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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1)

从前屋内总是明亮,

却没这般刻骨之冷。

她想倘若,她总能含笑看着他,

直到看得他不好意思别过脸假装一本正经地吟诗作对,

或者佯怒上前吻她?

她是多么的想能永远在一起啊,

只是这话,如何能说出口?

事件无一事,能这般说不出口,

却在双眼的对视里,

了却所有的爱意。

当初下错了赌注,

如今,只有愿赌服输。

宓妃遗枕千古憾——甄宓

初时,他看她,一见钟情。两颗心的相偎,却不能由正大光明双手的相握。红烛落泪,掀开她盖头的却不是他。他再看她时,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无暇的女子。情是止渴的鸩酒,祭他前生的与她共度的岁月。

甄宓自小好读诗书。她常常说知书学理,方能认识前世成败得失。美貌、温柔、知书达理名声已传遍邻里。人人皆道甄家有女,初长成。

战时的粮食总是很珍贵的,她家里储存了不少谷物宝贝。她虽年仅十余岁,眼光颇为长远。她对母亲谏言,今天下大乱,留着宝贝会招致杀身之祸,不如予以邻里乡亲,施恩布惠,也博得好名声。

举家皆认为她所言有理,同意此求。此举更让她的贤德名声传遍四里。

建安初年,甄宓与袁熙结婚。小夫妻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多长,战争爆发,袁熙就领兵去了战场。

在此战乱中,曹植偶遇藏身在洛神祠的甄宓。甄宓之美,动人心魄,曹植一见倾心,不忍见佳人流亡无依,遂赠与甄宓一匹白马,以便助她逃回了邺城。甄宓见曹植谦谦君子,心下大为感激,解下随身携带的玉佩回赠。

曹植看着甄宓骑着白马渐远的身影,不由得扬唇而笑。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想付诸在甄宓的身上。曹植想,若能携此如花美眷,共度似水流年该得有多好。

而甄宓早已对曹植的才识拜服,两人皆对彼此有好感。但甄宓想到自己已是他人之妻,便收敛了内心的一点波动。

只缘感甄宓那巧笑嫣然一回顾,曹植思朝与暮。在偶尔的一个晃神里,那缕幽香的身影仿若在眼前,他唇边笑意浓,窗外春意正深。

曹操打败袁绍,俘虏了袁氏一众女眷,其中就有甄宓。在华堂庆宴之时,甄宓得命献舞。

曹植再次见到甄宓,止不住的欢喜。

起舞,旋转,甄宓挡在帕下的脸悄悄露了个半边,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曹植的呼吸也静止了,真希望这一舞可以一下子到地老天荒。

曹植满怀热切地形容着甄宓的舞姿:体迅飞鸟,飘忽若神,凌波微步。光润玉颜,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曹植没想到的是,父兄们皆被甄宓的美貌所打动,欲占为己有。

在铜雀台里,曹操设宴款待重臣,甄宓施计,使得曹操色心虽盛,却不敢堂而皇之地将甄宓纳为己有,便想指配给儿子们。曹丕按捺住内心的渴望,出于政治上的野心迎合曹操,令曹操非常欣慰。曹植却毫无心机,真诚求爱,得甄宓动情。

甄宓引得众人争教销魂又如何,她只不过只想与曹植一生一代一双人。两人对视,眼里只有彼此。而曹丕却敛目,藏起了心中的计较。

而小人崔琰竟暗中施计,以桃代李,就这样,甄宓成了曹丕的妻子、曹植的嫂嫂。为了断绝曹植的念想,他又巧言令色令曹操将自己的侄女指婚给曹植。

甄宓在河畔独舞,或是心有灵犀,曹植信步踱到河畔。两人在寂静里,无奈接受了上天这场错位的缘分。

有缘无分,他们的爱却抗不过这宿命。在一起,说点知心话,都不免有交浅言深之虑,再多点,恐就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从她踏上另外一个男人的花轿,他就知道,他们永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他曾经还奢侈的想过,甄宓就是他一辈子携手的人,可是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他们只能在不多能相见的场合里默默对望。想当初,两人情义相投,奈何今非昔,无处可盛此情。

曹植常常会在花前坐下饮酒,醉后宿在花下。只有在醉里才能面对虚无,诉说衷肠。真想回到过去初相见的时候,和她一起笑。相识满这天下,世人皆知他与甄宓情深缘浅。

若居庙堂高,高官厚禄,还不如与甄宓乘一页扁舟,望垂柳,走遍这大好河山,一世相伴。

每每在宫廷里看到甄宓,曹植忍住内心的思念,垂下了眼,从别处走过。只是,常常会回转身来,踏过甄宓刚刚走过的路。心被搅乱,情被困住,花开柳摇,急雨之后,新愁又覆住旧愁。

