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伽蓝:白塔在云荒洲的镜湖上。镜湖方圆三万顷,空桑人的国都伽蓝圣城、就在湖中心。白塔高六万四千尺,底座占地十顷,占了都城十分之一的面积——大约七千年前,空桑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开创毗陵王朝的云长帝&8226;西华听从了大司命的意见,用九百位处子的血向上天祭献,然后分葬白塔基座六方,驱三十万民众历时七十年,才在号称云荒洲中心的地方、建起了这座通天白塔。
后来造到了六万四千尺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坍塌,近万名工匠死去。云长帝大怒,杀死了匠作监总管以下两百名监工,再度以一千八百名名童男童女祭献上天,重新加派人手开工——这一次超过了原来的高度,到了七万尺。结果再度发生坍塌,塌下去六千尺,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高度……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五次,无论献上多少生灵,伽蓝白塔始终只能达到六万四千尺的高度。。。。。。。”
四月,云荒沧流水郡雪原上开始有了绿色。阳光透过低低的云层照住三弥山山尖的积雪。黄绿相间的沧流水郡雪原上远近高低零星散布着样式奇特的圆顶石室。数不清的牛羊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吃草。两位少年骑着小马一路疾驰冲过牧群,引来人们阵阵尖呼。两人并不理会,埋头向前冲去。
“看,就是那里。”年纪较长的少年朝不远处的山丘遥指一下,挥鞭在自己的坐骑身上疾击,清喝一声,冲到另一匹坐骑前面。另一位少年大声道:“想赢我?”双腿紧夹马背,手上缰绳一抖,跟了上去。两马八蹄生风,朝山丘冲去。山顶一片粉色正灼灼生辉。
两人转眼间便上了山丘,与那片粉色愈来愈近。年纪稍幼的少年见同伴并没有勒马的意图,不由急道:“湘湘还不跟我停下来?你的马若是踩坏了一棵雪奇花,就算是输了。”湘湘听到同伴这么说,连忙急急勒住坐骑。
只在那么一瞬,同伴纵马超过了他。
“你……”湘湘涨红着脸大叫:“云焕,你耍赖。”眼看着同伴连人带马冲向花海,惊叫道:“小心,……”话音未落,只见同伴的马仰天发出一声长嘶,前腿高高站起,随即落下,将近在咫尺的盛开的雪奇花震的抖动不已。
少年稳若磐石坐在马背上,朝湘湘投来得意的一笑:“我又赢了。”阳光将他的侧脸照的一片不可正视的明亮。
湘湘从马上跳下来,懊悔得甩开马绳,“这次不算,我上了你的当。”少年也跳下马来,哈哈大笑:“湘湘,你说我的马比你好,所以我们这次换了马;你说我比你轻,所以我这次特意带了负重。我样样都让了你,你怎么又不算了呢?再说你刚才如果不停,现在这片雪奇花肯定已经被你踏平了。”他得意洋洋道:“论骑术你是比不上我的。”
湘湘抹着头上的汗:“那好,我们来比摔跤。或者,”他取下马背上的角弓,“比射箭。”少年懒洋洋道:“这些不是每天都比的吗?你数数你已经输了我多少次?门口的石柱上都快被刻满了。”
湘湘丧气的躺倒在草地上,随意扯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云焕,你和我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你?”他把草末一口吐出来:“我就不信,难道真的因为你是雪麒麟的孩子,你就天生比我强?”
云焕躺到伙伴的身边:“雪麒麟的孩子?从小到大,我就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孩子。”
他望着天上流动的浮云,嘴角挂上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湘湘听出云焕话语中的隐隐伤感,脱口道:“那是因为……”他忽然想到父亲的厉声警告,没有说出来的话被匆匆咽了回去。
“你知道什么?”云焕接口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湘湘爬起来,掩饰的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向花海:“我们摘些花就回去吧。可红铃皇后还等着呢。”
云焕一跃而起,捏住湘湘的后颈:“敢不跟我说?”湘湘全身酸麻,不由跪倒下去:“云焕,你干什么?”云焕并不放手:“你肯定瞒了我什么,我看你说不说?”
两人正在僵持,远处忽然传来呜咽的号角声。号角声在山崖中撞击,荡起不绝的回声。云焕放开湘湘,侧耳仔细听了片刻,跳上马去,大叫道:“是云长郡王,郡王回来了。”
湘湘跪在地上揉着酸疼的脖子,看着云焕策马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大叫道:“花,红铃夫人的雪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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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小殿里小憩的红铃朦胧中听到号角声忽然惊醒,从榻上坐起,慌着在地上找鞋。使女小珠儿在一旁扶住:“莫急,郡王要来还有一阵子。”可红铃按住小珠儿的手,急促道:“听听这是什么?这是丧号。”
小珠儿也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发白,嘴里却还劝道:“或许是折了什么大将。”红铃喃喃道:“希望别是……”门外已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小珠儿抖着声音道:“红铃,外面听起来已经乱了,只怕情形不好。如果是郡王……或是郡王和世子……”红铃厉声喝道:“慌什么?”从枕下拿了样物事迅速塞到小珠儿手中,微声对小珠儿道:“去找鲁鲁哈,说红铃传其族人在大账外听令。”小珠儿身形一闪,出了殿门。
红铃刚坐直身子,门外一人已掀帘进来。
红铃下意识的伸手到枕下,握紧那把冰凉的匕首。
“啊,郡王”
待红铃看清来人是谁,方才觉得全身冷汗,腿脚发软,脱力般朝地上跪去。云长郡王抢前一步扶住红铃:“阿铃。”
红铃适才强忍下去的泪水忽然又涌了了上来。阿铃是她的本名,郡王和红铃相识时云长郡王梦里都是喊的这个名字,可后来呢?后来,云长郡王有了各种各样的女人,抢来的,贡来的,年轻貌美的女人。阿铃这个名字再没有从郡王的嘴里听到过,取而代之的是与众人一样的“红铃”。
红铃在这声呼唤下仿佛重又回到了甜蜜的少女时代,不由将头深深埋进郡王的怀里。
郡王迟疑片刻,抱住红铃微微颤抖的身子。红铃贪婪的嗅闻着云长郡王身上尘土和鲜血的味道,喃喃道:“我以为那丧号……”郡王沉默着,只是更紧地抱住红铃。
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红铃一把推开郡王,颤声问道:“是……真钵?难道是真钵?”郡王颓然坐到地上,不敢去看红铃绝望的眼神,小声道:“他中了空桑人的埋伏。等救兵赶到,已经迟了。”
话音刚落,已经瘫软倒在地上的红铃大声号哭起来:“怎么会是真钵啊?我生他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为了他我命都不要了。他是沧流水郡雪原上飞的最高的鹰,跑得最快的狼,是我的心我的肝啊。我前几日才和乌沙人下了聘礼,他明年就要娶沧流水郡雪原上最美丽的姑娘了。”红铃忽然疯了似的跳到郡王的身上,狂乱的撕扯着他的衣襟:“你带他出征的时候对我发过什么誓?你说过要把他带回到我身边。你现在把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给我,就算是实现了你的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