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制片,我就想起了我那笔没拿到手的三分之一稿费,大活人岂能让尿憋死?我拨通了制片的电话,那家伙见我主动给他打电话兴奋异常,以为我终于妥协了,等我和他说明情况,让他先将余下的稿费付给我,我先交购房的预付款时,没想到这家伙竟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他说,这不符合行规。我说,我保证按你说的改结尾,直到你满意为止。我知道想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点什么。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这样吧,你这几天先给我改个糙儿,我看着有影儿,我就给你打过去怎么样?我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写?制片说,你没带电脑?我说没带,我出来玩带它干吗?制片说,那你去网吧租台电脑,我把你写的原稿发给你,你改完后再发给我,你两天还理不出思路?租电脑的费用我给你报销。没想到制片比我活气,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为了有所海边的房子,我同意了。
整个一下午我都猫在网吧里修改剧本,网吧老板特意为我安排了一台靠边的电脑,以免我被旁边那些玩游戏的人打扰。改掉那些绞尽我脑汁的情节,重新架构那些制片感兴趣的充满铜臭味的剧情,如果不是想着自己如此委曲求全是为了换得一笔预付款,实现自己的心愿,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下去的。
黄昏的时候我的写作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把改好的剧本保存在信箱里,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安静下来的网吧在提醒我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这才想起午饭只是一碗拉面垫底,委屈了精神再委屈肚子对自己太不人道了,我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我给苑晴打电话,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想要吃好只有找个好向导,不仅如此,因为昨夜,因为今天整个上午的陪我选房,我都应该好好酬谢她。
给苑晴打电话告诉她我想请她吃饭,苑晴说她在海边,我想起我与她邂逅的两个海边的黄昏,我问她还是那个盒子在陪你欣赏大海吗?许久电话里没有回答,我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几秒钟后我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艰涩,她说,你自己去吃吧,我今天没胃口。电话挂了。
看着无声无息的手机,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我肯定是冒犯了她,尽管我与她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我也没权利嘲笑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我开车飞速赶往海边,将车停好,我急匆匆地走向沙滩,今天的大海是涨潮,沙滩已经被海水淹没,海里没有游泳的人,沙滩也没有游玩的人,人们都站在岸上观海休闲。苑晴说她在海边会在哪里呢?我在人群中四下找寻着,在两次遇见她的沙滩附近的岸上找寻着,没有她的踪影。夕阳与旭日广场的红日遥相呼应着,一个即将没入大海一个永远升起在海岸,涌起的海浪撕碎了晚霞的金晖,让平日黄昏里金晖如缎的大海有了另一番风情。
我如一只无头苍蝇在人群里乱转,希望看见那个让我怦然心动过的背影,无奈之中,我拿出了手机,无人接听,我一遍遍不停地按着重播键,希望能打动她接听我的电话,希望她手机的铃声能引导我走向她。
当我沿着旭日广场那巨大的红日顺时针转到西方时,我终于听见了微弱的手机铃声,然后我看见苑晴抱着盒子坐在红日雕塑的台阶上,凝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神情木然,仿佛这个姿势已经坐了许久,坐成了一具塑像,只是这个塑像被身后那个红日衬托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登上台阶,我走向她,坐在她的身边,然后自然地将她搂紧,仿佛她早就是自己的亲人,早该得到亲人般的呵护和怜惜。
我知道这个女人心中一定有个别人看不见的伤口,而我无意中碰疼了它。对不起。我的道歉来自于内心。
苑晴无语,残落的夕阳照耀着她,光线似乎在摄夺着她所有的心神,我的到来对于她似空气和风,丝毫构不成惊扰。直到最后一缕余晖落进大海,她才回转神来,先送我回家好吗?
我点头,开车将她送到楼下。我拿不准她是否会下楼来和我一起去晚餐,也拿不准如此心境的我们这顿晚餐是否会吃得愉快?
从楼上下来的苑晴换了身衣服,神情和刚才仿佛换了个人。你今天想吃什么?口气轻松得似乎什么不愉快都不曾发生。
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真的吗?都由我做主?
我点头。
苑晴带我来到一家饺子馆,点了鲜虾肉、蟹肉和鲅鱼包的饺子,又点了几样凉拌海菜,要了两扎青岛啤酒,亲自将我和她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端起杯笑着说,谢谢你埋单我做东!我端起杯很响地和她碰了杯,谢谢我埋单你肯做东!
