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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泪水早已经混杂着汗水挂满了整张脸。熙熙攘攘的街头,午休时间已过,斑马线的两端再次喧闹起来。桃子双手撑住膝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几乎遮住双眼。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兴冲冲的来到安哲一的住处,当她在熟悉的位置上看到停靠在一旁的摩托车时,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在家!他果然在家!

然而……

巷子的一端,桃子看着安哲一的身影闪进门内,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出声,里面便响起一声轻柔妖媚的女声。

那女孩说:“嗨!”

桃子的双脚像是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无法移动。那是她和安哲一一起布置打扫的小屋,那是她打算过完十八岁生日就搬来的地方,那是她认为即使全世界都舍弃她,那扇门也会永远向自己打开的地方。但是有个女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真真切切地传进桃子的耳朵里,刺痛她的心房。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勉强支撑起身体向前走了几步,那门……却关上了。

女孩说“小弟弟,你这么心急……”的时候桃子已经拼命跑出了狭小的巷子。她从安哲一停靠在墙边的摩托车旁穿过,狠命地将它推倒在地。

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你去死吧!”

桃子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脖子淌进衣服里,背上早已经湿了一大片。她站起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耳边到处都是吵杂的声音,斑马线的一端她虚弱无力地靠在一根灯住上。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应该呆在学校里。”

桃子扬起脸,映入眼帘的是展千羽白皙中稍带苍白的面容。阳光下他依旧一副安静儒雅的样子,白色的暗纹衬衣,白色的休闲长裤,干净利索的打扮却恰倒好处的凸显出他高贵的气质。

“这不关你的事。”桃子赶忙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却无法掩饰狼狈的样子。

展千羽并不想多管闲事,家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人,据说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也可以称为展家的一份子。对于展晴雯的兄妹之情都淡薄得可怜,更不要说是这半路杀出来的陌生女孩。然而当他从那家西餐厅里,隔着窗子看到那个踉跄的身影时,心里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无助与彷徨吗?在人群中穿梭却找不到任何的方向,想要反抗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身影,外表固执坚定,然而内心却脆弱得即将崩溃。

所以他走出餐厅,来到她的身边。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要关心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其实说不清楚。

“逃课了?”展千羽径自问道,那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跟自己讲话。

桃子觉得什么都变了!自从那该死的展家出现,自从自己无缘无故冒出的身世之迷,自从见到那辆黑色的轿车之后……什么就都变了!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连安哲一都变了!他没有担心,没有四处拼命的去寻找自己,反而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子在屋子里?!很多可恶的画面浮现在桃子的脑海中,她的头突然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你到底要让我说多少遍才肯满意?”桃子发疯似的喊完,根本不管对面的灯是什么颜色拼命朝前跑了过去。

川流的车辆像是受了惊吓的野兽,喇叭声,刹车声,司机的咒骂声……所有的声音在马路上汇集成了一首烦躁的交响曲。而指挥它的人就是桃子不计后果的行为。

展千羽洁白的身影一齐跟了过去。这是他自从那件意外之后第一次对事情采取激烈的行动。大多时候他在国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和周围的人有交集也不过是点道为止。当然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车流中狂奔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举动。

桃子仍然固执的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朝前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她觉得这样跑仅仅能够发泄心中的怨气。她需要好好的发泄一下。直到跑到几乎虚弱,展千羽一把将她拉了下来。

周围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年轻人奇怪的举动,很多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人还相互耳语猜忌着什么。

展千羽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过你这样做并不解决任何问题。”

桃子只顾着大口喘着气,脸颊上早已经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红晕起来。她盯着展千羽平静得像艺术品似的脸,忽然变得更加气愤。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懂!

“放开我!”

