,而不是如同她们一贯的作风那样拂袖而去。
亚当仍然慢慢地说:“而且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和自己的马儿说话,有时候就躺在马厩的干草堆里睡着了……”
“真的吗?我也是这样!”齐云格惊喜地脱口而出,又立刻有些脸红看了看李锦如她们。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原来自己不是怪胎,原来也有人和自己一样爱马,而且是那样优秀的马术师!
看见齐云格的笑容,亚当颇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不光是你们,我所知道的很多马术师都一样。因为要成为真正的马术师,就一定要和马成为好朋友。马是很有灵性的生物,只有真正尊重马,爱马的人,才能够得到它们的真心接受和信任,才能让它们毫无保留地服从你的命令,去奔跑,去跳跃。所以世界上所有优秀的马术师,从来都是亲自打扫马厩、照料马匹的。学校也是这样安排你们的课程,等你们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学习之后,每天清晨四点就得起床去马厩,每天打扫马厩、喂马、给马擦背,带它训练,一整天都要和马在一起。而我个人,也非常喜欢马厩里那种干草的清香,那总是会让我想起在英国乡下的老家。”
李锦如生硬地点点头,勉强笑道:“亚当不愧为专业的马术师,今后一定要多教教我啊!我还有课,先走了。”说完以她为首,三个人迅速消失。
齐云格没有看她们,大眼睛一直看着亚当。
亚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容略显羞涩;“怎么了?”
齐云格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原来,你的家族里有这么优秀的马术师,那你家……你家是不是也养了很多马?你的家人一定也都很爱马术吧!”
“哈哈……”亚当笑起来,看上去很开心,可是又连忙忍住笑,点点头说,“是啊,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都很喜欢马和马术运动,也一直养着很多马,希望能培育出更优秀的赛马,就像你,还有苏珊娜老师的家族一样。”
“苏珊娜老师?”
“是啊,她应该带你哥哥去医务室了,你快去看看吧,然后马上赶去马术课还来得及。”亚当还用手语对齐云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齐云格一路奔跑到学校医务室,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苏珊娜老师正好带着包扎好伤口的齐云轩走出来。
“好了,赶紧去马场上课吧,记住你是从马上不小心摔下来受的伤。”苏珊娜边走边说。
“我?我怎么可能从马上摔下来?”齐云轩瞪着眼睛,不服气地说,“我就说……是晚上对回宿舍的路不熟悉才摔跤的。”
苏珊娜笑出声来:“随便你,就是个说法而已,你以为谁相信摔个跤会把脸摔成这样啊?”
齐云轩无言,齐云格连忙问:“苏珊娜老师,刚才亚当说我哥哥不会受罚的,真的吗?”
“我们都不提,他就说是自己摔伤的就可以了,学校也没兴趣知道这些小事,李锦如嘛,我想亚当的魅力足以让她闭嘴了。”苏珊娜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齐云格不太明白,她想起刚才李锦如的样子,好像是对亚当有些忌惮敬畏,但没有看出丝毫爱慕的感觉,不过苏珊娜老师看上去也只是在开玩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敢确定,李锦如一定会看亚当的面子呢?
想到这里,齐云格忍不住问:“亚当刚才说,他家里世代都喜欢马术运动,家里也养了很多马,就像我们家和你家一样,是吗?”
“和我们一样?哈哈……”苏珊娜仰天大笑几声,又觉得自己太豪放了些,只好憋着笑,“就算……就算是吧。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他的家族确实是这样的,世代都很热爱马术。”
齐云格被她笑得有些糊涂,不过这丫头不谙世事,也不明白哪里不对,又好奇地问:“亚当是英国人,我们是内蒙古族人,那老师你的家乡在哪儿?”
“我是新西兰人,你们知道这个国家吗?”
“当然知道啊,在大洋洲,我在网上看到过,是一个很美的岛国。”
“对,我的家乡也是一片大草原,我父亲继承了爷爷的牧场,我和你们一样,从小就在牧场和马儿一起长大,整天骑着马放羊。直到十几岁的时候来到这所马术学校,后来做了赛马会的马术师,又应当时校长的邀请在这里兼任老师。唉,那天看了你们的新闻,看见草原,真是让我想家。”
苏珊娜的笑容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所以我一看到你们就很喜欢,因为你们和我刚来学校时那副傻乎乎的样子还真是很像,而且我们都是草原的孩子,是天生的马术师。不过,你们比我更有天分,既然命运已经把你们带到了这里,相信我,你们的马术师梦想几乎已经实现了一半,你们今后的赛场,一定是世界顶级的!”
