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下子就掠过了马路边的房屋,然后是那片麦田,最后驶上了一条公路。这是一条崭新的路,路上只有麦田和山,张海清看着这些景色,她有些期待中午吃什么。
二十分钟后吴宇开到了一片比较热闹的地方,那里有一些大厦,虽然没有城市里繁华,但也人来人往。吴宇往一条街道开过去说道:“我不喜欢在这里逛超市,我们去远一点吧。”
接着他带她穿过一些对这个城市的人来说比较陌生的地方,她从没想过青岛还有这样一些地方,它们在城市的边缘,却像在另一个城市了一样。又过了十几分钟后,他们从一条高架桥上下来,然后驶进了一个超市下面的停车场里。
张海清看了一下手机,她看到吴宇看过来,便对他说:“11点半。”然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后自然地和另一只手合上了,于是它们相互牵着放在前面,在那摇来摇去。
“过来这边。”吴宇对她说,那是一条通向上面的大厦的捷径,张海清便小跑了两步跟过去。吴宇说:“时间还早,吃饭的人还不多。”
他们一起挤在狭窄的电梯里,这让张海清有些局促不安,她继续手牵着手放在前面,然后扭动一下身子靠在墙上。电梯开了,他们到达了三楼,这一层楼全是餐厅,吴宇对张海清特别照顾,他问:“你想吃哪家?”
张海清双手抱拳放在背后,抬起脚来迈着步子,她说道:“随便啊。”
于是他们选了一家中餐厅,这边的环境非常优雅,墨绿色是整个餐厅的主题,地上的红色地毯比张海清见过的都柔软,让她陷入另一场梦境:她来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华丽地方,她将在这里用餐。
她跟在吴宇的后面登上台阶,然后坐在他们的专座里,她接过吴宇递过来的厚实的菜单,点了个蛋炒饭和一杯橙汁。
她对这儿又有一番感悟,所以当吴宇问她“来青岛一年了,感觉怎么样”时,张海清摇了摇头,她的双臂搁在桌沿上,就像一个大人那样。她说:“这里虽然繁华,但是路边上全是建筑工人,还有修路的人,他们总是在挖地,有时候在他们当中还夹杂着女人。我经常在路上看到要饭的,他们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出来做这些事。有时候我看到一些和我年龄一样大的男孩子在路边用锄头敲石块,我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
她又更认真地说:“城市里这些高楼大厦都是他们用心血建成的,就像埃及的金字塔和我们国家的长城一样,这些伟大的建筑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它们不过是压榨劳动人民得来的。我有时在想,如果不是这些东西,人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一想到这些,我就对城市没什么感觉了。”
吴宇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他们确实辛苦。”
张海清在快乐地等着她的午餐,首先等来了一杯橙汁,她啜了一口,香甜香甜的。吴宇的咖啡也到了,他也细喝了一口,问道:“你喜欢看书吗?”
张海清甜美地回答:“还好啊。”
“像你这个年纪应该在看小说吧?”
“我不喜欢任何小说。”张海清骄傲地回答。
这倒让吴宇挺惊异的,他问:“为什么?”
“因为每一部小说都不是我想要看的,我是说里面的故事,都没有我喜欢的。”
“你喜欢怎样的故事?”
这时候服务员把他们的饭端上来了,张海清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她的脸上露出食物很美味的表情,又吃了一口才回答说:“我不知道。我看过几部小说,像《复活》啊,《简·爱》啊,《红与黑》还有《被损害与被侮辱的人》,不过我都只看过它们前面的几章,我觉得那不是我感兴趣的故事。我不喜欢看电影,也不喜欢看小说,它们没有通过一种我想要的方式表达我心里想要表达的,相比而言我更喜欢看诗和一些励志方面的书。”
“你喜欢读谁的诗?”
“像海子啊,还有华兹华斯,还有纪伯伦,只要是诗我都读。”
“你喜欢读谁的诗?”张海清兴奋地反问道。
“我最近在看路遥的小说。”
“我不认识。”
“你连他也不认识?”
“我说过我不喜欢看小说的。”张海清灿烂地微笑着对他说,然后又津津有味地吃了两口饭说,“真好吃。”
“多吃点。”吴宇对她说。
她挑起一勺子的饭,然后像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美味似的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橙汁。她看着勺子上被吃过的饭的痕迹,勺子透着光,她发觉城市的享受就是这么回事,那么多姿多彩又充满桎梏。
“我前一段时间迷上了解梦的书。”张海清说。
吴宇盯着她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比如你夜晚做的梦都和你的生活相关,我在看荣格的书,我喜欢他。”此时张海清眼里出现光芒。
她自顾自地讲起来:“我给你讲一个实验吧。一个妇人梦见自己和一头野兽在一起,奇怪的是野兽并不伤害她,她反而好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和野兽有着某种亲密、带着感情的联系,可是正在这时她又开始担心野兽会伤害自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人不会无缘无故做梦的。结果表明这是因为她生活中缺乏安全感,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丈夫却常年在外,她一个人要负担家里所有的事,她的家庭关系中出现了问题,而她是这么在意这些问题。”
张海清显得很渊博地讲完这些,她瞅着吴宇,吴宇对她说:“原来是这样。”
“是呀。”张海清兴致高昂地继续说道,“还有呢,有两个朋友形影不离,有一天他们说起前一天自己做的梦,发现他们梦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还有的科学家把人们梦中的形象画下来,发现一个男子的形象在很多女性的梦中出现过,而这个形象是完全虚构的。”
“太厉害了。”吴宇说。
张海清的心已经飞起来了,在她看来了解这些知识是对人类多么深的一次探秘,这种深刻的探秘使她漠视世俗中的那些事,因为它们在她那颗热情的心里是如此无趣与呆板。
“你这两天有做什么梦吗?”张海清问吴宇道,她的脸红扑扑的,整张脸上出现一种年轻的活力。
吴宇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你好好想想。”张海清热切地看着他说。
吴宇望了望张海清,他看到她那张幼小、稚气的脸上带着某种认真和信心,似乎她能替他解答什么谜题,只要他相信她。他平淡地对她说道:“我前天梦见自己在一座山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山上,只是在我的梦中出现一座山,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那座山上隐隐约约有很多树,又像被一层雾遮蔽。”
“然后呢?”张海清尽责地问。
“没有了,就是这样。”
“那你当时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本身应该看见那一片树林的,因为它就是在那儿。”
“那就是置身事外喽。”张海清故意敏锐地回答。
然后她默默地清清自己的喉咙,她像讲一些人类共同的话题一样若有所思地说:“说明你还有一些什么东西没意识到,因为在梦中你的思想是模糊的,树也是模糊的,梦能体现现实生活中被我们忽略的内心的秘密。”
吴宇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而张海清也满意地问他:“怎么样?”
“好吧。”吴宇答应说,“也不知道准不准。”
虽然张海清也不敢肯定,因为荣格的结论总是经过了多次严格的反复试验,她喜欢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可她只是根据她的下意识去猜测。不过她显然为能了解这一套推理而沾沾自喜,她可是花费了一定的功夫去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的,虽然困难重重,但对密码的探索却正是每个孩子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