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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奇迹

却不料顾欢在断气片刻之后便即醒转,整个人更有了重大的变化。

大齐河清三年十二月,朔风劲吹,冰雪满地,寒气逼人。

在晋阳城中的刺史府,平原郡王、六州大都督、司空、太师、并州刺史段韶和冠军大将军顾显正在商议军务。

虽然外面寒风凛冽,屋里却很温暖。炉火熊熊,映照着两人的脸庞。木柴燃烧的细碎噼啪声不断响起,淡淡的烟火气缭绕在空中。

将近午时,有皇家信使飞马驰到,将皇帝高湛的密旨送到段韶手中。

段韶看完,对顾显说:“皇上命我们火速驰援。你率大军留驻这里,以防突厥,我即刻前往洛阳。”

顾显猛地站起身来,抱拳道:“段兄,让小弟去吧。”

“不。”段韶摇头,“周军以倾国之力前来,兰陵王与斛律将军已经增援洛阳,却寸步难进。如果不是情势紧急,皇上不会向我问计,更不会命我带兵支援。对于我们齐国来说,突厥看着凶狠,其实只是疥癣之疾,周国才是心腹大患。我必须亲自率军前往,以保洛阳。再说,皇上的旨意也是如此,我不能抗旨不遵。”

顾显既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的下属,对他的命令自然不会抗拒,这时便不再坚持,公事公办地说:“段大人欲率多少人前往?卑职立刻去调遣。”

周军东侵已有两个月,早在齐帝高湛发密旨与段韶商量对策,意在派他出兵救援时,段韶就已经反复考虑过了,此时再度思索,片刻之后便道:“我率一千精骑,急驰洛阳。”

“是。”顾显抱拳领命,转身急步离开。

段韶坐回去,仔细思量着当前的局势。

三个多月前,突厥十万大军南下进攻幽州,并突破长城,大肆烧杀抢掠。段韶率军火速出击,与幽州刺史斛律羡合兵一处,迎击突厥,将他们逐回塞外。不过,突厥兵仍然屯驻塞北,并继续调集更多部队,企图再犯幽州、朔州一线。段韶便在晋阳驻扎,以防突厥。

在这之前,齐帝不顾段韶的反对,将周国实际执掌朝政的大司马宇文护的母亲和姑母送回,希望换取宇文护的感恩之情,让他不再进攻齐国。谁知宇文护并不领情,很快在全国调集大军,计有六柱国及十二大将军所统关中诸府兵二十四军、相府所属左右厢禁卫兵等二十万人,东出潼关,讨伐齐国。

十一月,周国骁将尉迟迥率精兵十万为前锋,围困洛阳,却遇到齐国守军的顽强抵抗,久攻不下。

齐帝高湛见洛阳形势危急,立即派出大司徒斛律光与兰陵王高长恭带兵救援。但周军势大,两人率军渡过黄河后被阻于邙山,举步维艰。

高湛更为着急,便发密旨给段韶,“洛阳危殆,朕欲以爱卿救之,然突厥在北,虎视眈眈,亦不得不防,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段韶立刻上书,将当前形势仔细分析,认为两害相权取其轻。塞上有长城之固,足以抵挡突厥进攻,当务之急是解洛阳之围,并恳请由自己率军南下救援。

现在,皇上的密旨来得这么快,可见是一接到他的奏疏便立即下旨,洛阳的情况只怕已是万分危急了。

他正在思虑,忽然有个瘦小的身影钻进门来,兴奋地说:“义父,我要跟你一起去。”

段韶抬眼一看,立刻笑了起来,“欢儿,过来。”

这人是顾显的女儿顾欢,今年才十六岁,却已经跟随父亲血战沙场有两年了。她喜欢女扮男装,性格又开朗,武艺也精湛。久而久之,知道她是女孩的人都常常忘记了这一点,而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便一直以为她就是个男孩子。

段韶看着顾欢兴冲冲地跑到自己身边,嚷嚷着“我要去”,焦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慈爱地问:“要去哪儿啊?”

顾欢笑嘻嘻地说:“跟你去洛阳。”

段韶抬起手来,亲切地摸了摸她戴着缨盔的头,笑道:“你还是留在这里,跟着你爹吧。”

“不行,不行。”顾欢有点耍赖地嚷着,“我要跟义父去救洛阳。”

段韶想了想,便道:“你爹同意你跟我去吗?”

“他不反对。”顾欢笑逐颜开,“我爹最疼我了。我说要跟你去,他就答应了。”

段韶看着她秀丽的小脸上满是英气,不由得赞赏地点头,笑着说:“生女当如小顾欢。”

顾欢立刻明白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欢呼一声:“我去告诉爹。”便一溜烟地跑了。

段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感到很愉快,似乎危急的战事也不那么让人忧虑了。

顾欢跑回自己的房间,兴奋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征。

等了七年了,她苦练骑射,随父亲驰骋沙场,其实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

七年前,她还是个生活在21世纪初叶的现代人,在去公司一个山地小镇开发项目现场的路上遭遇塌方。为了救两个孩子,她被飞石击中,当场身亡。

经过漫长的黑暗后,她又醒过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借身还魂,穿越到了南北朝末期的北齐,成为一位将军的掌上明珠,名叫顾欢。

