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太两眼死盯着银锭,用胳膊肘捣捣肖达,肖达窝个脖子不说话了。
在众人一片赞叹声、抽气声中,白闪闪的银锭上添了几条黑手印,肖达心疼地直嘬牙花子。
每个人都摸了一把后,众人恋恋不舍地把银锭交到胡宗保手里,老村长转身递给肖老太,“收起来吧。”
肖达正要伸手,肖老太一把接过银锭,紧紧地攥在手里,感受了一下,马上揣到了怀里,重重地摁了两下,拽了拽衣襟,对胡宗保三人说:“今天的事,劳烦老几位了,改天再登门拜谢。”
胡宗保三人纷纷起身,肖文其他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肖老太雄纠纠气昂昂地被肖达扶着,急匆匆地走了。
“散了,散了,”胡宗保边往外走,边赶人,“都回吧,回吧。”
一场闹剧就这么彻底结束了!
唉,真的结束了吗?
众人议论着纷纷散开,只有几个和肖文、赵秀丽相好的乡邻留下,像赵明亮两口子,胡三顺一家人等。
肖文和赵秀丽送走了胡宗保三人,看着手中的分家书,呆呆地站在破房子前,一时竟然有些茫然。
胡三顺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看开点儿。”
赵明亮拍拍肖文,“别难过了,收拾收拾到我家住吧。”
肖文折叠好手中的文书,放到怀里,点点头,“也好,这房子我是一天也不想住了!”
孙秀娥扶着赵秀丽进屋,对跟在身后的肖瑶、肖靖说:“你们俩孩子,收拾东西吧,离开这房子也好,住到这里憋屈死个人!以后咱们盖新房子!”
“现在就搬。秀丽,你先把今天买的东西给岳父家分出一半。”肖文进屋,对赵秀丽说:“剩下的,还有家里的东西,先放到明亮家。收拾好了,就去岳父家。快的话,晚上还可以赶回来。”
赵秀丽神色复杂地看了肖文一眼,点点头,“也好。这么大的事儿,总要跟爹说一声。晚上在家住一夜吧。”
赵秀丽的娘家是个不大的村子,名字叫赵集,这赵集在胡家庄的正东方向、山子镇的正北方向,三者正好是个等边三角形,相互之间的距离都是十五里。
赵秀丽和肖文当年就是在山子镇上赶集认识的。
虽然不喜欢,肖老夫子和肖老太最终拗不过肖文,还是向赵家正式提了亲,娶了人。
肖文和赵秀丽二人相识、相恋、成亲、生子,算是一对自由恋爱且修成正果的夫妻,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少见的大胆了。所以,肖家再苛刻,日子再艰难,有肖文的呵护,赵秀丽从没有过怨言。
肖老太一直看不上赵秀丽,两人自由恋爱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赵秀丽十四岁就死了亲娘,肖老太总在背后骂赵秀丽是个“没娘教的”。
赵秀丽的爹赵德林,是个憨厚老实的,婆娘死后,没有再娶,一个男人拉扯着四个孩子艰难过活,日子可想而知。
就算自己再难,对肖文和赵秀丽一家还是多有照顾,比如说农忙的时候,肖家壮劳力只有肖文一人,却租了胡员外家十几亩地,那个时候赵德林忙完了自己家的,就总是和三个儿子一齐来给肖家帮忙。
也只有那个时候,肖老太一家人才会给赵家人一个难得的笑脸。
每每想到这里,赵秀丽总是无比心酸。现在终于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肖家那些人的脸色了。
一家四口挑着、背着、抱着各种东西,一路说说笑笑倒也快,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赵家。
赵家的房子前后两排,有好几间,虽然破旧低矮,但是比肖瑶家的大多了,没有围墙,挨着不远处就是邻居家的房子了。
其实在过去,除了富人家,一般农户家的房子都是没有院墙的。
一看到外公家的房子,大嗓门肖靖就高喊起来,“外公!舅舅!”
没走进门口,肖瑶就看见从屋里走出三个男人来。
年龄大概都在二三十岁,模样差不多,和自己的娘亲长得都有点儿像,不用问,那就是舅舅们了。
亲人相见,分外高兴。
“阿靖来了!”大舅舅赵元良二十八九岁,个子不高,很敦实,淡淡的胡茬,微笑着摸摸肖靖的头。
“姐姐、姐夫!”这是二舅舅赵元俭,二十四五岁,瘦瘦的,比赵元良高半头,笑着喊赵秀丽和肖文两人。
肖文答应着。
“阿瑶也来了!”三舅舅赵元让,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明显比两个哥哥活泼,笑着过来,抬手揪肖瑶的小辫子。
肖瑶笑着避开了,和肖靖一起问好:“大舅、二舅、三舅好!”
