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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日浮华沉于夜,我心不休为君愁(5)

有大臣斥她妖孽,她并非不知。有大臣一道一道上折子痛诉他,她也并非不知。她享受今朝之乐,不思远虑。她也曾笑谈待他们年老,史官该如何评论他这一生的是非功过,没想到就这么快实现。他隐忍而深情的目光,她会好好的记得,存于心底。

此后,萧宝卷被废为东昏侯,失去了权势的萧宝卷死于混乱。潘玉儿则被萧衍信手赏赐给将军田安启。

屋内,潘玉儿一身大红的喜袍,泪眼蒙眬地看着流泪的红烛。屋外恭维不绝,有浅浅的风拍打着窗,拍得人心也跟着苍凉和悲怆。

大厅内,众位宾客以酒相贺,不知谁提议求一睹芳容,惹众人哄笑着去闹洞房。

新房里,潘玉儿却以一条白绫高挂,早已气绝身亡,死后面容依然如皎月,竟似只是睡眠一般。

那日殿前,济济一堂的宫女,他微笑看着她,有化不开的宠溺。她直至御前,倾身行礼,他下到殿前来扶她。宫里美人如玉迷人乱眼,宴上琼浆玉液饮之不尽,她一踢玉足,他的眼就再也没有移开。仿在眼前,好似当年。

回首遥望,深深的宫墙里有她所有的欢笑,也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如一条溺水的鱼,随着水流而去,都不能为自己做主。

那个曾经百无聊赖的女子,在那座宫墙里,得无上的荣宠,展无尽欢颜。她仗着这宠爱无所忌惮,不思远虑。这一生的欢愉葬在爱人死去的那一刻。她此刻,终于知道了悔悟。

她唯有选择的,一条白绫悬梁,陪伴着心爱的男人长眠于地底下。

曲江风月莲花落——李亚仙

平淡似水,透出情意绵长,如此豁达的女子,也当有美满的姻缘。他为她添妆画眉,和时光下酒,回味起旧日故事,余味悠长。当郑元和与她度过许许多多个春秋之后,他再看她,依然满心满眼里都是悸动。而她总会笑着望他,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因为她知道,她枕畔的良人定会握着她的手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唐玄宗天宝年间,有一男子名唤郑元和,外在仪表堂堂,内里天资聪慧。父亲是常州刺史郑仁仰,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而郑元和也不负父望,文章诗赋均不凡。

这年,他赴京赶考来到长安。看书闲暇时去逛妓院,遇到李娃。

初见,李娃一袭如瀑黑发,丝缎般光亮披散在腰间。那额前碎发下,笼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新月似的眉斜挑出一抹清寂,剪水双瞳脉脉含情,隐透出一股清丽。

这李娃本名李亚仙,也曾为高门闺秀,因家道中落,才被迫沦落风尘。收买她的鸨母见她姿容上等,便花了一年的时间悉心教导,直至今日才让她开门迎客,以期卖个好价钱。

李亚仙幼承庭训,与郑元和谈兴正浓,鸨母笑眯眯地摊开手,开口要了大价钱。郑元和为美人一掷千金,鸨母捧着银子笑呵呵离去,顺便带上了门。郑元和惊喜她如此才华,当晚就留宿在李亚仙房中。

待夜幕合上,郑元和伸出手,粲然一笑。李娃羞怯地握紧自己的手。郑元和揽过她的肩,俯身下去封住了她的唇。

李亚仙不自觉地回应着,心中忽然大定,久飘的浮木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眼前的幸福竟然是如此的真实。她用力拥抱住了他,不由得落下了泪来。

郑元和轻轻拍着她的肩,将她的泪一并吻了去。双手打腰上和膝盖下抱起,送上了床榻。

粉红的纱帐将整个世界变得朦胧,偶有大红的烛火跳跃,宛若新嫁彻夜的喜庆。

第一夜的动人心魄,郑元和身心都依赖了李娃,索性抛出重金,长期住在了鸣河曲中。

郑元和叫回李娃的原名“李亚仙”,尊重她,就如同她不是妓院里,而是原来那个娴雅的世家小姐。李亚仙倍感安慰,对郑元和也更加死心塌地。

正当他们甜蜜地陶醉着享受着爱情的时候,郑元和已经忘了礼部会试。

第二年的秋天,郑元和所有的盘缠已经消耗殆尽。鸨母见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便赶走了他。李亚仙见挽留不住郑元和,别无他法,整日以泪洗面。