展千羽的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从容。只是有一抹说不出的神情慢慢从眼底蔓延出来。像是从海平线上一点一点升起的烟雾,令人无法捕捉到它真正的所在。

“放开!放开!”桃子还在拼命挣扎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但是心底的那一团怒火却那么真实的燃烧着,像要将她整个人都焚化殆尽。

几步之外的音乐喷泉响起悦耳的声音,水住随着欢快的节奏摆动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这是靠近花町市最繁荣街道的中心广场。这里往往聚集着甜蜜相拥的情侣以及快乐嬉戏的孩子们。偶尔也会有忙碌的中年人稍做停留。但此时此刻,风度翩翩的展千羽正抓着情绪激动的桃子站在广场上。

喷泉的音乐好听极了……

“扑通”一声,所有的音符在这一瞬间都被冲散开来。几个坐在长椅上的学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展千羽站在喷泉旁,喷溅起的水花将他胸前的衬衣打湿。那身影依旧儒雅高贵,那面容依旧精致完美。

桃子呆呆地坐在水里。几秒钟以前展千羽面对她的大喊大叫,终于拦腰将她抱起,几步走到喷泉前将她扔了进去。水不深,但……有点冷。

“清醒了?”展千羽的声音干净得像来自天堂的钟声。

桃子低下头,狠命地咬了咬嘴唇。

周围一阵吵杂,有管理员跑了过来……

小屋里依旧幽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肥皂泡泡的香气。蓝琦靠在床上,扬起一张悄脸故意逗弄着眼前比自己小四岁的男孩。尽管小了很多,可他确实英俊无比。

“怎么?”她的嘴角绽放出罂粟一样的笑容,眼神迷离不清。

安哲一的手伸到她的胸前,一把夺过她抱在怀里的小熊。尽管动作有些粗鲁,但并没有把重要的东西弄坏。该死的!她居然敢碰它!对安哲一来说,这只小熊公仔是整个房间里最珍贵的东西!

蓝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只是在我这暂时栖身,几个小时之后宁浩会来接你的。”安哲一将小熊拿在手里,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在关上房门之前他还不忘补充道,“对了,下次记得穿衣服。你的身材并不怎么好。”

“砰”的一声,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哈哈哈……”几秒钟之后蓝琦伏在床上大笑了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鬼!”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的刺耳。没有阳光照进来,十几平米的空间里除了黑暗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可蓝琦还是肆意的笑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许多晶莹冰冷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淘气的跑了出来……展千羽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带女孩子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不……也许他从来没有帮她买过衣服,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

其实对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桃子扔进喷泉这件事,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缘由。就像在西餐厅里见到马路上失魂落魄的身影,有那么一刻的冲动仿佛看到自己。也许他仅仅是想让她清醒一下。就像当初的他。

如果那时候他能够做些什么,该多好……一切总是那么毫无预兆的发生,然后人们不得不面对措手不及的命运。

桃子是自己从喷泉里爬出来的,尽管浑身上下全都湿漉漉的她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并没有对赶来的管理员说什么,而展千羽自然也不会透露两个人的真实身份。经过几句调解询问之后,他带她离开了。

干净的衣服是在附近最大的一家商场里买的,导购小姐细心而热情的招待着桃子。而她的目光却总是含情脉脉的停留在展千羽英俊的身上。特别是当他温文尔雅地掏出一张金卡将昂贵的物品全部买下时,导购小姐终于开心的完成了这个月的业绩。于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她可以轻松的工作了。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这样大手笔的客人,但是一个月只要遇到一次也就足够了。

经过了刚才的一幕,桃子的确冷静了不少。只是心情仍然无法完全恢复过来。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想回去展家。至少在这个时候她更想回到熟悉的孤儿院。于是在走出商场大门后,桃子凝望着展千羽,固执地说道:“今晚我想回孤儿院住。”她的口气并不像是在商量什么。

展千羽的白色衬衣也被打湿了,他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换上。他钟爱白色,就像是为了这种颜色而生。

不是周末的缘故,逛商场的人并不多。展千羽伫立在门口,身影颀长而挺拔。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细腻的皮肤上,将每个毛孔都铸上好看的颜色,把那张原本就完美至极的脸勾勒得越发精致。

听到桃子的话,他的视线从车流涌动的马路上拉回来,。他望着她小鹿一样漆黑明亮的眼睛,有些倔强,是孩子气的任性。

他说:“我不会管你。但是总有人会限制你的行动。你明白,对吗?”

