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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日浮华沉于夜,我心不休为君愁(1)

爱是这般的魂不守舍,

贪心的想要将对方的每一刻纳为己有。

坊间的千娇百媚,

柳绿花红,堪堪不过,

红颜若白骨,

怎么比得上这经年累月的情意?

人生有起有落,

最深沉的爱啊,是你在哭的时候,

我宁愿代替你痛。

这是一场上天厚赐的宿命,

一眼沦陷就是一生,

待百年之后,

双双长眠于地下相聚。

一别却是生死场——尾生之约

他将那句分开的话说出了口,而她只静静地看着他,垂眸沉思。他不敢看那张熟悉的脸,恍惚中觉得她的眸中有淡淡的哀愁。她起身离去,他贪婪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甚至都舍不得眨眼。将分手说出口的时候,他也痛楚难当。他在暴雨来袭之际,为爱情死死抱柱,只想为这段爱情,留下唯一的可能。

这位年轻人名唤尾生,老家在鲁国曲阜,他素来守信,美好的名声传遍四乡八邻。

一年前他迁居梁地后,认识了一位美貌的姑娘。姑娘回头那一瞥,含羞不语。两两相望,尾生瞬间屏住呼吸,那明媚的笑容悄无声息地弥漫了他的心田,让他倾慕不已。尾生握住自己的手,呆呆地说:我好像看到九天玄女下凡尘了。

而他温文尔雅,姑娘亦对他一见倾心。

两人私订终身,他们以为,从此将要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尾生家贫,姑娘的父母不愿意姑娘嫁给他吃苦。任凭尾生做诸多努力,向姑娘的父母保证,自己会给姑娘好的生活,但姑娘的父母依然不动容。

百般无计之下,姑娘想跟尾生私奔回到曲阜。但尾生却执意不肯,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姑娘跟父母起了隔膜。他觉得凭借自己的诚意,可以打动姑娘父母的心。

他晨昏定时到姑娘家行礼、劳作。姑娘隔着窗,与他对望,成了这一日里他最美好的时光。

他的勤劳并没有打动姑娘的父母。他们为姑娘定了一门亲事,是城南的一家富户。听到此事,尾生犹豫了,想起了姑娘父母的责问。他想如果是自己的女儿,是否也会希望她选择富户,抛弃贫寒小子,这样才过得好些?

一夜未眠,他决定让步了。姑娘认为他太过自以为是,不能承担起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姑娘泪如雨下,尾生却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意味着辜负,意味着他不会与她携手,意味着他们不会长久相守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姑娘哭得晕厥过去,他却一挥衣袖,踏步而去。

姑娘醒来,四周是空荡荡的野草,她绝望了。她心爱的情郎怎么如此狠心,让她独自卧在这湿寒之地?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没有人知道,他狠心离开的那一刻,心有多疼。面对那富户即来的幸福生活,他开始怀疑自己奋斗一辈子也给不了她那样的优渥。也好,她哭完会遗忘掉这段爱情,以后的生活如花似锦。他会将这段情小心地存放在心里,时时散发着清香,也许未来的日子靠着回忆过活,生活就不会那么艰难。

姑娘决定嫁给富户的那一天,他干了平生最奢侈的一件事情,喝得酩酊大醉。醉眼蒙眬里,姑娘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他慌了,他急了,他觉得生命里不能没有那个姑娘。他决定将自己的思念和期待告诉姑娘,他要告诉姑娘,他后悔了,他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给姑娘幸福和未来。他要带姑娘走,约在城外一座木桥边相会。

姑娘在家中,想起尾生的约定,不由得怅然。他现在再说私奔有什么用?亲已定,聘礼已下,如果悔婚,将父母的颜面置于何地?她抚摸着尾生送她的定情玉佩,看了许久,扬袖丢出。玉佩啪的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姑娘失声痛哭。

到了约定的那天,尾生按捺住内心的焦灼,提前许久来到桥上等候。桥上唯有他一个人,桥下流水缓缓。他将许久的心思一点一点诉尽,期待着爱人的到来,尽管面上还带着镇定,内心的雀跃期盼却从嘴角的边流露出了笑意。

六月的天,那阳光似乎变得暖洋洋。尾生心想着未来与姑娘的美好生活,不由得喜笑颜开。不料,忽然之间乌云密布,尾生抬眼望向天空,雷鸣电闪紧接而来。他一下慌了,他并未带伞,姑娘来了,可得挨这雨淋了。

少许工夫,狂风大作,滂沱大雨瞬间倾盆而下。他以手遮盖眼帘,四处张望,姑娘并没有来。

他心中担忧,是不是姑娘有事情被耽误了,念头方才一转,暴雨冲垮了泥石流,滚滚江水来势汹汹地冲上了桥面,尾生想不能离开,如果姑娘来了看不到他怎么办?他抱住了桥柱,几次被冲开,又重新抱紧。

