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马克思是亲戚吗？夏空意识到自己被吓得坏掉了，死期当头还能吐槽，不是短路是什么，可被绑匪用灼热的期待目光注视，沉默显然不是好的应对方式。
“夏空。”她犹豫地自报家门。
“小空。”坏人叫。
小空是谁啊！
“小空，或者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请千万别以为我是臆想症暴发，其实我们是——”“哐当”一声巨响，仿佛破墙开出的大门被撞击又弹回，冲进来的人杀气腾腾：“你们，谁绑了我的厨子！”
前一刻还在短路的夏空仰头，下一刻线路彻底崩盘。
是室友穆凉。
“所以，这是个阴谋吗？”夏空努力撑起气势，其实两腿早已发软。
眼下状况三对一，原以为只是邻居的持枪少年继续畅游书海，原以为是室友的携刀少女抱臂坐在对面，原来和现在都判定是坏人的坏人上蹿下跳不明就里。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了？她还没存过档，要投胎重新开始吗？
“小空，你不要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我们不是嫌疑人，而是Fixer。”
对不起爸爸，没办法带凉川的杏花糕回去了——等等，他说什么？
“飞……什么？”
“Fixer，城市修补者。”艾克斯正色道，“黑暗世界的保护人，不为人知的英雄，修补城市所有罪恶与需求。”
爸爸，有朝一日，你发现女儿是被精神病杀掉，会更加难过吧。
“我说的是真的啦！”艾克斯苦恼地揉乱头发，“再说简单点儿，我们是服务于政府，类似特工，但没那么高级，也不像他们有机会享受荣誉与敬仰，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不见光的正义侠客……好吧你还是没懂。”
她是真的不懂，但听起来似乎有“好人”的意思，咽了咽唾沫：“也就是说……我不需要被灭口？”
“当然。”危险的邻居意外抢白，“如果你也加入。”
“可，可以不加入吗？”
“可以啊，那就被灭口。”
“……”加入或者灭口，结局是一样的吧，都是死啊！
“其实加入也不错。”一直没出声的穆凉说，“有钱赚，还可以免费揍人，很划算。”
所以你之前都在做这个吗？
“小空，本来不该告诉你，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坦白了！”艾克斯痛心疾首，“其实你被牵扯进来，是我们的问题。小凉正在调查的案子牵扯到了不得的人，对方察觉并反侦查，为了防止被发现，我们才决定收纳一个正常人住进公寓，调和身份，转移视线……”
原来如此，认识的人几乎全部中招，当然是刻意而为。
“我明天就搬走！”
“来不及了。”邻居平静地说，“你已经被对方盯上。”
“今天阿泽就是发现敌人潜入才会在阳台盯梢。”艾克斯深呼吸，一字一顿地戳入夏空心脏——“除了打败对方，小空你没办法脱身了。”
“顺便说一句，所谓‘了不得的人’，指的是黑道。”邻居完美补刀。
爸爸……夏空眼睛失去焦距——被杀和自杀，您更容易接受哪个结局？
突兀一阵鸣铃，艾克斯猛地蹿到电脑前，飞速敲击，一整幅地图在屏幕上摊开，某个区域发光点闪烁，“小凉！”他叫。
“知道了。”穆凉在墙上捣鼓了什么，与墙壁融合完美的大门开启，“把我的厨子送回去，如果影响她的做饭技能，绝对杀了你们。”
“总之，欢迎你加入，小空。”艾克斯露出笑脸。
夏空没反驳，是因为没力气也没勇气，让她在短短不到一百字内接受“这城市有神秘组织，她不小心深陷其中”的现实，信息量未免太过海量。这场生存游戏从日常变成了RPG（角色扮演游戏）模式，杀机重重，活不到下一个奖励了吧……
“暂时任务是小凉的，小空，你和阿泽先回去吧。”艾克斯说。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也没问题。”她的担心显然多余，邻居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径直出门，她尴尬地笑笑，想着越早远离这里越安全地尾随。
五分钟后，她挫败地回头问：“那个……门在哪儿？”
艾克斯明显在憋笑，说：“你旁边有个按钮看到了吗？”
“啊？啊！要按下去吗？”
“不要，要亲下去。高科技，唇纹识别，亲下去才会开。”
“大家都这么做？”
“对啊，要不怎么出去。”
亲下去，或者留下。夏空飞快做了选择，闭眼凑近——
“骗你的啦，按下去就可以。下次见，小空。”
