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多少个小时,我终于由熟悉的小镇来到了陌生的城市。感觉这个陌生的城市并不能够容纳我。
夜暮降临,城市里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很耀眼,我想起了回家那条路上昏暗的路灯。这个城市给我的印象就是庞大与冷漠,不知道它是否能够宽容的接纳我。
意料之中,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外。很华丽,却笼罩着一层哀惨的气息。第一反应就是,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陌生的城市,讨厌这个所谓的家。
苗邬梅拉住我手的时候突然想要挣脱,却还是忍住了。苗邬梅拉着我走进了那栋别墅,我想起了奶奶家的小院。装修的很漂亮,没有一件装饰显得格格不入,看似简约却又很复杂。
死亡与悲伤依旧在空中流淌。我清楚的看到客厅里摆着哥哥的遗照。我望了望那张与我有百分之八十相像的脸,内心很是复杂。
他虽然死了,但还是无法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反而更加伤痛。是不是,我真的就是他的替代品?
苗邬梅将我领到二楼的房间,那是一间刷有淡粉色墙漆的房间,摆设都很精致,书桌柜子都是以白色为主的。原本这样的房间应该感到温馨,而我却觉得很陌生,甚至冰冷。我告诉自己,这个根本就不属于我。
“默默,这就是你的房间,看看还缺什么,就告诉妈妈。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妈妈再帮你调整。”苗邬梅语气里略显疲惫。泠默知道其实这个女人也不容易,就算不容易,也不能够将亲生的女儿抛弃。
我摇了摇头,这就可以了,再好又能怎样,陌生终究还是陌生,悲哀的气氛依旧存在。再漂亮的房间,泠默终究一时间无法接受。
苗邬梅让我在房间休息一会,吃饭的时候叫我,她还说,一会我爸爸回来。就是那个叫泠正东的男人,我的生父。
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慢慢摸索,毕竟我是要在这里住下的,纵使我想逃离,也由不得我,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房间了吧。
打开白色的柜子,柜子里放着衣服,各个时节的衣服,标签还没有拆,标示着它的崭新。我顺手拿出一条裙子比了下,大小差不多,看来他们还是有心的。可是这仅仅只是我以为而已。
柜子最底下放着鞋盒,里面是帆布鞋,从37到39的号码都有,还有一些经典的款式。
一种莫名其妙得感觉告诉我,这些肯定不是他们亲手准备的,哥哥突然死亡,他们又急急忙忙接我过来,哪有时间准备这些。想到这,一丝的感动被冷笑取代。
小书柜上放着一些小说,基本类型都有,桌子上摆有桃红色的台灯,笔和纸也整齐的放在一旁,还有一些小的工艺品。床头柜里则放了女孩子必备的卫生棉。
符合大部分女生的眼光,而我却偏偏厌恶这一切。倒是准备的挺齐全,可是这是他们内心的想法么。我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都不会是我的,也都不可能是我的。
若这一切他们不假手于别人,我想我或许真的会原谅他们,毕竟他们没有忘记我。可是这里的一切提醒着我,它们出于勤劳能干有心的女人手中,但绝不是苗邬梅,更不可能是泠正东。
把自己带来的一些东西全部整理好,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由得泛起一丝心酸,自己终究是乡下的土丫头,怎么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躺在陌生的床上,很累却睡不着。从小睡惯硬床板的我,此刻有众多的不习惯,感觉各种难受。
一瞬间,我想到安嘉,安嘉你知道吗?没想到我竟然会成为这个样子。其实泠默一直明白,安嘉是大城市的孩子,她们之间有些无法僭越的间隔。这间隔会随着她们长大而越来越明显。
突然间,我想到了苗邬梅刚才说的话,爸爸?泠正东究竟是怎样的人,把女儿抛弃在家一直都不闻不问。钱对他来说很重要吗?还是说儿子对他很重要,传统的重男轻女。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对他们的排斥么?或许就是这样吧。十二年了,不管他们再怎么样,终究还是无法填补这十二年来的空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苗邬梅来到房间叫我去吃饭。我知道,迟早要面对的。站起来,摇摇头,慢慢的下楼,走到饭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我知道,那是泠正东,我所谓的爸爸。
慢吞吞的走过去,苗邬梅安排我做到她对面,那个称呼还是难以叫出口。
泠正东,看着我不出声,他也没有说什么,或许他理解我的不适应吧。也对,他凭什么让一个素未蒙面的女生刚见到他就叫爸爸这个称呼呢?
