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过床来到吴宇的面前,看到他严肃的脸上好像在防止意外偷盗一样理所当然地警惕盯着她,他正经的目光让她没有力量抵抗,便装作看看桌上别的东西,目光在那晃荡来晃荡去,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
吴宇终于放松了戒备,也许张海清那些可爱的衣服让他认为她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也许也和她那张稚气的脸上转来转去的眼睛有关,他继而温和地问:“你喜欢吗?”
“是啊。”张海清转过头来,为他问了一个她心里的问题而感激地对他说。
“我很久没用过了,之前也是觉得好玩买来的。”
“你是摄影师吗?”张海清问道。
“看来你发现我不少秘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张海清取笑他说。
吴宇为自己被她取笑了一下,也愣得发笑了。
“可不可以借给我用用?”张海清问道。
“你喜欢就用好了,但你要挂在哪里呢?”
“挂在我房间啊,我晚上要睡在上面!”张海清充满遐想地说。
吴宇想她又在不切实际了。
“你要怎么挂?”
“你帮我好吗?”张海清非常亲密地对他说,仿佛这本来就有他一半的责任一样,她计划满满地说道,“我们在墙上钉几颗粗钉子,再把绳子拴在钉子上,晚上就可以睡了。”她又提了一遍晚上睡在上面的事。
“没有那么粗的挂这些绳子的钉子。”
“那么……就找几块木头,用钉子把它们钉在墙上。”
“怎么钉?”
“用钉子,把它们穿过木头再穿进墙里面去。”
“不会。”
“我教你。”张海清信心满满地说,其实她心里想吴宇肯定会。
“今晚由我来做饭,好了,我们就开始吧!”她兴高采烈地说,然后就走出了房间去。她从架子上拿出电饭煲的内胆,用饭勺把浸在水里的粘锅饭刮来刮去,回头看到吴宇正在抽着吊床,她为这温馨的时刻脸上露出成熟的笑容。
她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做饭,煮上了饭便往房间里看了看,跟吴宇说她要把它吊在窗边,然后一个人把书桌移到了门边的那一面墙上。她告诉吴宇如何用一根不够长的钉子把两根木头拼接起来,她说把钉子里面钉成弯弯的就行了,听到吴宇笑她,她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这小孩,快去做饭吧。”吴宇对她说道。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什么的了!”她严肃却充满活泼地告诉他。
“那叫你什么呀?”
“叫我张海清。”她郑重地说道。
“那我去炒菜了。”张海清走回厨房。
她在砧板上心急地切着茄子,然后收进碟子里去,敲了两个鸡蛋把紫菜放了进去,拿起窗台上一块姜蹲下去冲了冲水,水流进脸盆里洗干净后切了几片,一放下菜刀就又跑了过去。
她安静地蹲在一旁看吴宇做着,窗户敞开,屋内的光线刚刚好,太阳还没有下山。吴宇正在拿着锤子把一块薄木板用钉子钉进去,他坐在地上,倚在墙上,在地板上连续敲着,木板和地板哐哐作响。张海清也学他的样子,坐在地上靠着墙,因为两人做一样的动作她觉得非常有默契。旁边是一块已经敲好的木桩,她拿起来看了看,由薄的木板这边钉进去钉子,它们密密匝匝钉满了半壁木板,光锃锃地排着尽现锋芒,那是一种温馨的光芒。
“你做好了?”吴宇边钉边问,他没有空转过头来向张海清看一眼。
张海清悠闲轻松地说:“菜都切好了,等你弄好我就去炒。”
“不是说好了我弄这个,你去做饭吗?”