能再次回到人间真是太好了！夏空迈出门时几乎流泪，明亮的灯光，温馨的色调，甜腻的芬芳——她僵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排排整齐罗列的糕点柜，坐在门边翻杂志的老板神色无异，仿佛看见自己的员工从墙里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晚上好啊。”他微笑。
夏空欲哭无泪，声音都带了哭腔：“所以，店长也是他们的人吗？”
“不是哦，我只负责提供场所。”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被害？”
“抱歉，我该闭起眼吗？”
“……”好吧，恭喜她，认识的所有新人全军覆没。
从甜品店出来才是真的回到人间，夏空双腿发软，望着夜色低垂，霓虹斑斓的熟悉景象，却有种生死两隔的绝望感，尤其当死亡代表还在对面冲她微笑——夏空疑心自己出现幻觉，回头左右察看，确认同方向只有她自己一个活物后，还是极其犹豫地用大拇指倒向自己，“我？”
路灯下的眼镜少年歪头轻笑：“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灯影勾勒出他颀长的轮廓，好像只是隔壁家的友好邻居，但这个人，明明在不到十分钟前对她进行了死亡威胁啊！精神分裂？还是他有个双胞胎？
他走过来，夏空无路可退，身后是贼窝大本营，只能呆在原地，准备承受任何重击，对方却继续无害微笑：“走吧。”
错身间，白光刷过镜片，低语：“有人跟踪。”
夏空瞬时绷紧全身，余光里，马路对面一身黑西装的家伙虎视眈眈，清扫大街的大爷用力过猛，卖报纸的摊位昨天根本不存在吧？全世界都有嫌疑，被狼群包围的羊。
“怎么办……”夏空竭力扯出笑容，一边从牙缝挤出声音。
“自然点儿。”
“我很自然！”
“你的自然就是一张‘求你们别杀我’的脸？”
她是真的渴望那些人也能读懂这个意思。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邻居忽然说。
“这个时候不合适吧？”
“总要自然地聊天，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说吗？”
“……”
“我最近叫陆泽野，个性设定是模范高中生。”
短短一句话却奇异得让夏空无从开口，挣扎再三才挑了最浅显的一个问题：“最近叫……”
“身份会因为任务而变化。”
“我也需要吗？”
“或许。”
“欸？我根本不行啊！都是什么样的人？”
“叛逆期的非主流女孩，神经质的中年妇女，健忘的老人家之类。”
你是故意的吧！
“喂。”猝不及防，“最近叫”陆泽野的家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甩掉尾巴吗？”
“当然！”夏空下意识接口，谁知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施力带跑，起始速度就惊人得似闪电一样，划破静谧夜巷。
“可，可以了吗？”夏空胸口闷痛，话说不全，无奈被牵制无法放弃。
“不行。”只稍微有点儿喘的少年头都不回。
“但，但我们不是要装自然吗？这么跑了会直接被对方怀疑的吧？”
“会吧。”
“那你跑什么？”
“你话太多又吵。”
所以你躲的是我不是那些家伙？
“到了。”陆泽野突兀停步，夏空被惯性拖累差点儿扑在地上，撑膝大口呼吸半天才缓过气，抬头一看发现回到了公寓，只不过正处在后方。
“到这儿干吗？”
“上楼。”
“可……楼梯在前面。”
“我知道，爬上去。”
“爬上去？”
“对，从前面进太张扬，会被声控灯发现。”
“我绝对不行！”
“那就睡在这里，反正不能从门进。”
“也，也没关系吧！那些人只是跟踪，应该轻易不会对我怎么样。”
“是不会，”陆泽野抬手拽了拽排水管，轻描淡写，“但我会。”
“……”
“来试试，很简单，扶住管子，靠上面的螺旋站稳，这是最基本的技能，你总要学会的。”
谁来告诉她，她到底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当失败了十次后终于成功爬了十厘米，微凉夜风中，夏空努力抱紧管道悲观地想。
管道建在隔壁的阳台旁边，夏空虽万般不愿，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驱使她翻了进去，可惜死后余生的兴奋还持续不到一秒钟就被无情打破——漆黑枪管与额平齐，陆泽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湛银月光刺透镜片冰满眼，“太慢了。”他说，“Game Over。”