尾生不由得有了几分茫然。她是没看到这封信?还是被父母管束在家,不能过来?他放眼望去,雨幕迷蒙。

水势越来越急,从脚及膝盖,再及至腰,及至胸,到颈……直到此刻,她依然没有来。难道与她在一起,终究是奢望?也好,从此她有优渥的物质,可以开始另外的人生。忘却掉这段爱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宁愿等你,哪怕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过得好,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他死死抱着桥柱,就像抱着姑娘一样。大雨尽泄他身,他仿若未觉。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回望我们爱恋的时光,那里总是花香四溢、阳光普照,那种温暖与甜蜜能够触碰和感受。我亲手掐灭了那朵爱情花,让你失望和落寞。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会用心浇灌她,让这朵花开得更加茂盛。可是老天竟然如此残忍,不愿意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现如今才知,我错得多离谱。我亲爱的恋人啊,很遗憾,我不能庆你以酒贺你以歌,但愿你幸福到老。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努力地回想起姑娘的笑容,却被一波又接一波的洪流给冲击得意识散落。他想睁开眼,却总也睁不开。他忽然觉得累了,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什么都不要想了,就这样吧……

尾生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姑娘正在家试穿纁红的嫁衣。外面锣鼓喧天,往来穿梭,喜庆的红色耀得她的眼眶不由得发红。她发疯般地冲出门外,寻觅那块玉佩。那碎掉的玉佩似乎预示了她与尾生碎掉的爱情。她将玉佩拾起来,一点点的拼成完整。用锦帕包住玉佩,深情地吻了上去,枯坐一夜。

凌晨的时候,她悄悄跑出家门,来到尾生约定的桥边。洪水早已退去,满地的泥泞,残寂的枝叶。尾生抱着柱子,脸色苍白,已然死去多时。

姑娘颤抖地抚了上去,浑身僵硬冰冷。她真希望尾生能睁开眼睛,对她微笑。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唤,尾生还是没有睁开眼。姑娘悲恸欲绝,大声哭诉起来:我们紧握着爱情这根红线,生怕丢失了彼此,都拽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可是你中途放下了,留下我一个人牵红线。我怅然若失,我以为自己爱错了薄情的人。于是,我悔恨,我哭泣,然后,听从父母的安排,开始没有你的人生。我以为我这样就忘了你。只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也疼了。

姑娘将自己的眼泪擦去,再细细地看着尾生,他的眉目微蹙,似非常难过的样子。也许他死的时候,心里也是担忧的,担忧自己不能赴约,或者担忧自己赴约之后被洪水冲走。

姑娘笑着说:“没钱没势有什么关系,我们相爱。如果人间不能容纳我们的爱情,就让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相爱的两人阴阳相隔,是人间最大的悲惨。我要我们生死一体。”姑娘抱起尾生的尸身,两人一起跃进江水里。

她以前渴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而他总是担心不能给她幸福,她恼他怒他,他还是如顽石一般坚持自己的想法,虽然他陪在她的身边,行动温存,但顾虑重重,两人的心底都心潮难安。

这下,没有人可以再将他们分开。

只缘感君一回顾——袁紫烟

他曾经以为,妻子,是女人都可以,这个没了,可以有下一个。可是直到她离开,他才发现,唯有袁紫烟,只有袁紫烟。失去她后,他只以怀念度日。每个白昼与暗夜,都只有一个人。没有她的那些年,他过得自在又逍遥,尝到她在的美好,再失去,思念缠满了他,成为一个解不开的局。他偶尔也会想,如果紫烟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现在也不会那么痛不欲生。然而,就一瞬间,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毕竟曾经幸福过,他誓死铭记。

这人名唤徐懋功。一次偶然拜访贾润甫,心道传闻中“术动王侯,卜惊神鬼”贾润甫的才学果然不凡,非常钦佩,忍不住询问贾润甫师从何人。

贾润甫告诉他,他是袁紫烟所授。这袁紫烟通晓圣人之学,从小就喜欢夜观天象,所料之事没有一件不灵验的,于是隋炀帝封她为贵人兼女司天监。但她早已经看清楚大隋的未来,只默默的当着她的贵人。后来宇文化及谋逆之时,她带着后宫的姐妹们逃出皇宫,投奔她的舅父杨义成。

听闻隋炀帝缢死的消息,袁紫烟本打算落发为尼。杨义城觉她正当年貌出家太可惜了,就此打消了守节的念头。直到杨义成死后,袁紫烟一直在为他守墓。

前几年贾润甫与杨义成比邻而居,自己的妻子与袁紫烟成为好友,于是,袁紫烟也就传授了他这门技能。

此时的徐懋功决意要见见被贾润甫如此推崇的袁紫烟。贾润甫表示愿意引见。

袁紫烟也是坦荡大方之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着一身素服,半点妆也不施就出来见客。微不可察的在他脸上微微一扫,便低头垂眸敛眉微笑,似没看得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望着眼前这个端庄沉稳的弱小女子,徐懋功心中却肃然起敬。这时,他拍掌,官奴青琴走了进来。这青琴是隋炀帝旧日宫中的官奴,曾经伺候过袁紫烟。袁紫烟看到青琴,感慨不已。徐懋功见状微喜,他想将青琴送还与紫烟,岂料紫烟义正词严地拒绝。