问君,来世一定要在一起,好不好?现实真实的摆在面前不容逃避,迫得他不得不正视,有些幻想也不免沉溺,只因太甜美。

回眸望去,人去台空,空荡荡的情思无起把起,散在了风里。

曹植看着自己作的那首《洛神赋》,里面对她美貌的描写似乎怎么都不够。这江天一色,一轮孤月冷冷照着江水,江畔却没有陪伴着他的那个人。他们的爱情之花刚刚绽放,颤巍巍的芬芳吐蕊便硬生生的被掐掉,那份相思依然悄悄的,悄悄的冒出新芽。

曹植坐在宫墙旁的大树,看到香屏之内的甄宓翩翩起舞。只一眼,便似阅尽天涯离别苦,相看竟无一语。

无眠夜,月幽幽。内心清风朗月,刹那无声。

斜月从轩窗透过,窗外是花香浮动。草木知愁,不知因果;斯人独来,落寞而返。纤纤素手执笔,还未成曲调便落泪。一眼锁心,相思无休。

而甄宓,也在幽幽的叹息。她也曾想过与曹植一起私奔的。可私奔之后的生活呢?她比曹植年岁大上一些,考虑得也更多一些。她本是亡国之妇,能嫁曹丕已是好生活,即使流落民间做一个平凡的妇人也未尝不可。但曹植,他有才会,有大好的人生和前程,万万不可因与她的私情而毁掉。所以她明知她只要开口,曹植不问因果便会应允,她还是闭口不言。每每能相见,尽管内心掀起波涛,面上却固守大嫂的身份,从不逾越。

她对曹植的心思瞒不过枕边人。而曹丕想到这么多年来,他身为正牌的丈夫却一直没有得到妻子的心,更是对曹植怀恨在心。

甄宓自以为将心思埋藏得很好,屡次劝解曹丕要珍惜手足之情。曹丕却是冷冷一笑。

当曹操死后,他登基为帝,一想到妻子与曹植离别时对望的依依不舍,便妒火中烧,逼曹植7步吟诗。

虽念就手足之情,曹丕最终留了他一条性命,但把他贬谪到偏远的雍丘。曹植满腔的伤感,对水悲吟《洛神赋》,怀念那个曾经差点得到却又失去的爱人。

曹丕称帝后遗下甄宓独居在邺城。甄宓内心悲伤、难过、愤怒交织在一起,她提笔写下《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诗里透着哀怨,让曹丕恼羞成怒,毒死了她。佳人香消玉殒。曹植得知之后,无尽怅然。

前尘往事难回首,风吹流年,山水茫茫。

佳人笑容宛然依旧,心中却是万千落寞。佳人已远,如流水一去不返。

尘缘相误。幸好他们还有有一段情,许自己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有故事,不能相守也不至于落得连个念想都没有。

曹丕死后,曹植为帝的呼声很高,但曹植无心政史而婉拒。也因此,曹睿即位后生怕曹植转了念头,想方设法的将他疏远众人的视线。因而数次让他迁徙封地。曹植恍如无根的柳絮,随皇命迁移,颠沛流离,不得安终。

多少次,月光下,红砖瓦墙青砖石板巷,斯人独自饮酒买醉。只叹伊人不在。这繁华万丈,不若笑着醉上一场。

前尘旧梦,挥手间苍茫,甄宓啊,碧落黄泉,终于相伴。

借我肩,佯花好月圆——息妫

本是一心一意爱着丈夫,却因自己美色陷丈夫于危境。她以身侍仇,内心期许与丈夫重聚。稍有不察,她便陷入了温柔之井。她骗不了自己,她想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生一世。

蔡国和息国乃友好邻邦,恰蔡侯与息侯分别娶了陈国一对姐妹为夫人,感情更是亲厚。

有一年,息妫回娘家探亲,路经蔡国,顺道探望久未见面的姐姐。

接风的宴席,蔡侯一见息妫美色,歹心顿起,支走了夫人,借着酒意,开始言语轻薄息妫。她想到不能让姐姐难堪,也忍下不快,只得尴尬推拒。蔡侯见息妫推拒,又开始胡言乱语动手动脚。

息妫大怒,一挥衣袖,将桌前的满盘杯盏拂拭在地,率领随从大怒而去。留下载歌载舞的盛宴和目瞪口呆的蔡侯。

息妫回到息国,越想越是不甘,把满腔的委屈向着息侯哭诉。息侯一听娇妻受辱,顿时火冒三丈。自己一向与蔡侯关系亲厚,没想到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来。立即决意报仇。

但息国毕竟弱小,若与蔡国刀兵一场,元气必定大伤,未必胜得了蔡国。最好的结果,也就两败俱伤。

但此时的息侯一想到妻子那泪雨涟涟的样子,便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他找到楚文王,请楚国假意来攻打息国,蔡国出以道义,必定要发兵相救,等他入瓮,息、楚二军就可以捉鳖。楚王寻思片刻,就答应了。

正当楚国依照约定行事,息候发现渐渐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心中越来越不安。楚军顺利地抓住了蔡侯,要把他交给息候发落。