夏空还瘫在地上维持翻进来的姿势，没任何力气做出反应，再这么折腾下去这条命是真的不想要了，破罐破摔闭起眼，却半天没声响，谨慎挑起眼帘，视野空无一人。
“我要锁门了，你打算一会儿爬到隔壁吗？”门里传来声音，夏空一下回神，迅速蹿进去，又被定在门槛——整间房里被杂物挤满，形状怪异的木块，不知用途的金属、螺丝、铁钉、工具，简直把五金市场搬进来了。
“进来。”陆泽野朝里摆头。
“可以吗？”夏空差点儿踩中一枚齿轮，“弄坏了怎么办？”
“当然要赔偿。”陆泽野看了她脚一眼。
夏空决定就站在这儿一步不挪。
“那个……是真的吗？”她看向少年拐杖一样拄着的枪。
“麻醉的而已，我们组现在的级别还不够配枪。”
她松口气，忽然意识到不好：“有的可以配枪？”
“当然，Fixer内部系统有记录，全国的Fixer排行，进英雄榜的人可以随意选择武器。我们是新组，还在拼命刷级别，什么烂任务都接，达到级别后就能造一把真的了。”他抚着枪杆一副遗憾混合满足的怪异表情。
“造……”
“我在组里负责武器制造，哦对了，你有什么技能吗？”
“做……饭？”
“那就去做前锋。”
“做，做饭和前锋有很大差别吧？”
“每天要和刀具与燃气打交道的人应该很有心得才对。啊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夏空求之不得，连辩解都懒得做，反正来日方长，当即道别离开。
短短一日天翻地覆，她晚饭没吃，毫无胃口。穆凉还没回来，有很多话想问，不过怀疑得不到答案，蜷在被子里随意翻手机，常逛的论坛网友热络讨论如常，而这一切，好像跟她再无瓜葛。
该……怎么办。疲惫不受控制地笼罩来时，她朦胧地想。
当晚夏空做了疯狂的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于游戏里，疯狂奔跑摆脱追踪，艾克斯是操控者，店长是只认钱的道具店主，穆凉是用食物丢她砸中就掉血的NPC（非玩家角色），最后终于看到放光的终点，就要抵挡被突来枪支抵住头，“你太慢， Game Over。”终极BOSS陆泽野冰冷地说，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啊！”夏空惊叫醒来，发现天已大亮，然后看到BOSS正站在她床边。
“睡相简直差到死。”BOSS说。
“啊啊啊你怎么在？”是梦还是现实？
“翻阳台。”
“我锁门了啊！”
“那种锁怎么会拦得住我？快点儿起来去店里，穆凉出事了。”
随便洗漱出门，路上陆泽野说穆凉去跟踪敌人，下落不明。夏空惊惶又担心，毕竟之前只是说说，实打实面临，有了无法言表的真实与恐怖。
进到店里招呼都顾不得打，陆泽野翻开墙上一幅油画，按了藏在后面的按钮，墙门开启，露出内室。
“你们终于来了！”艾克斯之前一脸六神无主这会儿松气。
“怎么回事？”陆泽野直奔主题。
“自从小凉跟进莲河大厦就没了消息，里面一定有屏蔽设备，凶多吉少。”艾克斯哭丧着脸，“我好后悔！”
后悔搅到这种事里？后悔接任务？还是后悔没做个正常人？
“后悔没让她穿那套女仆装短裙！”
夏空差点儿背过气：“你，你是变态吗？”
“你怎么知道！不过在康复了。”他一脸的“你快放心”又换成正色，“开玩笑的，如果穿得抢眼，目标明显，会有更多消息。”
“任务是什么？”陆泽野插进对话。
“莲河公司非法经营，上面派我们盗取证据，我查到他们的资料存放在董事长的电脑里，无联网没法入侵，因此让小凉潜进去，谁知……”
“我明白了，我和菜鸟去。”
夏空惊恐万分：“菜鸟不会是……”
“就是你。”
“我不行的，只会拖后腿！”可那两个人兀自在部署，根本没在听。
“我说真的啊！我肯定、绝对、一定不行！”
以为不会被理睬，陆泽野却忽然抬头，“你不想救穆凉？你们相识不久，她难以接近，我们又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所以，你不想救她？”
“怎么可能！”
“你拒绝同去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我能力有限，而且你们很强。”
“艾克斯要负责控制，我一个人又救人又拿证据根本不可能，所以你还是不想救。”
“我没有……”
“那就是答应一起？跟我回去准备吧，今晚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