在现代,她是一家著名房地产集团的策划部经理,才华横溢,有勇有谋,虽然很年轻,却颇得高层的信任,升迁很快。由于工作需要,她博览群书,对什么都喜欢研究一下,考证一番,历史、地理也不例外,因此对这一时期并不陌生。不过,南北朝时期的历史相当混乱,她只知道一些著名的人物,对于自己这一世的父亲顾显就从没听说过。

顾显是段韶帐下的一员大将,智勇双全,最擅长与突厥铁骑作战,闻名长城内外。他十八岁娶亲,两年后爱妻因难产身亡。女儿虽侥幸未死,却因在母腹中闷的时间太长而导致痴傻。顾显悲痛交加,对女儿毫无嫌弃之心,始终爱逾珍宝,关怀备至,并给她取名为顾欢,希望她一生都能无忧无虑。

顾欢一直病病歪歪,长到九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五天五夜不退。当时,契丹攻杀了柔然大汗铁伐,随后大举侵犯齐国边塞。皇帝调集大军北伐,顾显率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不但不能赶回,甚至连音信都不能传达。

将军府的管家和顾欢的奶娘请了许多大夫,都说已不能救,吩咐他们准备后事,却不料顾欢在断气片刻之后便即醒转,整个人更有了重大的变化。她神智清明,言词便给,对眼前发生的事虽茫然,却在顾府管家和奶娘、贴身丫鬟的详细解说下恍然大悟,并随即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在府里管账先生的指点下,她学习读书和写字,进步神速。

当战事取得胜利,顾显才得到消息。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与好友兼上司段韶提起,都觉得是奇迹。

大军班师还朝,顾显告了假,快马加鞭地赶回信阳府中,见到的女儿果然不再是过去那个浑浑噩噩的模样。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一见到这个年轻的父亲就特别亲热,跟前跟后,问长问短,然后就缠着要跟他学习骑射和上阵杀敌的武艺。

二十九岁的顾显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本是千依百顺,可一听她要学习骑射,立刻一口拒绝:“女儿家学点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就行了,舞刀弄枪的事不用学。”

顾欢非常生气,不断地死缠烂打。她口齿伶俐,常常说得顾显哑口无言。顾显只好把段韶请来,拜托他帮忙说服女儿。

段韶的足智多谋天下皆知,听了顾显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欢儿长得这么可爱了?那太好了。”

顾显连忙让家仆去唤顾欢出来。

顾欢正在房里写“最后通牒”,一听父亲召唤,立刻怒气冲冲地走到前厅,将那张纸放到父亲面前。

顾显看了,不由得长叹一声,顺手递给段韶,“段兄,你看,你看,这孩子简直是……唉……”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段韶含笑接过,看向笺上那四行笔锋刚劲的字: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短短二十八个字,一股豪气便扑面而来,段韶不由得击节称赞:“写得好。”

顾欢一听,立刻转怒为喜,飞快地跑到段韶身边,嬉皮笑脸地问:“伯伯贵姓?”

顾显忍不住喝道:“欢儿,不得无理。”

顾欢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无理了?哪一个字无理了?”

顾显顿时语塞。

段韶对这个一脸灵气的孩子非常喜欢,笑着说:“我叫段韶。”

顾欢一听是他,立刻满脸喜色,拽着他的袍袖左右摇晃,央求道:“段伯伯,你教我文韬武略好不好?让爹爹教我武艺行不行?你是我爹的上司,你命令他,他就会听的。”

顾显听了这话,不由得啼笑皆非。

“兄弟,你这千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可喜可贺。”段韶愉快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半开玩笑地说,“欢儿,给段伯伯当儿媳妇吧。”

顾欢一怔,随即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以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顾显见这个女儿口无遮拦,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对段韶说:“段兄,你别听她的。如果段兄真的有意,咱们可以先定下这门亲事。”

顾欢十分恼怒,却没有直接出口拒绝,只是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段伯伯,我认你做义父好不好?”

段韶只有五个儿子,心里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闻言便笑着点头,“好啊,我就认下你这个女儿了。”

顾欢逃过一劫,一边拍手,一边看向年轻的父亲。

“你倒会找靠山。”顾显很无奈,却也很高兴,便道,“既是你义父答应了,我教你习武便是。”

顾欢喜滋滋地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连声说:“谢谢爹爹。”

顾显看着女儿,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段韶看着他们,赞赏地道:“生女当如小顾欢。”

从此以后,顾欢得段韶和顾显的倾力教导,文武兼修,进境神速。

几年过去,齐国的国力迅速下降,而相邻的周国和突厥却日益强大。边关战事不断,段韶连年出征,顾显更是长驻塞下,不常回家,最后,索性将女儿带在身边,随他四处征战。

顾欢喜欢女扮男装,作为父亲的亲兵,可以常常陪伴在父亲身边。

到她十四岁时,有一次顾显身陷敌人阵中,情势危急。顾欢提刀上马,率领顾显派给她的百余名亲兵杀进重围,竟然与父亲内外夹击,将敌人杀得大溃,一时传为佳话。自那时起,顾欢便随父上战场,并肩杀敌。段韶知道后,大加称赞。

表面上,顾欢振振有词,说这是在杀敌报国,其实,她更多的是在积累经验和资历。当周军有一天围困洛阳,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段韶前去救援,好亲眼目睹那美人名将的绝世风姿。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收拾好随身用品,检查了双刀和弓箭,这才走出房门,迎着寒风,看向南方天际,微笑着说:“兰陵王,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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