刚才——我想解释,苑晴夹起一箸海白菜塞进我的嘴,吃不言,睡不语,我们俩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过之后我们笑得不行,我险些将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食欲异常的好,一个小时后,我们酒足饭饱,开车离开饺子馆。车上,苑晴问我一个下午都在做什么,我和她说了经过。
真的在网吧写了那么久?
还能有假?别人为五斗米折腰,我是为所房子折腰。
都写完了?
没有,至少还要干三到四天。
那你不如去我家写,我有电脑还可以上网。白天我上班,你可以安静地写。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只是不明白,你没必要立即付首付啊,不是已经交了定金了吗?交完定金一个星期后再付首付也不迟,何必这么着急?
你不知道,我担心夜长梦多,我得先斩后奏,否则回去老婆闹起来就告吹了。
你平时也这么对付老婆的吗?
不是,一般将在外时,不受君命,将在内时,唯命是从。
哈,你倒坦白,知道我最讨厌哪种男人吗?
不知道。
就是你这种两面派的男人!我不打算帮你了。
不会的,你会助纣为虐的!趁她不注意,我伸手揽过她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车身摇晃了下。
你,你不要命了?!苑晴惊慌失声。
要,哪能不要命呢?你知道现在最要我命的是什么吗?我在她耳边低语。我发觉欲望正在体内升腾。
讨厌!苑晴低头绞弄着手指,她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
依然是那间小屋,依然是两个欲火中烧的中年男女,只是今夜,苑晴一改昨日的被动疯狂起来,我们从床上翻滚到地板上,又从地板上翻滚到床上,在征服对方的同时又似乎渴望被对方征服。我为自己的雄性机能自豪,它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退化,它让我感觉到巨大的生命潜能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被压抑着的性欲潜能,平日里它是到达警戒水位的堤坝里看似平静的河水,一旦遇到缺口就会喷涌而出,脱缰而去。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的癫狂,手机此时也乖巧地沉默无声,但是我依然感觉如芒在背,我对身下的女人说,我去把他的照片翻转过去好吗?
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干他的老婆我从容不起来,尽管那目光不具备任何威慑力。
不!我要他在场!告诉我,我还漂亮吗?
漂亮而且非常性感。
告诉我,我比别的女人差什么?
你很完美,是我经历过的最有韵味的女人。
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儿,宝贝!
我禁不住她的恳求,再次更深更猛地进入她,进入这个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能进入到底的女人,直到精疲力竭。
洗浴完毕,搂定苑晴,我问,现在和我说说你,说说他吧?
苑晴用手指在我胸前轻轻划弄着,干吗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这么感兴趣?
有我们这样萍水相逢的吗?我指着裸体的自己和几近赤裸的她。
是作家对故事的猎奇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后者更多一些吧。我不得不承认我想看透她自己也在被她看透。
那我们交换吧,我说段自己的故事,你也讲段自己的经历,行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生活平淡无奇。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我们这样相处挺好的,何必刨根问底?几天后,你还是你的作家,我还是我的售楼员,真的没必要往心里装什么东西。
我想把你装进去,你不想把我装进去吗?我指指她心脏的部位。
不想,我心里没地方了。
都被其他男人占满了?告诉我我是第多少个?
苑晴眼睛盯视着我,我知道说错了话,趁她没发作,我赶紧捧住她正在翘起的嘴唇深深地亲吻起来,直到她透不过气来。
我错了,别生气,宝贝!我答应你,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直到你听烦了为止,你也告诉我你的一切,以后,我来这里,你在这儿,我就不会觉得陌生觉得举目无亲,觉得西出阳关无故人了。
到底是作家,我说不过你,但是不是现在,等你的剧本写好了再讲,我不想干扰你写作,否则,我就把你驱逐出境。
没有商量的余地?
苑晴摇头。
好吧。听命。
现在睡觉。休息好你明天才有精力写。苑晴翻转过身。
我还想说什么,她嘟囔了一句睡不语,我只好咽下想说的话,从后面将她搂进怀里,当我的身体挨着她的身体,我忽然有种感觉,仿佛我们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我们熟悉彼此的身体,熟悉彼此的需求,仿佛我们不是才认识三天,而是相守了多年。
莫非人与人真的有种缘分?我之所以冲动而来,不仅仅是因为大海,还因为这个女人在这里等我?她与我注定要成为彼此人生之旅中的一个驿站,我们注定会相遇,注定会为彼此停留?
困意席卷我的时候,我听见有个声音在黑暗中问我,哥们儿,你是不是有点儿越界了?游戏也该有规则,这好像不是你的作风呀?