蔡侯得知这是息侯设置的陷阱,也想出一个计策要拉息侯下水。

楚王设宴款待诸侯,怀恨在心的蔡侯不露声色地称赞息妫的美貌,极尽溢美之词,说得楚王蠢蠢欲动。

不久,楚文王找了借口来到息国见息妫。息侯连忙设宴款待楚王,楚王忙不迭地提出见息妫一面。息妫也生怕楚王被自己美色所迷,只着平常打扮过来。

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姗姗而入,她端起酒壶斟酒,那白玉般的手指,楚王忍不住上前要去触摸。未料息妫神色淡然,奉了酒杯给婢女,婢女转奉楚王。楚王眼前晃动着息妫白玉般的手指,一饮而尽。

息妫敬完酒就回去了。歌舞依旧升平,但楚王的眼里,什么也没有,脑子里满是息妫姗姗而入的身影,息妫流畅自如的斟酒动作,息妫拜谢而去那抹浅笑。

回到住所,楚王回想起息妫的美色,越发觉得誓要将此美人得手。

第二天,楚王回请,息侯不知有诈,无防备而进。

等到酒酣,楚王对息候说,三军曾为她舍身卖命,让息妫夫人也来犒劳三军。

息侯赶紧推拒,正待想着词语要如何委婉,却见楚王一下拍案而起,四面隐藏的将士们突然冲出,息侯方知楚王早已暗备伏兵。

息侯认命束手就擒。

楚王率领众将士直奔息宫找到息妫。息妫听说之后,不由大叹,都怪自己咎由自取,乃至引狼入室。她穿戴一新,就要投井自尽。

楚王慌忙拦下,以息侯的性命相威胁。息妫想到夫君的命,也就绝了自尽之心。楚王愿意饶过息侯一命,不屠杀百姓。息妫作为交换,答应做楚国夫人。

而楚王,却将息侯打发到都城,做了守门小吏。

楚王待息妫很好,百般恩宠。息妫在这三年里生了两个儿子,却始终不发一言。楚文王惊奇之下,一定要逼得息妫开口说话。息妫泪流满面:“因我的错,导致引狼入室,害得丈夫如此的屈辱。而我却在这宫中享受无边的恩宠,我又不能以死为丈夫守节。我有什么脸面开口谈笑呢?”

楚文王恼怒归恼怒,又拿息妫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去。他们都有了两个孩子了,她的心还不能全然的接纳他。这让他觉得非常的挫败。

息妫一人在楚宫里,忽然觉得万般寂寥。

如果她不曾去探望姐姐受到蔡侯调戏,如果她回来不向丈夫哭诉,那么,丈夫也不会因引狼入室而灭菜国。那么,也不会有蔡侯向楚文王献媚,诱导楚文王灭了息国。有什么样的因,就种下了什么样的果。从恩爱两不疑到一夜之间成为祸国红颜。

委身居楚地,眨眼间已经三年多。楚文王待她好,她是知道的。从来不曾轻视她,蔑视她。给了她尊敬和溺爱。他放下了为国主君的威严,纵容她的冷漠和无言。

而今,他终于也累了吧。息妫望向窗外那轮明月,忽地落下了泪来。她知道,她不过是惧怕而已。惧怕长久以来的坚持,轰然坍塌。而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他,爱上这个令她亡国的楚王。

息妫趁着楚文王出城的时机,私逃出宫约见已成守门小吏的息侯。

那个伟岸的丈夫已经着粗布麻衣,脸上是密密的胡茬,息妫心疼不能自已,放声大哭。她边哭边说,最初为了保你的性命,妾不得已委身楚宫,背弃了你的爱情,现在见到了你一面,心愿已经了了。

息侯安慰着息妫,他甘做守门小吏,是因为他想总会有一天,夫妻二人会团聚。

息妫笑着,头撞城墙。事发突然,息侯阻拦已是不及,也头撞南墙,随息妫而去。

楚文王回来后,得知此事,心已凉透。

良久之后,他才一挥手,令属下以诸侯的礼仪将二人合葬。

夜半时,楚文王坐在息妫的宫里,沉默良久,我是这个天下的王,宫里那么多的女子都对我逢迎,以求我恩宠。得到我一笑就会回味好多天。可是,却唯独对一个你,息妫,无计可施。你在我身边的这三年,如同行尸走肉,而我,却在向一个心中有别的男人的你,索求爱情。你以身为你们的爱情殉葬,你在地下,与心爱的男子一同长眠,再不分离。

可是楚文王不知道,息妫在他日复一日的包容和宠溺里,早已经卸下了心防。纵然她曾经将心墙铸就铁壁,以抵御未来所有的寒凉,但楚文王用尊荣来宠溺,她为之动容。

命运总是这么交错不堪,也许是她鬼迷心窍,徒增绮念。她只能以一死,谢这两人的深情厚谊。她羞愤自己背弃了息侯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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