他愕然。

一阵风拂过,袁紫烟的衣裙微微摆着,窗台上的细枝也微微偏斜,有柔嫩的花瓣掉落在窗台上。她转过去看花,忽地莞尔一笑。再一回头与徐懋功的目光对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了。

与紫烟辞别之后,他旋即对贾润甫剖白心意,曾经因为志向并未完成,没有想过成家。但现在看到了紫烟,觉得她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妻子,他想娶她,与她白头到老,希望贾润甫能够做媒成全。他的话里虽带了羞赧,却无限的真诚。

贾润甫有些微微疑惑:就凭徐懋功的条件,想要找名门黄花闺女再容易不过了,即使他想要求娶袁紫烟,也不必表现出这般急切,这般唯她不可。毕竟人生还很漫长。

近乎心惊的死寂之后,贾润甫答应了。

这日,贾润甫遣小厮前去相约,徐懋功一路上忐忑不已,不知道这桩姻缘是否能如愿。

他在贾润甫的家中坐了半晌之后,贾润甫才回来,告诉他,紫烟已经在守节了,本不想再嫁。但禁不住自己的劝说,才答应此事,但必须得徐懋功答应她三件事。

徐懋功惊喜之下,忙应道不要说三件,就是再多几件,他也定当依从。

贾润甫将这三件事一一说来,徐懋功感慨紫烟大义,为杨公义城守孝三年;收养杨义成遗孀孤子,抚养至成人;承杨义成旧时情义,每年贡膳女贞庵。这三样哪样说出来,他能不应允呢?

他马上叫身边的童子,去取二百银两,彩缎十表里以作聘礼。贾润甫暗笑他心急。

徐懋功不以为意,从身上取下常带的佩玉,递给贾润甫,说道:“有如此的奇女子,当然急切。但是来得太匆忙了,根本没有准备礼物。只能以这区区薄礼,就当成定情之物了。”

贾润甫见他说得诚恳,也不好再笑他。就叫自己的仆人跟徐懋功的童子一起去,将定情之物送与袁紫烟,并说明徐懋功应允了这三个约定。

袁紫烟见状,初有诧色,但还是收下了。再将太乙混天球一个给了童子,让他转赠给徐懋功。想想又是得此大礼相赠,而她送得太过寒酸,又从头上拔下连理金簪递给了童子,让他转赠。

童子带着袁紫烟的信物回来,徐懋功欣然接受。

话到此,暮色四合,徐懋功依依不舍地告别贾润甫,希望他能好好撮合这门婚事。与贾润甫分手之后,他心中愉悦又起,寻觅已久的幸福终将得到。

第二天,徐懋功早早盖了印信文书加上两百两纹银以作媒人礼金,差遣童子送到贾润甫处。又命亲随带着礼金和宫奴,一起送到袁紫烟处。

亲随去了回返,告知徐懋功,袁紫烟将宫奴和礼金收下了。徐懋功放下心中忐忑,饮上了一盏茶,憧憬起了婚后的生活来。然而,他这份喜悦并没有保持太久,童子回来禀报,贾润甫处大门紧锁,他们找不到人,只得将文书和媒人礼金拿回来。

徐懋功大惊,快马加鞭的赶到拳石村,贾家果然大门紧锁。周围的邻居告诉他,昨夜五更,贾润甫携带家眷都往天台去了。

徐懋功百思不得其解,忙又去找袁紫烟。袁紫烟听闻徐懋功的述说也觉奇怪。

本来是陌路顿成亲密,徐懋功惊喜异常;眼见幸福生活在招手了又突逢变故,徐懋功非常懊恼。然而,袁紫烟那异常坚定的神色却让他心中无限快慰。临行两人执手依依,无限深情。

他出身权贵世家,本想建功立业,不为女人所累。可他遇到了袁紫烟,一眼沦陷。思念如野草,狂妄的滋长,他对紫烟的爱恋与日俱增。他行军的时候想着她,打仗的时候想着她,但只能以书信传递,不能相见。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的爱情被传颂得很广,唐高祖、窦皇后、秦王都知晓了,在这些上位者们主持下,成全了两人的相守。

唐高祖赞袁紫烟的才学,现在为徐将军之妻,可为国家栋梁,并且授予她四品冠带。她笑着受下,徐懋功回头望她,她笑意盈盈。

成亲的时候,徐懋功有许多的话想对紫烟说,紫烟没有给他机会,让他在以后共度的岁月,慢慢地用行动讲完。

白昼、星光,一夜便是另外的一天,黎明新的憧憬,黄昏有醉人的日落,整个世界都在。他看着幸福将他们包围,这样的感觉,彼此住在彼此的心里,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感受到对方在身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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