肖靖则急吼吼地问了一句:“外公呢?”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都进来吧,我在屋里呢。”
赵秀丽进了屋,冲着赵德林喊:“爹,我们来了。还忙着呢。”
“编筐子呢。”赵德林放下手中编着的柳条筐,笑着起身招呼肖文一家。
在农村,女婿可是贵客,俗称娇客,不是重要节日或者大事儿,一般轻易不登门的。
赵德林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头发花白,沉重的负担和常年的劳累让他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
肖瑶看见外公憨厚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心中暖洋洋的又酸酸的,上前拉住赵德林的袖子,撒娇般地喊了一声:“外公!”
赵德林笑着拍拍肖瑶的胳膊,点点头,“好好,阿瑶又长漂亮了!嗯,阿靖比过年的时候又长高了!”
肖靖挺着胸脯,“那是!”
正说话间,大舅妈李氏和二舅妈王氏听到动静,从各自的房里出来,两人一起过来,众人分别见过。
肖瑶和舅妈们打过招呼,逗弄着二舅家的三岁女儿敏子,暗暗观察着两个舅妈,看二人长相一般,穿戴简朴,说话行事也是普通、老实的农村女人,不像是那些刁钻刻薄的,也就放了心。
赵元良三人接过他们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再看看一家四口的穿戴,都有些诧异和疑惑。
“姐姐,你们这是?”看着衣服崭新、礼物丰厚的姐姐一家,赵元让第一个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姐夫他们卖药材挣得。”赵秀丽忍不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阿瑶也长本事了,认识不少药材,还冒冒失失地给人瞧过病。”
众人都惊异起来,疑惑又带着忧虑看向肖瑶。
肖瑶正看着屋子里的那些柳条和成品、半成品的柳筐,看来外公他们除了种地还做些小生意。
赵德林忧心忡忡地问:“阿瑶,你还会给人瞧病?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肖瑶大包大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会。我有把握看好才出手的,嘿嘿。”
肖文放下手中的茶杯,对赵德林说:“岳父,我和爹娘他们断绝关系、彻底分家了。特地来告诉你们一声,省得你们担心。”
赵家兄弟三人既诧异又有些欣慰,知道肖家的德行,更知道姐姐在肖家的日子。
赵德林却有些心情沉重,说到底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子女极少,名誉也不好听。
“外公,不用担心,”肖瑶插嘴,“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走到这一步的。”
赵德林点头,“以后你们要怎么过下去,你爹娘也没有给你们分地吧?”
肖文眼神一黯,摇摇头,“没有给。岳父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去找胡员外,看能不能租他家十亩地。”
肖瑶却笑了:“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有比种地更快、更能挣钱养家的法子!”
众人都看向肖瑶,颇有兴致地说:“阿瑶说说有什么好法子。”
肖瑶大眼睛眨巴着,笑眯眯地说:“现在是春天,冬眠的蟾蜍都出来了,我们要发财啦!”
蟾蜍是一种药用价值很高的经济动物,其全身是宝,蟾酥、干蟾皮、蟾头、蟾舌、蟾肝、蟾胆等均为药材。特别是蟾酥,就是蟾蜍的毒液,是金贵的中药材。
现代因为环境污染和农药的无节制应用,野生蟾蜍稀少,只能靠人工养殖了。
而这里却是纯野生的,且数目极多。
赵秀丽皱眉:“蟾蜍是啥?”
肖文笑:“就是癞蛤蟆!”
“癞蛤蟆呀?!”赵秀丽摸摸自己的胳膊,“有点儿恶心。”
肖瑶笑着推推娘,撒娇道:“娘,等把它们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看你还嫌恶心不!”
“就是,姐姐这么一说,”肖靖不甘寂寞地站起来,摇晃着脑袋说:“我再想想那癞蛤蟆,都变成会动的银子了呢!满地都是,等会儿我们就去抓吧。”
众人都被肖靖逗笑了。
肖瑶趁热打铁,“现在惊蛰已过,蟾蜍也产过卵了,正是可以抓捕的好时候啊。”
肖文动了心,看着赵德林说:“岳父,你也不用编这些筐子了,和弟弟们一起去抓吧。卖给药铺,肯定比编筐来钱快!”
“必须滴!”肖瑶嘚瑟,“你们去抓,我负责教给你们加工方法。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要充分利用起来哟!”
“阿瑶这丫头怎么这么调皮了?以前连话也不多说的!”赵元良笑着说:“现在竟然比阿靖还要淘气了!”
看来这身子的原主是个腼腆的小丫头!肖瑶暗叹一声,只好撒娇卖萌来蒙混过关!
“大舅,”肖瑶噘起小嘴,皱起小鼻头,语气带着娇嗔,“谁说女孩子一定要比男孩子文静啊?!别说我了,你们快去快去。该准备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哈!外公,我来教你做个取酥夹子!”
赵秀丽满脸笑:“现在啊,我们家都是阿瑶说了算!”
“好,今天我们家啊,也都听阿瑶的。”赵元让起身,笑着找东西去了。
赵元良在邻居家找到自己七岁的儿子赵兴振,再加上肖文父子,大大小小六个男人出发走了。
肖瑶吩咐着,“外公,找竹筒、铁丝或者绳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