“但是你不说出去的话……”

“一旦发现你失踪,第一时间就会有人去孤儿院找你。”

“这并不是什么失踪!”

“你觉得呢?”

桃子眼底的坚持在一点一点的消退。她有些茫然无助。在这个时候却有不知道该找谁才好。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陪伴和守护她的都是安哲一。她更坚信安哲一搬出孤儿院是为了更好的独立,能够早一点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然而看似那么美好的一切,却在他们分开了几十个小时之后全部瓦解了。

展千羽再次凝望眼前的女孩。他甚至还没有完全记住她的名字。他该称呼她什么呢?她的面容显得苍白憔悴,却带着孩子般的固执。眼睛的深处分明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她像四年前的自己!真的很像!

于是他的口气软了下来,莫名其妙的开始为她想办法。

“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地方独自安静一下,并不一定要回到孤儿院。我可以吩咐人今晚不去打搅你。晚饭也可以不用下楼来吃……”

“你根本不明白!”还没等展千羽的话讲完,桃子便有些激动的将他打断,“你能明白身边本来井然有序的一切,突然就改变了的那种感觉吗?完全都不一样了!全部都被颠覆了!还有……背叛!背叛,懂吗?”说到这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尽管桃子不愿意把这个词用在安哲一的身上,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有必要为别人着想吗?

桃子的话让展千羽内心深处那道已经被撕开的伤疤再次倘出血来。背叛……他怎么会不知道那种感觉?!他不仅知道,而且还亲手做过这样卑鄙的事情。没错!四年前他做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被自己尘封了这么就的记忆,就那样赤裸裸的被一个包裹唤醒了。包裹里装着当年他们在一起时的照片,还有几卷录影带。里面记录着那段甜蜜的时光,记录着所有刻骨铭心却被他亲手抛弃了的爱。还有一本日记……他没想过她还活着。按照父母的说法,她应该死了。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好吧。如果回去真的对你那么重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隐瞒一个晚上。”

“什么?!”桃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展千羽,“你要帮我?!可是……”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的确希望回孤儿院。不过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决定帮我?”桃子实在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而且她也摸不透站在眼前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在那张总是从容不迫的面容下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一颗心呢?

展千羽轻吁了一下,像是努力让自己从那阴霾的记忆中走出来。他抬起头,蔚蓝的天空渐渐褪去颜色,阳光也收回恩赐般躲回到云层里。临近下班的高峰期,街头开始变得人头攒动。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也许是因为在那样的牢笼里,我们都很卑微吧。”

是的。这次桃子确信没有听错。面前这个高贵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把展家比喻成了牢笼。被关进去的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吓到你了?”展千羽察觉到桃子脸上的变化,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随即安慰道,“别害怕。就当我是危言耸听吧。但起码这是全世界最华丽最舒适的‘牢笼’,并不是谁都可以入住的。对吗?”

桃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心里变得乱糟糟的。

展千羽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稍显单薄的肩膀上,补充道:“我并没有说一定可以帮到你,我只能尽力。所以现在你还是珍惜机会回去享受片刻的安宁吧。”

说完他把一张信用卡和一些零钱塞进桃子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开。桃子看着那个白色的犹如天使一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也许在她的宿命中本该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这都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就像他把她丢进喷泉里。

下课玲声响起,平静的校园顿时变得喧闹起来。花帝学院高中部,展晴雯坐在教室里,她今天收拾课本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几个要好的女生从她座位旁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发问。

“晴雯,你还愣着干什么?今天不是你的值日啊。”

“晴雯,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晴雯,我们等你一起出去吧。”

……

面对一连串有献媚嫌疑的关心,展晴雯觉得心烦意乱。不过她还是压低声音冲身边的人摆了摆手:“没事,我在等司机来接我。你们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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