因为亚当的帮助和苏珊娜老师的鼓励,整个下午齐云格的心情都特别轻快,齐云轩也是一脸阳光灿烂,而李锦如和她那帮“公主军团”——这是齐云格在心里给她们取的名字——也没有再找兄妹俩的麻烦,只是全程仰着脸当他们不存在。
不过绕场几圈之后,齐云格却忍不住频频看向李锦如,她的宝贝踏雪今天状态萎靡,李锦如又急又莫名其妙,一会儿生气地呵斥它,一会儿又抱着它的脖子直嘀咕。踏雪焦渴忧伤的眼神到处张望,最后发现了也在注意它的齐云格,也时不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
李锦如也发现了齐云格的目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另一个老师走过来跟李锦如交谈,齐云格趁机走近了些,仔细看了看踏雪,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走到李锦如身边:“你的踏雪没事,就是渴极了,快给它喝点儿水吧。”
那个老师听了一愣,连忙也去看那匹马,李锦如蹙眉怒道:“你是演戏演上瘾了吧?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这是我家的‘飞皇凌宇’,什么踏雪不踏雪的,乡巴佬!”
李锦如似乎觉得实在不够解气,看看亚当也不在马场,又上前几步指着齐云格说:“我告诉你这个乡巴佬!知道我为什么不贪图方便,把飞皇凌宇寄养在学校吗?我家的马厩都是最顶级设施,水槽自动给水,永远都是满的,光是马厩就造价上百万,每匹马都有专门的饲养人,兽医二十四小时待命。飞皇凌宇怎么可能口渴?”
齐云格愣了一下,才理解了这位大小姐的思考方式,怪不得刚才她会说什么“养马的”,还要把自己和照料马匹的“低等”工作区分开来,不由好笑又同情地说:“你家再富有,马厩再豪华,跟马儿口渴了要喝水有什么关系?只是一桶水而已,你有时间说这么多话,不如赶紧给它喝点儿水吧,你没看见它眼巴巴的样子吗?”“你!”李锦如还想说,苏珊娜也打马跑过来:“好了好了,
都不要废话了,我也看了,飞皇凌宇确实是渴了,赶紧给它喝了水,很快就会精神的。”
“不可能!”李锦如固执地一扭头,仿佛为了证明她们是错的,又翻身骑上她的飞皇凌宇,打马向障碍场地跑去。
苏珊娜下马,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旁边一个中年人一脸烦乱,看看李锦如跑远,背着那边打了个电话不知道在急急地说什么,应该是粤语,齐云格看不明白。
飞皇凌宇在障碍前踌躇踏步,任李锦如怎么催促都不肯跳跃,只是低着头,一副蔫蔫的样子。
中年人打完电话,立刻飞奔过去:“大小姐!大小姐!他们打电话来,说飞皇凌宇那间马舍里的水槽不知道怎么翻掉了。它可能从昨晚起就没有喝水了。”
“什么!”李锦如气得说不出话来,当着围观看热闹的同学和老师们,脸涨得通红,她用马鞭指着那个中年人,憋了好半天才结巴道,“你……你们!你们是怎么工作的?我爸每个月给你们那么高的薪水,每个人只负责养一匹马都养不好!你们害我判断失误!飞皇凌宇要是出了问题,你们承担得起责任吗!”
她还在生气地说着什么,苏珊娜把那个中年人的话转述给齐云格,其实齐云格已经猜到了大半,点点头叹气。
李锦如愤然把马鞭往地上一扔,翻身下马,让人带马去喝水,突然看见远处的齐云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猛地拽过缰绳,亲自带马喝水去了,那个中年人垂头丧气地看着李锦如的背影,愤愤然。
“这人是飞皇凌宇的饲养人,李锦如说要解雇他。”苏珊娜老师对齐云格说。
“不是他的错啊。”齐云格皱起眉头,想到之前亚当说的话,不真心平等地跟马做朋友,也就不会得到马儿的真心接受,那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优秀的马术师,也不知道李锦如听进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