爸爸妈妈这两个称呼对那个时候的泠默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就像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叫出口的称呼。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将菜端到桌子上,苗邬梅告诉我说这是家里的帮佣王姐,我要叫阿姨。
我猜,房间里的那些衣服还有书以及桌子上柜子里的东西,全出自这个女人之手。我微微对她一笑,她先是错愕,然后也对我一笑,我知道,她知道我接受了她。
在别人家里做帮佣,最起码要让雇主家里人接受,不然只有受气的份。更何况王姨知道,我是才来到这个所谓的家人的的。
王姨将所有的菜端到桌子上,又盛了米饭放在我眼前,她就回到厨房,去吃她的饭。
苗邬梅、泠正东慈爱的给我夹菜,他们是想要我接受他们吗?我不知道。看着碗里的饭菜,虽然很饿,却没有食欲,强迫自己吃,却食不下咽。我拿起旁边的水杯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有点舒服了。
苗邬梅似乎看出我的端异,“哪里不舒服吗?”泠正东也顺着苗邬梅的话语和目光看着我,我摇摇头,拿起筷子继续吃,很慢很慢。这顿饭吃的很诡异,一点也不顺心。
狠陌生很陌生的感觉,想要逃离。我看到泠正东看我的眼神的奇怪,可能是嫌弃吧。不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吧,毕竟一直都不受别人待见呢。
泠正东看着浑身散发土里土气的泠默,想把她塑造成自己所理想的大家闺秀。更何况,他的儿子那么优秀,女儿怎么能差。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问道:“默默想学什么呢?音乐呢还是美术呢?”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泠正东同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听说哥哥很聪明什么都会,可能是怕我给他丢人吧。想了想,淡淡的说道:“美术吧。”乡下老家隔壁的一个哥哥大学放假回家,会在河边写生,那绘画的景色很漂亮。
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泠正东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想学什么,我很无奈,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吗?是不是只有哥哥,他才会显露出父爱呢?我微微叹气。
这样就算可以了吧,以后是不是一直就这样呢。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在这个所谓的家。
然而泠默懂得的是,随遇而安。
苗邬梅暗示泠正东,觉得泠正东这样做太或许唐突了。
“我吃好了,先回房了。”碗里还有多半碗饭,我却不想再吃了,或许是死亡悲伤的流淌太严重吧。我站起来转身离开。
“是不是这么多年我们对她忽略太多了。”泠正东轻叹,和苗邬梅小声的说道,语气中夹杂着愧疚。
听到他这样说,我停顿了一下,反而加快了脚步,逃离似的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静静发呆。
此时此刻,泠正东和苗邬梅在饭厅说着泠默的事,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连女儿也怨恨他们。这么多年,他们忽略了泠默,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一阵敲门声让我回过神,打开门,却看到王姨。
“小姐,你刚刚没怎么吃饭,太太让我把这些给你送来。”王姨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我,便转身离去,回过头,欲言又止,匆匆下楼去了。
我十分不解王姨的意思,看着王姨送来的塑料袋里是零食,一些孩童基本都不会拒绝的零食,我知道,这并非苗邬梅的意思。眼里隐隐泛光。
苗邬梅哪里会顾及到我呢,她眼里有的,只是哥哥吧。
顺手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抽出一本封面黑色的笔记本,拿起钢笔,开始写我来到这个家的第一篇日记。
慢慢的,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将我抱到床上,调整好睡姿,盖好被子,轻抚我的头发,止不住的叹息,关上灯离开。
我不知道是谁,只感到陌生的温度和止不住的叹息。不愿去想,沉沉睡去,却很多不安。
门外的苗邬梅轻声流下了泪水,回到房间里,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泠正东很不解自己的妻子是怎么了,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苗邬梅转过来看着泠正东,泪水迷失了双眼,小声的说道:“如果当初将默默留在身边,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个样子。”
这样话让泠正东也感觉到很无奈,如果当初留下泠默,会是什么样的呢?微微的叹息,安慰着苗邬梅说道:“你别乱想,当初送走默默也是为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就算这样说,苗邬梅又怎么能够听的进去呢?苗邬梅努力掩饰着语气中的泪水,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我不想连女儿也失去了。”
终究泠正东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不幸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这一夜,很平静,笼罩在季家悲伤的气氛慢慢散开。
泠宸,是不是你知道自己或许可以放心了,所以才离开的,对吗?
或许是吧。
其实泠默,才是泠宸唯一牵挂。正因为在乎,才不得不残忍,这样的残忍,最痛苦的,其实是泠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