郑元和被赶走之后,贫寒交加,很快就生病了。东肆主收留了他,他就跟着东肆主学会了唱挽歌谋生。一次,东西凶肆比赛唱挽歌,郑元和乃其中一员,也登台献唱,恰被上京任职的父亲认出。曾经的骄傲变成了耻辱,郑父将他打到遍体鳞伤,扔到了郊外。

郑元和被冻醒,路边的一好心人见到,为他请了大夫,救活了他。但是,他的伤口一直没能愈合,再也没有人愿意管他了,他成为了乞丐。

李亚仙自郑元和被赶出去之后,也想办法出去寻找过他。但偶尔的几次却寻不到情郎的踪迹。这日忽然在街边看到乞丐,认出了情郎,悲恸不已。李亚仙将所有的财产变卖,为自己赎了身,在城外买了一处小屋,开始与郑元和一起过日子。

李亚仙请来大夫医治郑元和身上的伤口,自己对他百般照料。郑元和曾经因为沉溺于情爱,耽误了前程,她要还郑元和亲情和做人的尊严。于是,苦劝郑元和读书备考。

郑元和跟佳人久别重逢,斗志已经全然丧失,只想着与李亚仙过日子。

李亚仙苦口婆心的劝告他,但他依然不思进取。

想到曾经那个翩翩佳公子沦落到与自己栖身一所小屋,不由得黯然。她刺目劝学,郑元和见到李亚仙如此坚决,立志一心向学。

李亚仙见状,非常高兴。织布维持生计,而郑元和关在小屋中埋头苦读。

当郑元和荣获功名,李亚仙非常欣慰。她终于还了郑元和做人的尊严。这边郑元和已经谋划和向往起了如何过今后的生活。

大喜之后,李亚仙开始伤感起来,情郎已身居高位,与其相配的应当是名门淑女,而自己出身青楼,还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垂泪自请去。

郑元和闻言迅速打消了她的念头,当初他沦落街头当乞丐的时候,如果不是李亚仙遇到,如果不是李亚仙织布维持生计,他怎么会有今天。

李亚仙坚持请辞,郑元和就像李亚仙当初劝学一样,以自刎相逼。

两个历经磨难的有情人深情相拥。不久后,相携去成都就任。

朝廷遣郑仁仰为成都府尹,父子二人在成都相逢。郑仁仰见到了曾经被毒打致伤然后抛弃的儿子,大叹。郑元和想到父亲曾经的无情,心有余怨。

一晚上,郑元和辗转反侧未能入眠。李亚仙知道他的心思,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开解郑元和。

父子二人握手言和。

半盏酒微酣,郑元和把与李亚仙的深情厚谊一一道出。郑仁仰想到他们一路走来的艰辛,备受感动,许了媒妁之言,备下聘礼。

这日,他手持喜称,看着床上端坐的新娘,静静地凝视着她,怎么会有今日呢?仿佛从未想过,这幸福来得如此之近。李亚仙隔着喜帕,也瞧着他,忍不住嗤的一笑。他挑开喜帕,那张看了许多次依然不觉得厌倦的脸,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张脸精心的修饰过,更添了几分美艳。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神越来越深邃。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是沉沉的踏实与安心。

仿佛,尘埃落定。

父子俩同在成都,分衙办事,夜间同回一宅。郑元和数次对李亚仙说,父子俩在公务上和在家里都其乐融融,感念她精心伺候公婆尽心尽力,相夫教子。蜀中官民无不羡慕称赞。

后郑氏父子加官晋爵。因李亚仙妇德可彰,被册封为汧国夫人。

外界许与的殊荣再多繁盛,在许多个闲暇的时候,两个人侍弄花草,弹琴下棋,相偎在长廊,听着虫鸣和唱,就这样一直下去吧,两个人的生活总是美的,只需看到对方的眼,就看到那眼里藏了诸多的情意。

人生诸多快慰。一场莫名的邂逅,成就了她一年的寻觅,几年的思念,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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