“我怕等下饭菜凉了。”
张海清觉得自己随口说出的谎言让这一刻更加美满,她继续玩着那块钉好的木桩,在地上敲了几下,听到吴宇对她说:“来,挂在哪里?”她便马上起了身,在窗子的两旁走着,用手摸了摸墙,说:“我要挂在这里。”
她在地上撑开吊床,一整块暗淡的帆布在她的眼前展开,随后盖放在地上,成了一艘船的模样。“好玩吧?”她说。
吴宇只是笑了笑。
由于木板的一边上钉了木棍,所以往另一面钉时手的局限性就增加了往墙上钉的难度。张海清看着吴宇钉了好几次,把那根钉子钉得歪歪扭扭,木板在墙上松下来,开始还挂住了一点儿墙,最后完全掉了下来。
“我来帮你吧。”张海清站在他背后说。
“不用,两个人更不好弄。”吴宇答道。
她看着他继续往墙上钉钉子,钉子在墙上发出更尖锐的声音,一些石灰粉掉下来,越往里钉锤子就越不好使力了,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木棍上,还总是险些砸到手。
一颗钉子就这么麻烦,何况一块木板上就要钉好多颗。因为这艰难的劳动,张海清倍感珍惜起来,她想,如果每一件事都要付出这艰难的过程,那一切是多么美好。她望着吴宇,这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说话,太阳光线在变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好像从他们的屋外飞过,飞到远处去了。外面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一个五十几岁的戴着草帽的男人,又从他们的窗户前消失。对面传来了锅铲炒菜的声音,张海清一听这声音,就又想吃饭了。
吴宇擦了一把汗,说:“可以了!”张海清马上凑过去,看着被钉得牢牢的木棍,发自内心地对他说:“辛苦了。”
吴宇离开了那儿,他弯腰捡起另一根木桩,钉子和锤子在墙上发出的尖锐声又响起来了。张海清把绳子拴在木棍上,她仔细地盯着那一排钉在墙上的钉子,又抚摸了一下,然后把吊床掀起来。吊床正好对着窗户,距离不过二十几厘米,交相辉映,她心里又涌起一阵激动,就像之前想起这片海时一样。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
“你要不要也睡睡?”她问吴宇道。
吴宇停顿了一下,他说:“我才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我好心好意邀请你。”
“我可宁愿睡床,在这种地方能睡踏实吗?”
“当然能睡踏实,还能做美梦呢!”
“那好,看起来不错,我买时也觉得挺有意思。”
“那为什么不用呢?”
吴宇没有回答,他继续钉了起来。张海清觉得他真奇怪,买来了却不用,现在倒帮自己钉,就好像有什么忧伤使他不会去做这件事一样。
“今晚就睡这上面吧!”吴宇带些揶揄地说。
“好!”张海清满怀期待地答应。
吴宇把手伸出来,张海清把绳子交给了他,待他把绳子摆好后,一道弯弯的月亮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张海清坐进去,像荡秋千一样荡了两下,她说:“好玩吧!”吴宇也试了两下,说:“好玩。”
张海清猜吴宇可能也喜欢上了这玩意儿,只是不好意思说,她看见他坐在这吊床上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不想让这样一颗心失落,于是她努力地又问道:“我们一人睡一天吧?”
“不用,你睡吧。”吴宇像是十分大方又落寞地对她说,张海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想他可真复杂。也许在想等她走后他就可以拿过去用了吧,也许吴宇是为了面子的事,张海清想。
“快去炒菜吧。”吴宇说道。
张海清回答说:“好。”她让他一个人安静安静。
夜晚。终于等到了睡觉的时间,此时门前的马路变成了安静的长巷子,海风轻轻吹着。张海清打开一半的窗户,她在吊床上放个枕头,卷着被子,摆动两下身子让吊床轻轻摇晃。所有美好的时光似乎都来到她的眼前,在童年时没实现的美好愿望现在似乎也得到了弥补,时光被拉得很长很长,夜显得弥足珍贵,也更加美妙。不知道吴宇睡了没有,他此刻应该躺在他的床上,他们现在的感受肯定不一样。望着外面的这条长巷子,只有苍黄月光的照耀,那月光在她晃动的吊床上好像也摇曳了起来,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孩子,有着一颗多么柔软的心。这样直到深夜,她才疲惫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